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个问题先:网络是“虚拟”的世界吗?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实话实说,我“实在”是不明白。
曾经有一句话:“这世界很大很大,可跟网络世界比却又很小很小”。这话只说对了一半。网络世界的确无边无岸,但要想在上边寻故朋觅旧友,即使寻觅的不是网中人,却常常易如反掌(而在真实世界中找人,则总像大海里捞针,踏破铁鞋无觅处)。除了有“校友录”等工具之外,还有许多热心的网友鸿雁传书千里情缘几线牵,说是“一网情深”也不为过。这不,最近因读到刘兄大作《评八、九点钟的太阳》陡生感慨,遂提指敲了几篇关于刘自立先生的“随笔”,刘兄身在国内,据我所知以国内对传媒的控制,他应该看不到海外中文网站的这些文章,而我已有五六年和他失去联络,也没有办法把这些信息Email给他---也没所谓啦,立此存照也好啦,也算对人对己有个交待。但令我没有想到故而喜出望外的是,天下谁人不识君,就有网友帮忙把文章转贴到了“二闲堂”和“彼岸论坛”等处,于是刘兄就辗转看到,网友又将刘兄的回帖转贴过来,“失散”多年的朋友就这么“成如容易却艰辛”地联系上了。
我妹妹身在海外多年,80年代初从武汉的大学毕业后分回北京工作,“六四”前出国留学后,与国内同学基本失去了联系,去年底我告她去校友录看看,当年的大学同学就这么联系上了,上个月应邀跑回武汉、上海、北京与多年不见的老同学欢聚,乐坏了。
实际上在此之前,我是在爱人的校友录上得到的启发。她们中学班的校友录大概是自校友录发明以来最热闹最成功的地方,每天乌泱乌泱海内海外、大把人、大把信息来来去去,成了许多人每天都得去溜达一会儿的离不开的沙龙了。
要是没有网络世界,现实生活就会立马显得单调和无聊,这是不上网的朋友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的。每当我们和亲人朋友欢聚一网的时候,我们就愈发不能忘记那些少年的时光,年少的朋友,正是因为他们,因为实存的有血有肉的人生,才有了网络虚拟世界的欢乐。
于是就不由想起了我的八、九点钟,七、八点钟甚至更早。
当上一篇我写到刘自立的苦难的七八点钟时,我马上想到了曾经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的小壮,他们两人的父亲都是因文革自杀身亡。小壮的传奇故事、血肉人生比之刘自立则又是另一番滋味,提起他,在20年北京甘家口那一带有不少人知道。我所不知道的是,他现在在哪?还在西新宿和山口组的小混混茬酒吗?“桃花源中人”知道有Internet了吗?是否会有朋友把这篇东西转给他看?
那是我们刚上初中那一年,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但还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也不知道毛主席心底里“决定性”的胜利是什么)。
一天早上,我、黄喜儿、贺三等几个孩子去上学,习惯上顺路走到小壮家楼底下时,朝他家吼一嗓子(实际上,学校就在他家斜对面,到他家楼下也就快到学校了),按理他会在一两分钟之内下来,然后,如果兜里还有钱,我们哥几个在校门口会一人买一根儿三分的红果冰棍,边吃边走进学校。如果不叫他,他就享受不了红果冰棍了,因为当我们单个人的时候,谁也不敢买冰棍,你刚吃一口,就会突然有大孩子站你面前要求咬一口,你要不想找不痛快,最好乖乖递给他,而且他说一口,你也就别惦记再给你剩回什么了。记得有一次,我一个人路过冰棍车前时实在忍不住,同时又私心作怪一咬牙倾我所有,买了根5分的奶油冰棍(人多时如果别人买三分的你也不好意思买高级的),一边咽着口水,一边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纸,还没来得及享受,突然浑身一激灵,就看到一大孩子(至今还记得他外号叫“老虎”),鬼使神差地出现在我前面不远处朝我走来,当时吓得我没了味觉,赶紧把整根冰棍强塞到嘴里用舌头来回舔,想这样一来他就会嫌脏、恶心,多半就不会咬一口去了。没曾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先给了我一大嘴巴,含在嘴里的奶油冰棍“滋溜”就给煽了出来,说时迟那时快,他好像练家子似地一个海底捞月,就把冰棍接在他手中了,可怜我那奶油冰棍还至少剩下大半根儿,我连味儿还没踏踏实实尝到就进了“虎口”了。那年月那时段,一根冰棍恨不得就是你的大部分享受,心痛的感觉至今仍在---开个玩笑。
但是从今天往后,小壮吃什么冰棍都不会觉得香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喊他一嗓子,就看见从他家门洞里用门板抬出一具尸体,脸朝下,浑身缠满了红红绿绿的电线。我们从衣服上已经认出,那是小壮的爸爸---他是《水浒》迷,有一两个星期天我们去小壮家玩时,他爸爸给我们讲水泊梁山能让我们忘了回家。随后,小壮的妈妈哭天撼地的冲下楼来抱住尸体不放,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壮带着他的妹妹木冻冻地站在一旁没人管。过了一会,不知从哪来了一辆汽车(那时候谁也没见过警车,因为分局也好派出所也好根本就不趁车)。围观的人让了让,小壮的爸爸,只有四十出头的国家广播事业局当时的二把手(甚至可能是一把手,我们小,闹不清楚),就这么撒手人寰了。从此,小壮浪迹江湖,走上了一条和所有孩子不同的“畸形”的路。(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