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睛的時候，林虞覺得渾身上下酸痛，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外面傳來一浪接一 浪的喧囂聲，好半天她沒反應過來自己在什麼地方，呆呆的看着天花板，頭被一陣一陣的 疼痛衝擊着，耳際“嗡嗡”的亂響。濕漉漉的頭髮貼在額頭上，給人感覺很難受。過了很 久，她才勉強想起來自己是在Vincent的生日party上，發生了什麼？林虞腦子完全一片混 亂，腦海深處好像有一根尖銳的刺，深深的刺痛着她的神經，讓她沒有辦法思考沒有辦法 回憶。

忽然，她聽見身邊沉重的呼吸聲，猛的坐起來，看到身邊躺着的是Vincent，林虞不 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呆呆的看了兩秒，然後控制不住的尖聲大叫起來，“啊―――”，那 聲音仿佛不是自己的，好像和身體一樣，脫離了自己的意志的控制，虛無的在房間裡迴蕩 着。Vincent動了動，勉強睜開一隻眼睛，含糊的嘟噥了一句什麼，林虞哆嗦着抓起旁邊 的毯子把自己包起來，踉踉蹌蹌的衝到洗手間裡。鏡子裡的長髮女孩，眼眶烏黑，蒼白的 臉上毫無血色，林虞恐懼的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幾乎無法動彈。她的雙腿無法支撐自己的 重量，終於軟軟的向後倒去，重重的跌靠在背後的門上，門撞上牆壁，發出可怕的迴響。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才有了力氣站起來，哆嗦着雙手穿上衣服，手顫抖得止不住 ，腦子裡完全一片空白，除了痛還是痛。鑰匙？鑰匙？她無力的四處摸索着，忽然一雙手 伸過來，“honey，找什麼？”Vincent從床上探出身子，睡眼惺忪的問道。林虞看一眼他 ，覺得自己連恨的力氣都沒有。扭過頭繼續在地上，柜子上找鑰匙。外面的音樂還那麼響 ，偶爾傳來女人尖銳的笑聲，歇斯底里的。還有人在追逐，撞在牆上發出“咚咚”的聲音 ，隔壁的房間裡隱約有沉重的喘息和間斷的叫聲笑聲。林虞終於在一堆雜誌下看到了自己 的車鑰匙，她抓起地上的雜誌狠狠的向Vincent扔過去，可是力氣太弱，扔到半空中就掉 了下來。忽然她一下子呆住了，零亂的扔在地上的，是一張張寶麗來的一次成像的照片。 這時，Vincent走過來，試圖抱住她，在她的耳邊輕輕吹氣。林虞終於無法控制的顫抖起 來，渾身控制不住的發抖，Vincent按住她，緊張的問：“你怎麼了？怎麼了？”她睜大 了眼睛，死死的盯着Vincent，用盡全身的力氣照着他的肚子上來了一腳，轉身跌跌撞撞 的跑了出去。

沒有人拉住她，每個人都沉溺在自己恍惚的世界裡。林虞也沒有力氣去看別人，只 是找到門的方向，摸開了門，天還是黑的，大概很快就要放亮了吧，雨還在下着，不算滂 沱的大雨，可是密密的雨簾讓人看不清遠處的燈光。林虞打了個寒噤，衝到自己的車旁， 哆嗦的太厲害，半天也沒打開找到鑰匙孔。面龐上全是水，林虞這個時候還奇怪的想，都 是下雨，都是雨水，不知道為什麼她根本哭不出來，就是止不住的哆嗦着，每一寸的肌肉 都在痛，幾乎是痛到骨頭裡。心裡痛嗎？好像不，因為……大概是因為已經沒有心了吧。 她不管不顧的對着前後的車撞開一段距離，一踩油門就這樣沖了出去，郊外的路上， 隔很遠才看得到燈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往哪裡開，只是盲目的踩着油門。每一個顛簸都 提醒着她渾身的疼痛，也提醒着她這一切發生的那麼真實。

而一切都來的太快，那個stop sign她看見了，可是反應不過來，直接沖了過去，才 開出4，5米，身後就跟上了拉響了警鈴的警車，紅色藍色的燈光亂閃，警鈴聲尖銳得刺人 耳膜。她猛的踩下剎車，然後車就滑了出去，先是原地轉了小半個圈，又在路中央的欄杆 上蹭了一段，然後向反方向猛的一衝，衝出了路基，翻滾着滑了出去，最後撞在一排樹上 停了下來。林虞閉上眼睛，感到自己好像飛了起來，一切失去了平衡和重量，沒有了着力 沒有了感覺，就這樣飛了起來，就這樣了啊，把自己扔了出去，不要了。

* * * *

所有的積累都會消滅，所有的升高都會下降，聚會的結果總是分離，死亡就是生命 的結果。

―――印度.蟻秷《羅摩衍那.阿逾陀篇》

“死亡是什麼顏色的？”

“如果說，血液的紅色代表了生命的顏色，那麼死亡，應該是黑色的吧？閉上眼睛 ，就是黑暗了啊。”

“可是有的人說，死亡的時候，會看到光，白色的光，或者是色彩絢爛的光。”

“嗯，還有人說，感覺好像穿過一個長長的隧道。還能聽見別的聲音呢。”

“胡說吧，你騙我，人死了，就沒有感覺了，怎麼還能看到光和聽到聲音？”

“笨，雖然眼睛閉上了，耳朵也關上了，可是還有心靈存在啊。”

“心靈？嘻嘻，你不是在跟我說靈魂吧？”

“為什麼不？你不相信靈魂的存在嗎？”

“你信？那麼好吧，今天是我18歲的生日，我的生日願望就是，在我死了之後，我 要讓我的靈魂，還可以看到藍色的天空和一切美麗的東西，我要仍舊可以聽到我心愛的聲 音。陳晨，你呢？”

“我？我只要我的世界裡有你。”

……

其實，陳晨，現在我知道了，人死，其實就是燈滅了……

“嗨，別動。”

“我在哪兒？”

“醫院裡。別亂動，剛給你包好了。還覺得哪裡痛嗎？”

“胸口……腿……頭疼……”

朱蒂是林虞睜開眼睛時看見的第一個人，滿目的白色里，只有她的劉海是黑色的。林 虞送到醫院的那個晚上，正好是朱蒂值班，這個渾身是血的女孩送到她面前時，她的心整 個的收縮起來，那麼年輕的女孩子，半閉着眼睛，姣好的臉頰上滿是泥污和血跡，她從Su san的手裡接過記錄板，說：“讓我來吧。”憑直覺她知道這個亞洲女孩是個中國人。

“我怎麼還活着？”

“傻姑娘，你以為那麼容易死嗎？”

林虞安靜的任朱蒂給她做全身檢查，她恢復的很快，到底是年輕，生命力旺盛。可是 她只跟朱蒂說話，其他的護士說，當朱蒂休班的時候，她就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安靜 的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