大哥，你要過性生活嗎？

文/魔鬼教官

　　“大哥，擦皮鞋嗎？”

　　“不擦！”

　　“那……大哥，你要過性生活嗎？”

　　據說，當你走出某省省會的火車站，很可能會迎面遇到這樣一位大嫂。

　　最近，有本書叫《某某人惹誰了？》，說是專對外地人“妖魔化”某地人的反擊，作者很是認真，所以為避免有地域性“妖魔化”的嫌疑，我還是不說這是哪裡發生的事情了。不過，我以為這種反擊非常不智，事實上，地域“妖魔化”可能是種集體無意識的潛流，並無固定指向性，今天是甲省人，明天可能是乙省人，如湖南一個縣，８０年代就曾被沿海認為幾乎全縣的人都靠在沿海行乞脫貧，這種妖魔化是一種無法消滅的存在。而如此鄭重其事、忿忿不平地反擊，非但如拳頭砸在棉花上，反倒起了一種“挑明”的作用，很容易把一種指向會隨時漂移的戲謔固定化。打個不恰當的比方，人人皆有“諱”，阿Ｑ的“禿”是一種“諱”，王胡的“胡”是一種“諱”，然而，阿Ｑ強烈敏感的避諱意識強化了“王胡”、“小Ｄ”們取笑的願望，甚至，阿Ｑ的脫髮症好了，“王胡”、“小Ｄ”們還會念念不忘地念叨“亮了亮了”，至少，他們不會忘記阿Ｑ曾經“亮”過。

　　“大哥，你要過性生活嗎”，就是一種避諱進化遺留下來的闌尾。通常性產業人士的行話是“要打炮嗎”或“要特殊服務嗎”，因地域而有所不同。“過性生活”這種莊嚴而書面化的避諱，用在形而下且污穢的事兒上，的確需要一種在避諱的同時把心態端得很正的能耐。

　　性的避諱，是過去所有“文明社會”通行的規則。且不說古代中國，在美國１９３０年代的電影裡，“任何與性有關的字眼，不管是多麼的含蓄，都是不允許使用的，甚至連‘性’這一詞也不能用。任何與性有關的行為都是不能表現的，更不用說描寫婚前、婚外性行為了。甚至在銀幕上夫妻也不能同床共枕，而必須睡在分開的單人床上——這就是臭名昭著的‘好萊塢之床’。”（方舟子《美國電影史話》）

　　然而，避諱只能在正式的公共傳播方式上徹底消毒，卻無法禁絕人們的神往，而且這種神往被避諱本身所強化。小學時候見過六七十年代版的家庭醫學讀本，厚厚的，隨手打開被翻熟卷邊的頁碼，正是與性有關的內容，裡邊“同房”、“行房”之類含混而莊嚴的文字激發了多少人無限的好奇和神往呵。到了中學，大家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喜歡立在新華書店醫學類的書架前，戰戰兢兢埋頭苦讀，那是一種阿里巴巴的寶庫和冒險犯罪的雙重快感。

　　不過，既然要“避諱”，當然就要防微杜漸，有報紙說中學生這方面的好奇不利身體發育和健康成長，新華書店不遠處的牆報上曾有幅漫畫：一位女學生腦袋埋在生理解剖書中，看得頭暈眼花金星亂轉。我不知道有如此洞察力的作者當年是如何熬過來的，反正他這一陰險的觀察讓我心花怒放：原來，女生亦與我等同好耳！

　　對性避諱的結果是，當年除了造就許多性盲外，亦讓不少人深夜看了一次毛片就按捺不住躥進小巷，憑空增添了犯罪率。

　　當然，不是說避諱就是一種文明的過度矯飾，亞當夏娃下體的那片樹葉畢竟是文明的開始呵，但那片樹葉變得越來越複雜越來越厚重就太過不便，於是，從某個時候開始，文明的掩飾物就不斷“減負”，像“小甜甜”布蘭妮的短褲已減到剛好遮住恥骨，很接近亞當夏娃的那片樹葉了，不過，這是特殊案例，不好就此做出推論。

　　也有可以做出推論的，譬如，愈是禁忌和避諱就愈是激發人的好奇心和衝動，鮮紅時代，年輕人看見畫像上蘇聯女軍醫裙下剛剛露出的膝蓋就能產生莫名衝動，而“小甜甜”布蘭妮的粉紅時代，“偉哥”熱銷。

　　在這個資訊傳媒發達、科學知識普及的時代，不需摘下那片樹葉，人們早就知道樹葉遮擋處的結構，看到只覆蓋一片樹葉的畫，也不再有以往的狂想聯翩。而一定要在這個時候把畫上那片樹葉用濃墨塗黑，徹底覆蓋掉，或者乾脆就把樹葉那部分撕掉，變成一個大洞，人們會怎麼看？我們做個心理實驗好了，一張是比基尼的夏娃畫像，一張是一片樹葉的亞當畫像，並排貼在當街，把亞當那幅畫的樹葉部分撕掉，大部分路過者一定會認為：亞當身上肯定是什麼都沒有——大約是一路見不平之士看見亞當獨自裸露在外便大怒了：“亞當惹誰了！”於是，把那個地方給撕掉了。就是這樣。

　　這種心情我很能理解，但是作為紙媒體一員，我不禁想，假如在報道不好的消息時，總難免偶爾會有特定地域的公民名列其中，總不能把地名塗黑或者開天窗吧，即使用籠統的“某地人”含混過去，也不妨礙被激起好奇心的人猜度出“某”是哪裡。要知道，在語言最貧乏的年代，人們也能從最含混的避諱中清晰地找到“所指”來。所以，我覺得，這種刻意的模糊和掩飾，往往會比“大哥，你要過性生活嗎”更易造成不必要的格外關注和黑色喜劇效果。

　　譬如，一個被當成笑話看的７０年代的故事：

　　新婚之夜。鬧房的人們終於散去。

　　新郎：“翠花同志……”

　　新娘：“援朝同志……”

　　新郎：“咳……呃”

　　新娘：“……”

　　新郎：“呃……現在、現在、現在讓我們開始發生男女關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