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 所与 奴 性
前两天在一家中国人开的私校里替老普代课，学生与教师基本全是国人，搞卫生的也是国内来的移民，有无合法身份不详。在那里上厕所，首先是久违了的异味扑面而来；其次也看到了洗手池的不洁净；然后看见了墙上用醒目的中文写的加黑加粗大字：“请不要把纸整卷拿走！”我们的人真是聚居到哪里，厕所的臭味就带到哪里，无论是世界的哪个角落。我该骄傲还是痛心？搞卫生的拿钱不好好干活，老板无能；如厕者的行为，改革开放二十八年了仍然不改，够坚强。据说当年广州白天鹅宾馆刚开业时厕所里的纸总是被人整卷袭去。
这让我不无悲愤地想起刚参加工作时为了获得上干净厕所的权利而进行的斗争。上大学以前的事不算。我上大学，自广州而武汉，就校园内的卫生方面而言，真是一处不如一处，节节倒退。及至99年参加工作，到了美丽的海滨城市青岛，更加大惊失色。修建得一天比一天更悦目的青大校园里，任何一个新建或已使用若干年的教学楼，一进大厅，即可闻到令人作呕的尿骚味，楼有多高，那异味就有多缠绵。可我总看见几个大妈大姨拿着拖把扫把像模像样地在台阶上干活，也不知道她们究竟是在干什么。我也探访过学生的宿舍，那味儿一样浓郁得驱之不散。有学生如厕不冲是完全可能的，可是关键还在于收拾：不敬业是我们为数不少的某些国民的痨病，难治。
这还不算最痛苦的。年轻教师们住的著名的五号七层单身筒子大楼，也就是我在青大度过了整整三年最艰难日子的小家，在我去的最初，无比惊诧地发现整栋楼的公厕竟然没有冲水设施！！！！！水管子都剩了半截在那，看来原先应该功能齐全，全都是后截断的。一个厕所里五六个蹲位，门都不全，单号楼层男厕，双层女厕，每天由清洁工上下午各冲洗一次。厕所外间即是人们早晚洗漱三餐洗菜的水房。问了老住户，据说这情况已经有两三年了。我不明白他们是如何忍受的！！进驻以后我不停地试图往上反映，去闯校长接待日，很久都没有得到解决，一个人的力量太微薄了。我想过多种办法，甚至想过给焦点访谈打电话，甚至想过将厕所那不堪忍睹的场面拍下来甩给校长看看（我现在仍后悔当时为何没有最终这么做，家里还没有相机是一个主要原因，也许还担心洗相片的人看了晕过去，总之挺后悔），同时备份寄给媒体。后来我们去跟校长要房子时，从负责解决我们个人问题的后勤管理处处长（我是多么讨厌他的名字，我不想它出现在我的文章里）那里得知，原来一切竟都是这粪人荣任此职位后的伟大创举，还满嘴喷粪道：“这一节约就是上百万的水费呀”。是呀，人民闻臭了，他却有了捞更大官位的资本。但凡正常人，家里一天停水，进厕所就已经很受罪，这混蛋自己住得窗明几净，却让别人忍受这样的非人折磨，真该下十八层地狱！普建议他说，那干得还不够彻底，应该就在校园里挖几个大坑，让教职工们都去那儿解决，不仅更为节约水，还蓄了好肥料，绿色环保节能型的，校园的绿化工作更好开展了。当时我恨不得抄把剑就将他给废了，脑子里一直回旋着古龙小说的台词：“看过我这把剑的人都已经不在了。”可想想以我的命换这粪人的命实在不值，只好搁剑。后来我又了解到，原来他的第一把火烧起来时，简直有燎原之势呀：全校所有的办公楼教学楼学生宿舍里的厕所冲水设施全部废除，这一来，校长们先不干了，那还用说，办公大楼的立马恢复；教学楼也有各部门各院系的头儿们哪，也不乐意了，恢复；学生家长们愤怒了，学生宿舍也终于恢复；最后剩了这五号楼，没人闹，“别人住得，我也住得”，且因为没有权贵，也许申述了也不见得有用。然而令我不可理解的是，住该楼的许多都是校长书记身边的人，有的也许还是心腹，照理他们反映反映情况，领导们不能不体恤吧，问题应该也好解决。可惜都没有，当官保位要紧，管那等闲事干嘛，受罪的不是他一人，享受好处的也不是他一个，何必？于是谁也不挑头为自身和周围人们的切身利益去冒险，甘愿一日复一日地闻着那臭气，而把节约下来的水费送给那位浑蛋做了升官的筹码，一晃就是二三年，眼瞅着就出了四五春。人的一生有多少个二三年呢？国人的这个“忍”功，真是举世罕见哪。
若不是那年春天山东省高校大搞校园评比，硬件上有严格要求，我闯一百次校长接待日也不会有结果，说不定到今天青大五号楼的这一景观仍是，至少是全国高校系统唯一有资格参选世界厕所文明宝库评选的一个。我天天掰着手指算哪天才是那位最有发言权的校长公开接待师生，头晚熬夜修书一封，痛陈此恶迹对教师身心的伤害有多深，对校园评比的障碍有多大，痛夸此新校长上任以来校园的气象有多新，次日越过试图阻拦的校长秘书们，终将这封信递到校长面前（多亏曾给他做过翻译，对我还有点不算坏的印象）。我特别感谢那时就住在我家楼下的韩旭，她那天也写了一封信，比我稍晚一会儿拿去见了校长。
几天以后那粪人带领手下亲历现场进行厕所改造，五号楼终于摆脱了噩梦。我想光凭我和韩旭两封信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学校的利益在评比的压力下凸显出来，也或许新校长还有那么点儿人道主义，将我救了。我无比庆幸闹儿的孕育已经是与厕所事件解决之后好几个月的事，要不然由于我每天的无比愤怒与厌恶，这样的胎教难免不影响他一生的身心建康。现在想起来，仍觉得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