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文本该早些写出,才接得上约12页前的“一”,但刚跑了趟多伦多赴几位同学聚会,耽误了几天。不好意思)
在纪录片《八九点钟的太阳》里,制作者采访了不少当年的老红卫兵,如宋彬彬(宋要武)、骆小海,以及一些当事人,如刘少奇的遗孀王光美和女儿刘亭、文革期间因言至罪而遭枪杀的遇罗克的弟弟遇罗文(我对我上大学期间发表的曾轰动一时的遇罗锦的《冬天的童话》有极深的印象)、及曾一度担任毛泽东秘书的李锐和女儿李南央。影片的其他受访者还有为文革留下影像见证的摄影师李振盛和赵立魁、画家黄永玉、学者朱学勤、徐友渔、王力雄等。
刘自立在他的评论文章中认为,“九大一开,事情就基本做完一半。刘少奇既倒,整个回到体制内的操作变得可能。于是,老子们和儿子们,很快就回来了。文革后期,。。。他们从祖国广袤的穷乡僻壤,纷纷调进北京等大城市,。。。这就是我们看到的,当年红卫兵们早就预言在先的前途。现在,卡玛出来说,他们是牛虻、是受骗者。她错了!他们一点也没有受骗。在释放联动的人民大会堂里,在上山下乡、当兵、工农兵上大学的岁月里,在他们应召复命,担当起各级重任之一刻……他们都很清醒。他们从一开始就预言,二十年后的天下是我们的。他们没有说错。所以,他们没有必要说,他们当年的所作所为是错误的。他们没有说,联动错了,对联错了,致死无数的人命错了。毛也好,周也好,江青也好,也没有让他们忏悔。血脉们及其爹妈制订的关于对错的准则,从来不涉及红卫兵问题。而回顾三十年前,当他们打死一个个校长,就像捏死一只只蚂蚁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他们有权力这样做。即便是中央文革,也拿他们无奈。在欢快的杀人游戏中,他们呼喊的一句诗,就是——‘相信未来’!”。这些看法真是很有见地。我还是拿自己的故事来为刘兄的大文(此文在网上曾引起很大反响,有兴趣者可到google找“刘自立”阅读)作注脚吧。
在上一贴中,有网友(铁狮子胡同)曾谈到“大院文化”,认为“纯粹意义上的大院文化应当是海军大院儿、空军大院,军政大学和王朔他们那个部队院儿或是西郊的各个大学、学院大院(老五道口住过)(--江郎注:“老五道口”是万维的著名写手)等,院内服务设施一应俱全,和机关单位捆在一起。当然大院文化(此词起源王朔)在你们身上也是有很深烙印的,你们也是大院文化的一部分。”我估摸着,铁兄大概是在铁狮子胡同一号(即段祺瑞执政府,人大宿舍)住过,我在那里也曾有过不少故事,此是后话。
其实,大院文化是一个还没有定下性来的新词,应该还可以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余地。我不知道,在西方发达国家所谓的富人区是否就是我们的“大院”呢?我的回贴说:铁兄“你说的对,但‘大院文化’不可定义太死了,我认为,只要这一片儿楼群是相对集中的某机关宿舍,有没有围墙,门口有没有把门儿的,并不重要。关键是这是一帮子势力,利益群体,尽管他们内部也有各种矛盾,但外人看来这是一帮子。于是就有了打群架、跳集体舞、集体刷夜。。。。”中国的大院文化的发源地,好像应该从“宁荣二府”算起,但也不对,宁荣二府是一家一院,虽然里边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牵连了近千口子人,毛老头说好似整个封建社会的缩影,如果不把他们看成是一家人,忽视小血统,从历史大血统、历史血统论(这又是一个耐做的大题目)的角度看,里边的关系还真像今天的大院。---这话题以后再说。
我住的甘家口国务院宿舍楼,文革开始时刚刚建成,那个地块儿因为东西狭长、南北奇窄,似乎很难搞成大院。也许当时北京近郊成四方形大块的几通一平的土地已基本上被各大机关、部委圈占,搞成了像铁狮子胡同附近人大宿舍(那院儿我熟,是在段祺瑞执政府旧址内又盖了不少苏式住宅楼,把好端端的国宝级文物糟踏了,但我预言它将会被恢复原状)那样的机关大院。所以,建国初期以老大身份住进中南海的中直和国务院机关的家属们(这可是真正的“大院”,毁的也是No.1级的国宝——值得庆幸的是他们当年没脑子一热直接搬进紫禁城),当文革暴风雨突至,形势要求他们立马卷铺盖卷时,有点傻了眼和措手不及,再说当时的形势也顾不上讲那么多排场,于是就形成了甘家口那种怪胎式的“大院”,也算是为大院文化添了点儿彩吧。
我见过的离我最近的、原汁原味的老红卫兵(我上中学时红卫兵的性质已变成共青团的外围组织,与《八九点钟的太阳》里的红卫兵已经不是一个概念了),是我家隔壁的24号门贺三儿家楼上的张寰(见《我家住在中南海》第 254、356页 )那时,老红卫兵(以下简称老兵)先是由一些中学的红卫兵组成,造反,写慷慨激昂的文章(代表作有清华附中红卫兵的《三论无产阶级革命造反精 神万岁》和北大附中彭小蒙的《给毛主席的一封信》等),接下来是打砸抢抄抓。随后出现了西纠(西城区纠察队)、海纠(海淀区纠察队)等有中央领导作后台的纠偏红卫兵,实际上有点像宪兵队;完后就是联动(首都红卫兵联合行动委员会)。我印象中,张寰是联动的。
当时,张寰家住的24门,是我们那座楼紧东头的单元,他家好像住在四层,贺三儿住三层,黄喜儿住二层。那时,我们几个都还是小学生,小学早已停课闹革命,大人都在“文革”自顾尚且不暇,没人管我们,生活就一个字“玩”!我经常去的地儿之一就是黄、贺家,有时就能从东南窗户外看见乌泱乌泱的来了一大帮子骑自行车的大孩子,那就是被称为“闸不灵大队”的老兵们。他们是来找张寰的,在他家里集合,开会,联合行动。
我们最关心的是楼下横七竖八停在那里的一大片自行车,它在我们眼里,就相当于现在男孩子眼里的汽车博览会。我们立马跑下去,我 操(当时男孩子的口头禅,相当于现在的我靠)!一水的“永久牌”,相当于现在的宝马奔驰牌,还得是锰钢的(标志是脚蹬子腿儿是方的,普通钢的是圆的),相当于宝马奔驰的顶级系列。当时买得起自行车的人好比现在国内买得起汽车的人,那高干子弟显示高贵血统的自然是价值190多元的锰钢车(普通自行车约110-150元左右)。还有,车座子要拔到最高,显示车的主人个高腿长,那年头五短身材挺自悲的,给人的印象是血统低,家境不好,营养不良。可悲的是高干子弟并不都长的瘦高挺拔玉树临风,也有不少矬地蹦,但他们为了威风却又不得不把车座子也拔得老高,骑在上面一扭一扭的,也不知他们怎么上去怎么下来,真难为他们了。再有,车锁一定得是钢丝弹簧锁,为的是打群架、抄家时抽人方便。
贺三儿他哥贺新生(见《我家住在中南海》275页)和张寰他们同龄,一拨的,有时贺三儿偷偷把他哥的“宝马”骑出,我们几个赶紧一块儿抓紧时间猛练。个儿小,车座子降到最低也够不着,只能掏裆骑(斜么叉子从大梁下面钻腿进去骑,相信不少人是这么学会骑车的)。有时技术不灵“跨叉”摔那儿了,要是别的牌子的车就惨了,脚蹬子大腿肯定会弯,蹬不了不能转了,我们还得凑钱去修车铺请师傅用一种特殊的家伙给“拿”过来,“拿”一次五毛钱,对我们这些小屁孩儿是笔巨款。这时,锰钢车的优势就显出来了---甭管摔多狠,脚蹬子大腿绝对不会弯!
我们正对谁谁谁的什么什么车品头论足比划的正欢时,这帮子老兵西里呼噜开完会下来了,我们赶紧的跑到一边去,倒不仅仅是害怕,单是那阵势一般人看了都会退避三舍的,有点像连续剧里官府出巡的劲头。远远看见他们多半一水的将校呢军装,有的在军装外面还罩上一件学生蓝的中山装兜的外衣以示保护爱惜这身显示血统的行头,脚蹬将校靴(一种没有鞋带的侧面是松紧带的高腰黑皮靴,市面上绝对买不到),左臂上带着至少八寸宽的红卫兵袖章,当时小哥几个也许想:“大丈夫当如是耶!”赶到近40年过去,当年叱诧风云的那帮子当官的当官,发财的发财,也有一些人呆头呆脑几次机会抓不住只好守着祖业吃瓦片儿(靠父辈留下的几栋房子收租过活),再看满世界的俗文化都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豪门恩怨蓝血英杰,不由你不感慨:这个世界还真是你们的。(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