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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戈兇猛——一個邊防武警的軍旅生涯2
送交者: 阿色 2003年01月16日16:17:36 於 [軍事天地] 發送悄悄話

(二)

這個事情後我們還是一樣的緊張戰備着。我因為這個事情自己又開始有點得意了。2月5日是我的生日,幾個其他單位的老鄉開始帶信來說要來給我過生日大家慶賀一下了。

那幾天,我因為連續執勤有功有勞,被分配去後勤班協助幫廚。那可是個好活兒啊,說白了,
就是去大吃小玩休整上些日子。司務長和我很投緣,我們關係很快火熱起來。站上把一部象極了小日本打我們時候用的那種偏三輪摩托配給我,讓我沒事騎着去採購食物。

我生日前一天,司務長的弟弟寒假來玩,帶上了他的同學和司務長未來女人。司務長是他們鄉里唯一的一名軍人,當然也是唯一的軍官。這很給他在老家的親人長臉,而他的弟弟在他的資助下也成了唯一一名大學生。

他們想去下面的一個城市玩。那天還一樣是一級戰備,司務長偷偷溜了,問我要了摩托車鑰匙,為了省下幾個人的車費。我也給了,隨便讓他帶信給下面一個邊防站的老鄉,告訴他們我因為戰備,不方便參加為我準備的生日宴會。我寫了張字條,請司務長幫我帶下去。

悲劇就這樣不經意間來到我們身旁。他們走的時候還和我有說有笑,司務長的女朋友還唱着歌。她是個很活潑可愛的姑娘,為我生日在電視台點了首歌曲。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有人為我點歌,以後再也沒了……我怕……

在司務長到達另一個邊防站找到我老鄉,交了紙條後不到一分鐘,他撞上了一部貨車,他的全責。他的弟弟和女友及女友的閨中密友死了。奇怪的是他只有點皮毛傷。

他被關進了看守所。重大交通事故。我因為一級戰備私自把車鑰匙交給他被關禁閉寫檢查。我放出來時他還在看守所里,我買了些水果等去看他,在戰友的掩護下偷帶了他給我的幾封信出來,準備幫他郵出去。沒想到,被和我當時關係最好的一名老鄉出賣,他告了我。我剛回去就被抓住,指導員是司務長的同鄉,平時關係最鐵,沒想到大義滅親的時候也最狠。

指導員逼我把信交出來。其實那三封信都沒封口,我都看了,一封是他寫給家裡的充滿悔恨傷情的信;另兩封各是他在裡面認識的難友的信,有各自的冤情。

指導員和另外幾個兵幾乎把我全身按在地上搜那些信,因為我的反抗,指導員很嫻熟的反擰着我的右手尾指,他用的那麼使勁,以至把我指上的皮都深深的掐破了,骨頭露了出來,我被幾個以一種極難看的姿勢控制着----我跪在地上,頭低着,腦袋歪着,嘴因為疼扭曲着,衣領早被撕破了,幾個人按着,指導員以最高姿勢站立着控制着我的手,然後幾個人把我衣帶里的信搜了出來。

我沒想到我的手指會斷,當時大家都很賣力。我賣力的反抗,他們賣力的壓我,大家都很興奮,包括我。當尾指在疼痛里忽然輕鬆開,自由時,我抽開手一拳揮在指導員頭上,血從他眼眶邊泛開,但我很快又被壓在地上……

信被搜去了,不久因上回執勤有功報批的二等功也不了了之。我被重支隊新分配到了另外一個站。

這個站的名字叫-----莽牛壩。

在我們支隊有這樣的話叫:三勐難抵一壩。三勐指的是勐龍;勐嘎,勐弄三站。各因生活環境惡劣聞名,是誰也不想去呆的地方。一壩即:莽牛壩。

莽牛壩一樣是邊境一線站,位與高黎貢山的余脈。是我們支隊唯一的有霜雪期的站。據說,有年過年,周恩來總理還去過電話慰問那裡。92年當時的武警總隊司令第一回視察雲南時,他來到了我以前所在的XX站,看了環境後感慨到:同志們,你們就是在這裡睡三年也是為國家為人民做貢獻啊!

他當時還沒去,也不知道有個莽牛壩站。也不知道我先所在的站比莽牛壩好之百倍了。

莽牛壩站在原始森林的邊緣地帶,一邊也是緬甸一大罌粟產地。由於交通困難,加上每年冬天有雪封山,物質相對十分匱乏。在那裡守站的,一般都是全支隊比較調皮的官兵才被流放到那裡。

我去了不久,雪就封山了,什麼東西也送不上來。電話線也約是被雪壓斷了,我們開始困守。

不久,過年了。但站上什麼東西都吃沒了,只有大米。那天,後勤把前幾日削剩的土豆皮又揀起來洗了洗,放水裡煮好加了點鹽;站長帶上人去找老百姓要東西吃沒找到,回來時在路上揀了大把小卵石。

到站了,把石頭交去後勤洗乾淨,鍋里放了點油,燒熱了,把石頭和上點干辣椒放了下去,炒了幾下,撈了起來,上桌。

站長的眼睛開始紅了,端起酒碗說:弟兄們,今年物資上不來了,大家再艱苦下吧,這年就這樣過了!

說罷,拈起顆石子,放在嘴裡抿了抿,吐了出去,仰脖就是好大一口酒。

然後,我們一樣學着那樣跟着喝酒……

在這樣物資極度匱乏的情況下,在那當兵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點毛病。這是我去了沒多久就發現的。

我的班長不知道是閒着沒事還是怎麼了的,有潔癖,每天稍一做事就會去洗手,不斷不停的洗手,洗衣服,洗的自己連件干的衣服也沒有。另一個老兵的嗜好是自己對着鏡子給自己說話兒,常常自己對着鏡子喃喃自語上一個大上午;站長倒好,白天沒什麼,晚上吃了飯照例就是大家打場籃球,完了就去洗澡準備睡覺。但站長每天晚上打完球就依着球樁看天上星星發愣……

我們站上有四盤錄象帶,是《射鵰英雄傳》的前四級。我打來那站就開始看,一直到我離開那站,還是只有那四盤帶子。收音機在那裡只有不斷的電流劈啪聲,什麼也收不了。我們曾經砍下一棵最大的毛竹,把它豎立在屋頂的煙囪上渴求能收到某個電視節目,剛開始有點模糊的中央一台,大家那高興的要樂瘋了,沒多久,一陣大風,把我們豎的天線帶煙囪都給刮翻了,我們也再沒試過這樣做。

對了,我們還是一樣要執勤,一樣要去抓毒販,一樣吃東西,一樣訓練,一樣想家。雖然,當時在那裡,信要半月到10天后才能送到我們手上。那時候可以說全國人民都知道西藏做兵苦,海防守島苦,但沒有人知道我們在肥沃的雲南也苦,大家都認為那裡氣候宜人,是個抬手摘香蕉,彎腰揀花生的地方。我們和當時所以在內地的兵一樣的分配物質,一樣的每月發22元的津貼。

原以為莽牛壩里混完剩下的年份就可以退伍回家了。原以為在莽牛壩當兵就是對自己最大的懲罰了。沒想到命運還會把我扔到另一個極端的角落裡去。

人在物質極度匱乏下所展示的思維狀態也迥然與平時。羈旅在外的人常常在潛意識裡有種自我拋棄的感覺。這時候,人會表現的更殘暴和自私。

在莽牛壩當兵做官的裡面,也就因為物質匱乏,後勤成了真正千夫所指。每個人無所事是都要跑去後勤班看看今天吃什麼,計算着什麼時候到某個節日可以好好吃上兩頓才過癮。看着後勤上的人可以時不時的偷上兩嘴簡直是種可惡,可氣,可羨之極的感受。

矛盾產生與後勤,事情由此開始。現在反觀,我還是很很很幸運的一員。

我在新兵時一個班的戰友,名叫馬黎明。是昆明人。好吹牛而不好拍馬。家在軍中有點不大不小的關係。這人性格有點狹隘自私,且自我控制能力不算很好。在新兵時就常常把自己的衣服當去小賣鋪換東西吃。除此外,小賣鋪也數他賒帳最勤快。新兵結束,他家人專門下來幫他結清所差帳目後幫他分配到了個條件較好的站。但他差我的錢我一直沒問他要,一是錢不多,二是當時班上就他敢與我一起和班長鬧。
有喜歡他,就為他這點僅有的膽大狂妄直率。

他下到站後因和一個貴州兵鬧矛盾,擰着站崗的槍就是一火。那傢伙運氣也好,子彈本身是正中心臟,卻剛好遇上他心臟收縮的那下。瞎緊張氣,撿回條命。馬黎明雖有關係免了大的處分但也因此惡跡被下放到莽牛壩。

那還是冬天沒完的時候,他和另外兩個人去執勤歸來,幾日在外沒好好吃上頓熱飯了。一回來,看見後勤班燈還亮着,咂摸着是有吃的。輪到走近了,燈卻滅了,怎麼叫也沒人搭理。
原來後勤的人在晚上偷着給自己消夜。

照規定,值勤回來的人應該是得到一份食物的。後勤上如此的表現,讓幾個心生疑竇,覺得後勤上又是在自己偷着揩油。再三敲門,一無反映。心中便不由火起,再想着在莽牛壩的日日夜夜,更是悲由心生。想着西藏苦,全國都知道,海防苦,大家都關心,而自己在這山上,算個什麼?活生生幾年連個穿高跟鞋的姑娘也看不到,大冬天值勤回來饑渴里連份飯菜也沒有!

三個人槍也沒繳就去外面尋了幾瓶酒邊喝邊牢騷。醉的零丁,喝的傷心。到最後惡膽邊生,翻了件大衣出來,拿水濕透了,裹着衝鋒鎗先進了後勤班,後勤上三個人,不到10秒,一槍一個全殺了;接着踹開司務長的門,也一槍了帳。再接着,進了我們一班。

那時候已是深夜了,我蓋的被褥上加了件大衣。睡到夜半有點發熱,我涼了半邊身子在外面。

他們三個人,一個在外把風,馬黎明和另外一個走了進來。槍被濕大衣裹着,聲音響的聲音又輕又悶,似幻又真,還是一槍一個,被打的人連多的動作也沒有,就躺在那裡不動了,然後血狠狠的滲出來,流在地上。

在我前面有四個人,全是這樣被打死。馬黎明走到我床前的時候;我醒了。莫名其妙的醒了過來。我看見槍口指着我,還看見大衣上滴下的水落在我被褥上。

我就這樣看着馬黎明,一句話也說不出。他也看着我,一句話也不說。後面那個兵這時候跟了上來,撞了下他。但兩人都沒動,我還是就那樣直直地看着他。

腦里什麼也沒有想,很空白。但全身都冷。很冷。

忽的,馬黎明一個轉身,跑了出去,我能感覺到他跑出去的呼吸里還有大股酒味,這讓我很親切。在那裡當兵的,無有不對酒熟悉的,因為孤獨。

跟着另外一個也跑了。剩下我孤零零的在床上,好象什麼也沒發生過。

屋裡泛着很重的血腥味,在深夜裡,很凝滯的。我半邊身子還晾在被褥外,但不敢動作,手不自覺捏成拳頭,裡面全是汗。我一動不動,在充滿血味的屋裡躺着,在被窩裡的半邊身子燥熱無比,在外的一半又覺得冷不能禁。我自己不斷地和自己說話。但卻記不得說了些什麼。

到現在,我還一直噩夢。噩夢裡,我殺了我的新訓班長;我殺了我指導員;噩夢裡,我在雲南叢林裡不斷的奔跑,和身邊認識不認識的人打仗,槍聲不斷,子彈颼颼的飛過,我看見自己受傷,然後快要死去,這時候我都會對自己很殘忍的笑,直到自己全身冷汗把自己笑醒。

我常常這樣笑着醒來,然後一夜無眠。,與煙酒為伴,瘦盡燈花又一宿。

我就那樣一直躺到第二天早上。等到外面人聲沸騰,陽光射進來我才好過點。外面衝進來的人把我當死人一樣拉下床時,才發現我是活的。

我把衣服穿起了,到了外面,知道昨天晚上死了8個人。然後本該回站的三個人連帶武器都不見了。事情一目了然。支隊迅速帶人進入。我宣稱自己什麼也不知道。

邊境上氣氛一下緊張很多。不斷從各個站抽調的人源源來到我們莽牛壩。在那裡,我看到自己新兵和前在XX站的戰友。邊境上的老百姓全部被告知有極度危險的人在邊境流竄,有發現者怎麼處理云云。

一個半月後,一個老鄉在自己莊稼地旁搭的窩棚里發現三個衣衫不整的人偷吃完他的東西後在那裡睡覺。然後報告了我們。

一個小隊的人馬包圍了那裡。當進去確認是他們後,把槍抵在腦門上後叫醒了他們。

不久,他們被押上了總隊。然後便沒了他們的消息。想來應該是死了。

不久,莽牛壩站撤消了。某年我回到雲南,在原莽牛壩站上建了座新的邊防站。叫---中山站。站修建的很是氣派,一點也沒原來的陰霾。站上的人對這段歷史完全一無所知。因為在出了這事後,消息就被緊急封鎖了。

我們各自回到了自己原來的單位。我又回到了XX站。

我回去了,我洗心革面回到了原單位。我積極參加訓練,參加任務。先後參加了邊防總隊大比武;向英國皇家警察的表演;全國第一例看守所劫持人質案;XXX販毒案偵破----那回我們繳獲了3萬多克海洛因。我因此立功受獎。

我被推薦去讀軍校。然後在軍校里打架被送回,我再被送去報考軍校,當錄取通知到的那天,我又打了人,影響惡劣。取消就學資格。

我這樣做,我高興自己這樣做着。

我想回家,就這樣回家。關於部隊,什麼也不想再要。這時候,出車禍的司務長回來了。

事務長回來的時候我正在邊界XX號界碑處執行任務,那裡的地名叫-——黑猛弄。靠近我方的小寨子裡有一眼不大不小的溫泉順小河流淌,水溫也隨之一邊溫暖一邊寒冷,許多小魚在兩股水裡歡快的游弋着。溫泉被人用石子壘了起來,每當日暮邊民便三三兩兩起去洗澡,男女不分,都在一起,但秋毫不犯。池子的中間立有竹樁,以便大家放置洗具。

我沒去那裡洗過澡。因為我們身上都帶有少量海洛因。打某年一個邊防站排長執行任務時,對三個在邊境上行為鬼祟的人呼叫停止,等待我方巡查時,有人拔腿就跑,排長毫不猶豫開槍射擊打翻一個;但在收查時卻發現這人什麼毒品也沒帶,僅僅是因為害怕才跑。然後排長收到嚴厲處罰後,我們在邊境上執勤都開始隨身帶上些毒品,以便在發生意外後,拿出毒品,栽贓與人。

我們卑鄙的繼續使用着這個傳統。邊防的人都如此心照着。

黑猛弄那面就是緬甸,這裡駐紮着一個緬甸克欽軍的連。克欽軍是緬甸少數民族武裝,基本全是緬甸的景頗族人。由於長期戰亂,緬甸各方武裝實際上都人員匱乏,從政府軍到各支武裝力量都大量使用兒童做戰,基本都是以綁架和買賣貧困家庭男童的手段來充實自己。

但我從沒想到自己真的會遇上童軍。

我還記得那是在我們連續埋伏路後的第四天晚上。持續的枯燥的埋伏讓我和另一個重慶江北戰友睏乏和飢餓。我們小聲的在浮想中描述自己家鄉小吃,說的兩人都飢腸轆轆,分別表示把這回任務結束後回到站上好好吃上一頓。

又到了下半夜,輪到我值那班,前日在老鄉那裡吃了一種叫不上名字的塊莖植物,他們另兩個沒事,我卻開始拉肚子,拉了一天一夜後自己好了。我伏在山的緩坡上,由於飢餓和睏倦開始莫名產生輕微的幻覺。我開始覺得前面山路上好象有手扶拖拉機隆隆開來的聲音;又好象看到前面隱約有電筒的光亮在閃動,使我一次次打即將睡下去時警醒。

我努力張大眼睛,觀望着山路,不一會眼前又出現一朵漂移的光,光飄動着向我們移來。開始清晰。可以肯定,那是電筒的光亮。我叫醒了另外兩個人。

邊境上的山民大多豪放且嗜酒如命,半夜歸去的,莫有不大醉而回的,一般在酒酣膽開後都會縱歌而行。這路人看上去不只一個人,卻走的一點聲音也沒有。我們默默把槍保險打開,等着將要靠近的人。

在我喊出:不許動,我是武警!後。對方電筒馬上熄了,然後就是一個盲目的長點射,接着我看見電筒亮了下,但光線指向他們來的路。然後是紛沓的腳步聲。

我們躍了出來,手電筒靠在槍管上,子彈隨着光圈掃射在奔跑的人身上。

對方兩個人,不到10秒,全躺在地上,在這10秒里,我們三個人里,只有江北那個彈夾里還有子彈,我和另一個的全打完了。江北那個在我的後面,位置不利於射擊。

地上躺着兩個身高都不過1米6的男孩,其中一個身邊扔着把美制步槍。他們身上大約有2000多克海洛因。一身破裝。血在地上慢慢的泛開…

我回到站上時,事務長已經到站一天整理完他的東西了。我們兩熱烈的擁抱,以至把他胸前的鋼筆也給壓斷。那是男人間的擁抱,是我對自己擺不脫困疚的發泄。一直以來,都覺得要不是我讓事務長帶信,耽擱了些時間,或許就沒有那場悲劇了……

事務長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老酒,我發現,人一生這個時間在牢裡或是廟裡呆上些日子是對自己大有好處的,可以好好沉澱下自己的生活,想想許多自己日常來不及想的事情。

當晚,我們大醉,次日,他被調到另一個站,另一個陌生的,艱苦的站。然後,在接下來的5個多月里,他自殺三次未遂。越年後,他被做為老兵退伍,沒回老家,在我們當兵那洲政府所在地做起了個普通,平凡的菜販子。

關於事務長的事,我不想說。我想每個人都不會有把自己全部展示出來的願望,有些東西是得留在自己心底底下埋葬的。

有句話是說:當一個女孩有了秘密後,她就成了女人。我想男人也一樣。

雲南,彩雲之南,留了我最青春火熱的光陰,給了我最深的後悔和冷漠。

環繞着我們站的是幾個傣族寨子,閒的日子,逛寨子是最能愉快地耗去時光的。那裡的地上,三三兩兩長着許多野的含羞草,花開色呈粉紅,細細小小,謙卑的開放着,在地上枝蔓橫結,莖上不少小刺,不小心刺你一下,才覺的疼,把手一看,只一個紅點,血也來不及流出。

傣族飲食大異漢人。其一音為----煞皮。用料是牛的一截腸子,中有未消化的腸液,色黑味苦,拌入韭菜末,辣椒,鹽,味精和主料=====生牛肉泥。混合後蘸米線和烤熟的牛肝,牛肚,味道鮮美無比。入口先是苦苦的,及得多咀嚼些,生肉混着香料獨有的鮮味滿嘴泛開,直讓人愛莫能罷,筷莫能停。

其二:血豆腐。當地產一種螞蝗,肥大無比。捕上幾隻,放置水牛腹背處,小會螞蝗吸飽血後脫落出來,此時螞蝗已大若小香蕉。放進熱水裡燙死去皮,裡面便是才吸的牛血。拿這血豆腐做出的菜當是血豆腐中之絕品-----至少我在以後的日子裡再沒吃過比那鮮美的血豆腐。

其三:油炸青苔。傣族依水而居,處處都有小溪水窪。中有青苔,類似青絲,順水飄拂,曼妙一如女子秀髮。傣人撈了,使清水濾去雜質,盤成圓餅狀曬乾。待吃時把油化開,溫油下鍋,只片刻即好。入口即化,香脆似龍鬚,還略帶海鮮味兒。

傣族人稱“少時如花老如猴”熱帶氣候下,少女早熟,身材俱上佳。結婚生子後迅速衰老,丑不堪看。少女依水居,水邊女子常多情溫潤。只一點為憾:因其天熱男女四季只穿拖鞋和無領衣服,那腳和項上皮膚都顯黑壯。

傣族性情熱情,路上偶遇,即便從不相識也可相邀去他處一飲而醉。男女間也較隨便。只是不可使女方有孕。倘使女方有孕而不欲與其婚姻則按傣族風俗懲罰;名曰:洗寨子。

洗寨子便是惹出事兒的男子出錢請整個寨子的人大吃上三天流水宴,在酒漿里洗去因不潔帶來的晦氣。通常僅酒水就得三百“拽”(音譯)。傣人計量單位“拽”,一“拽”為三市斤。還遑論菜食了……

此法本也能威懾色心。但也不乏以身相試者。因而,年年皆有外地人或因此破財返鄉,或為貪一時之快遠離家鄉父老終老小寨。

還是說正題吧……

秋季,大約是種麥子時便是種罌粟時分。來年4月收割。清晨,緬人使一竹刀次第將罌粟殼劃上幾刀,太陽一曬,白色的漿液變為粘濃的黑色,一撕之下,又成了深褐色,俗稱生煙;再加工就是鴉片;再加工就是海洛因,又名:4號。因其前期加工成品純度不高,所加工的2,3,號都不受癮客歡迎。技術穩定後名為4號加工產品海洛因純高味正,故得此名。

那是我當兵的第二年,又是一個罌粟收穫的日子來了。應聯合國要求組織一次剿滅生產基地的任務。我們幾個支隊被選調出來的人被拉到紅河洲整整訓練了兩個月後又回到我所在的德宏支隊。

我們全部穿着當地克欽軍的服裝,使用他們的武器,連內褲也是一樣的。出發那早,帶隊長官要求誰也不許吃東西。隨行醫生說空腹有利於手術,當胸腹中彈後,沒有食物在裡面可避免更大感染。

我們的鞋是特製的一批,鞋底有一高韌高強的鋼片。在罌粟園旁,緬軍使用了最原始有效的防禦方式。他們在一些必經處挖上坑,埋入削尖的竹刺,然後放上些人的糞便漚着。

在當地的天氣下,糞便的味道會在幾日後消散,當人被刺破皮膚後會迅速被感染。僅僅是破了腳上一點皮膚,那或許在12小時後,你一條大腿都會腫的撐破你的褲子,而你最後面臨的選擇將是截掉這條腿。

我們準備剿滅的地方大約有一個連的武裝。我們的人多出他們一倍。我們遇到的抵抗完全超出想象。這才讓我們知道有着豐富實戰經驗的緬軍和我們這些在訓練場上摸爬的差別。

這一仗最終還是我們勝了。死去的人除了較高的撫恤金外什麼也沒有。部隊裡不會承認他們是為國捐軀,這次任務本身就是極機密的。

我很幸運,打響後沒多久,我在一個戰術躍進中被對方一槍擦破右膝內側後摔倒在地,一塊兀起的石頭磕在我我鼻子上,鮮血湧出,看上去很唬人。

我及時退下接受治療。我是第一個受傷退下的人員。事後,我多了一個三等功。這時,我已經有三個三等功,一個二等功了。越年退伍,為這些軍功,在民政局大鬧一場。當時政策規定,立功人員可在回地方後在民政局按功領取一定的物質獎勵。三等功50元,二等功100元。但我所在的民政機關一毛不拔,一推了事。在我大鬧後我被分配到了一個行將倒閉的國營企業,半年後這企業關門大吉,發給我650元做為對黨為國的貢獻,和最終解除勞動關係的證明。

此後,我成了無業人員,開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活。

剿滅完罌粟後我們又各自回到所在連隊。連隊的人只知道我是被抽調去學發報,但在我還沒學完就回來了,原因是我老記不住密碼根。他們都訕笑我笨,有個脫離邊防山溝進城的機會被我浪費了,這樣的事情讓他們有點義憤填膺。
他們不會知道在短短的幾個小時中我們接近傷亡了一個排的兵力。

每年的6月26日是國際禁毒日。在這天都會大殺一批販毒和人員和重案人員以懾人心。那年,國際禁毒風起雲湧。省上決定大造聲勢,分幾個地點猛殺一批。德宏當之不讓,有36個毒犯。

在槍斃這些人前三天我們就全部進城,24小時在監外守侯,預防自殺自殘其其他突發事件。我們對一些情節惡劣,頑固者分而待之。我們不讓他們睡覺,當他們要睡的時候就把他們弄起來,潑冷水,用棍子捅,當他們就將上刑場時都疲乏欲死,沒精神亂叫亂動。

早晨,要上車了,每個死犯四個碗。分別是:罐頭肉;罐頭水果;一碗白飯;一碗酒。

車子繞城而行,犯人被捆綁的很巧妙。兩手以肘為支點繞項向上彎曲,誰要是有亂動亂叫只要把捆的繩往上一提,犯人就會疼的嗓子發苦一點也不能抵抗。

到了刑場,犯人一字排開,由兩個副射手押着跪下,正射手在後站立。一聲令下,流水作業,一個接一個的開槍。

我是正射手,我們押的犯人有點怪,臉被蒙着,看不見面孔。而且不是和毒犯一起提出來的,是到了刑場後單獨押來的。我從車上把他帶下來的時候他看我的眼神很怪,好象在笑,笑的很詭異,爛漫。但他說不出話,嘴部向前突了點,應該是塞着東西在裡面。

槍一聲聲響了過來,輪到我了,我把槍抵在他背後被捆綁交叉處左面10公分扣了扳機。那地方正好是心臟。

正射手槍膛里只有一發子彈,打完後便收槍立正。在槍響的同時,兩個副射手合力將犯人向前一推,犯人便躺在事前挖了個小坑裡,然後身體開始抽縮,血開始滲出來。然後法醫來檢查死亡與否;要是沒死,每隔三分鐘再由副射手補射一槍;再隔三分鐘,再檢查,沒死,再補。副射手各有三發子彈。

犯人倒下了,奇怪的是他倒下後,還不短的想擰過身子來看我,還在對我笑,笑容還是那樣詭異。血開始從肺里嗆到氣管里,他的嘴裡嗆出的血濕了蒙臉的黑布,但他還在笑……

槍斃完人後我們回到支隊聚餐。每個正射手可以得到50元的所謂壓驚費,副射手有20元。正好夠我們醉上一堂。每每槍斃完人我們都把錢這樣化去。

晚上我睡不着,那犯人是笑容一直在我眼前晃悠。直到我想起他是誰後我才真正失眠。我起來找水喝,酒後口渴的緊,到處找不到水,牆角有個盆,裡面不知道是誰泡的衣服,我渴的嗓子冒煙,趴下就喝。嗓子好過了,我開始吸煙,一支接一支的吸,直到把自己的吸完又溜進去把別人衣袋裡的都掏出來繼續吸……

我想起來了,那雙眼睛怎麼都有點熟悉,我想起來那眼睛的主人是莽牛壩站上馬黎明。我的戰友馬黎明。

又經過一個短暫的冬天。雲南的冬天是很散漫的,我們還來不及感受到寒冷,天氣就轉暖了。在雲南的幾年裡,我和我的戰友都洗冷水。一是天氣本就比較暖和,二是我所在的站也不具備一切可能提供熱水的條件。偶爾氣溫實在太低時我們就打些水,放在太陽曬着的地方,等水不怎麼刺骨頭時再搓洗身子。

這個春天將是我在部隊最後一年的開始。三月,江邊的攀枝花又開了,鮮紅的花朵包裹着光禿禿的樹幹,象江邊飄揚的茁壯燃燒的火炬,突兀而醒目。五月,花早早謝了,綠葉茂密的生在樹上,妖嬈多情,攀枝花的果實夾着輕柔的絨在風的飛旋,落在地上,立即又被風颳的高高飄去,影蹤不見。

在每年除夕後到5月前是我們訓練最忙的時候,一待過到了5月,訓練科目就暫時終止了,這時候的罌粟已經大面積收割加工完畢,境內外毒品販子又開始密切往返穿梭聯繫。而此時國界上的植被也生長的差不多了,我們得一邊組織着在邊境上巡邏並年復一年的清掃出國界走向,把蓋着小路的植被砍掉,繼續確定國界大致走向沒有變化。我很奇怪在我所經歷的巡邏中從來沒遇到過緬甸軍方的巡邏。最常遇到的是某個打獵人。他們所使用的武器常常讓我感到心驚膽戰。

曾經在雲南廣為分布的農場全是以部隊兵團的建制和規章來安排,許多人都是建國戰爭完後下到地方的戰士子女。在農場裡保存下來的槍支數量是驚人的,分布在各農場的兵團戰士基本都來自湖南。他們是那時候毛澤東特意組織他的家鄉人來種植橡膠的。就我知道的那時候橡膠無疑是剛剛成立的新中國最急需的幾種原料之一,而毛澤東讓他的家鄉人來這肥沃的紅土地上開墾這玩意肯定是善意的。他希望他的鄉人會因種植這些新潮熱門的植物受益,來開墾的人在那時也有相當實惠的享受,輪到我當兵的時候,兵團農場這樣的東西已基本在市場經濟的模式下沒落了。憤怒的農場人甚至砍掉曾經被他們稱為:“象保護自己眼睛一樣的保護橡膠樹”。

於是,許多人就真正干起瞎了眼的勾當。他們把槍支從農場閒置,破落的某個倉庫里輕易而舉的偷出來,然後到原始森林裡打獵。他們和當地寨子裡的人是一眼可分的,即便他們在雲南已經生存了兩三輩人了,口音和膚色都和當地人沒有區別,但最大的不一樣是他們使用的武器。當地人常用的只是稱為“銅炮槍”的武器,自製的火藥槍,射程很短,許多獵物得靠近到50米內才有可能射擊命中的把握。而農場人使用的是真正的制式武器,半自動步槍是很尋常的,就是直接使用衝鋒鎗的也不少。他們可以從父輩那裡得到許多射擊的知識和經驗,也可以輕鬆的使用這些槍支在200米開外打中一隻兔子。我們一般把這些持槍者做人民內部矛盾不做追究。我甚至在他們的接觸中看到過一種從未被人提及過的槍支。那槍的外型和“56”式衝鋒鎗一樣,但上面除了槍號外還有三個字“全自動”而彈夾也很古怪,居然是20發的彈夾。看慣了“56”式後突然看到這種槍,只是奇怪,幾乎一樣的槍身,但我使用的30發“56”式衝鋒鎗彈夾居然卡不進那槍的彈槽。

後來我估計那槍應該是“56”式的實驗品。在正式製造“56”衝鋒鎗時先期弄出來的產品,然後毛主席同志就迫不及待的裝備到他的鄉親身上。經過若干年後,他的鄉親開始因為生活所迫拿起這些武器上山偷獵。

新槍的保存一般都用質量極好的黃油里外塗抹,保存的很好,我看到農場人手上的武器都由衷的讚嘆,他們的槍支幾乎都比我們手上的新,可他們缺少子彈。我們子彈的包裝都是用紙張包起來的。農場人的子彈在歷經多年的存放後顯然沒有象槍一樣被近乎完美的保存起來,許多子彈鏽蝕失效了,他們彈藥很短缺。我們巡邏時遇到他們常常和他們閒聊一會,只要他們沒獵取國家一極保護動物我們一般都沒過問。我們甚至拿子彈和他們換取他們獵取的動物。5發子彈可以換一腿麂子肉或是一隻野雞;10發子彈可以換一腿馬鹿肉和半隻角;20發子彈就可以換隻肥大的穿山甲或是孔雀了。有回我們在巡視國界時遇到兩個獵人,他們正好打死了一隻老虎,並把留在窩裡的小老虎也一起活捉了,當我企圖收繳他們的獵物時他們和我們用一樣型號的衝鋒鎗對峙着,眼神里的倔強表明他們寧死也要保護他們的獵物。為了避免傷亡,我和他們商談,大那個已被打死的老虎他們可以帶走,可活的小虎必須放生,那兩人堅決不同意,最後大家各自後退一步,這兩人要求我們以50元一隻的低廉價格買下那兩隻小虎的所有權,然後就可隨我們怎麼處置這兩隻幼虎了。

我們成交了。但我和我的戰友在當年的月薪都沒能超過35元一月,那天我們一隊人身上所有的現金加在一起也不夠100元。於是我們又向他們提供了30發子彈來補齊所差的資金。雖然誰也不知道這30發子彈在他們手裡又會打死多少動物。換下來的老虎我們沒有現場放生,被做為功績帶回了站部,我們站長向上表功完畢後上面又讓他把小老虎帶回去放生。他剛到站,電話也跟着到了,不久老虎失去了蹤影,後來我在一次任務里受傷到上面醫療時發現衛生隊長家裡碩大的酒瓶里泡着一副動物骨架,從那動物小爪沒褪盡的皮毛上,正是兩隻小虎中的一隻。

六月一到,芒果開始成熟了,我們站被周圍寨子水果成熟的氣息籠罩着,香甜無比。我們開始在晚上頻繁的出入寨子。先是偷嫩玉米,大包大包的偷,回去後煮出來須用臉盆才裝的下,我們還喜歡偷寨子裡的雞,兩人在外面放哨,一個潛進去,摸到雞窩處左手輕輕探到熟睡的雞身下,托起來,慢慢向外挪,右手護在雞頭上方,倘雞驚醒,右手便迅速的擰斷雞脖子……我們快活的生活着,偷來吃的東西香美無敵讓我樂此不疲。

七月,雲南進入雨季了,蚊子空前的繁衍出來,一群群密密麻麻的蚊子在每一個人的頭上猖狂盤旋,為防止瘧疾,站上的衛生員從支隊領回很大一包草藥,煮了一大鍋藥汁,據說喝下去可以防治瘧疾。我們每個人都爭先恐後的喝了許多,兩個禮拜後一名才分下來實習的排長還是在被蚊子叮後腿上開始潰爛,上支隊治療好轉後回來不久傷處又爛了,怎麼也治不好,就這樣反覆發作,當年底,他提前轉業了,領到了一本革命傷殘證明,因為腿疾,他沒能分進任何單位,現在也跛着腿在他那個小城裡默默的擺個煙攤,每到月底去民政部門領取點微薄的撫恤金。那年和他一樣被蚊子叮後久治不愈的有好幾個,7月底支隊向上反映後領取了一批針藥。我們挨個兒注射完了,此後蚊子叮了只起一個小痘子,也不紅也不癢,被咬了的人在沒看到自己身上起這樣的痘子時連自己被蚊子叮了也不知道。當年底我退伍回家,在回家後的近兩年的時間中我一直不怕蚊子叮咬。但三年後,皮膚會在被蚊子叮後癢的要死,我每回都得把自己皮膚狠狠地撓破,鮮血淋淋也毫無作用,我甚至常常想把自己的血放個二三兩齣來盛在盤子裡,任蚊子自行吃個飽也千萬不要叮我!此後每個夏季,我都痛苦不堪,血流不斷,延綿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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