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被遺忘的大名旦--尚小雲

偶一日有幸與一位無所不知的戲友談天說地。他言道京劇四大名旦梅、程、荀、張
乃京劇旦行不可逾越之藝術高峰。詫異之餘我試圖商榷：不是梅、程、荀、尚嗎？
高人不屑：尚算老幾？你能給我點幾齣尚派名劇嗎？我支吾半晌：是不是有失子驚
瘋？高人近逼：你能像哼霸王別姬望江亭一樣哼兩句失子驚瘋嗎？我啞然。高人窮
追：你能說出與李勝素張火丁張萍齊名的尚派傳人嗎？我完全失語。

鎩羽而歸，我便上機給尚小雲來了個一網打盡，結果讓我拍案驚奇。想當年，尚小
雲自幼成名，“第一童伶”、“正樂三傑”、“四大名旦”，紅透了半邊天。就算
比伶界大王梅蘭芳略遜半籌，與程荀二位也是一時瑜亮難分高下，更是張君秋沒磕
頭的師傅(因張時有師約在身)。看如今，尚派戲幾乎絕跡舞台(不要以為尚派戲少，
截止到三十年代末，尚小雲新編、改編的劇目就有三十餘部之多)，尚派傳人寥寥無
幾，且多在京城以外邊遠之地(不要以為尚小雲沒教學生，他傾家創辦的榮春社，就
有“春、榮、長、喜”輩弟子200餘人)。

這是為什麼？(群山回聲：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絞盡腦汁想出兩條原因，僅供各位準備創派的大師們參考。

一是尚派難學。

尚小雲天生一付好嗓子，人稱鐵嗓銅喉。唱起來高亢圓亮、剛勁婀娜。文人稱他：
有穿雲裂石之勝，怡神醉心之氣。俗人說他：逢高必上。然而大多數人的發音器官
畢竟還是肉做的，玩了命穿一回雲裂一回石也未嘗不可，但過後十天半個月緩不勁
來，久而久之，也就知難而退了。

以武生啟蒙的尚小雲功夫了得，那三大名旦難以望其項背。尚派戲的武打與舞蹈幅
度大難度高(如失子驚瘋里的屁股座子，如果尊臀不是特殊材料製成，最好別試)，
非有一身硬功難以應付。最難的是又打又唱邊舞邊唱。一般人舞打一番嗓子沖血便
唱不得了(這就是為什麼武生武旦的唱腔四句就算長的了)。沒了科班少了童子功，
學青衣的唱念做都好說，唯有這武功靠後天惡補着實不易。放着身不動膀不搖的程
派張派不學，為什麼非要去啃尚派這塊硬骨頭呢？

二是尚小雲不紅。

這紅是所謂又紅又專的紅。改朝換代以後，尚小雲開始走背字。要排戲，有外行婆
婆指手劃腳橫加干涉；論待遇，遠不及在藝術上難分伯仲的梅蘭芳、程硯秋。據說
是因為他歷史不夠‘清白’，日占期間沒有像梅、程那樣蓄鬚隱居，而且還繼續擔
任北平梨園公會會長(按照伯夷叔齊的標準，日占區的國人們只要沒把自己餓死，就
都可以按漢奸論處)。脾氣大派頭也大的尚老闆想不通，一氣之下離開北京落戶西安
(並非真想落戶，可人家隨後把戶口就給你轉過去了)。唱京戲的離了北京好比魚兒
離了水瓜兒離了秧，觀眾少了，學生少了，影響自然小了。

西安人里看過尚小雲挨斗的怕是比看過他唱戲的多。就從文革的遭遇來說，尚小雲
去西安也是一大錯誤。在北京有多少大腕能替他分擔紅衛兵的拳腳。在西安就全歸
他和徐碧雲老哥倆承受了。

尚小雲故去了，尚派式微了。人們儘管可以不學尚派，無論是不想學還是學不了，
但都不能不承認：尚老闆的玩藝，絕！

我要謝謝那位戲友。我現在不僅能對尚派有了可以用來唬人的了解，還學了這段
‘失子驚瘋’(《乾坤福壽鏡》一折)。各位行家給聽聽，看除了不着邊際以外還有
什麼優點。(到http://www.jingjuok.com/qk/搜索失子驚瘋，便可聽到尚小雲及其傳
人的原唱)

《乾坤福壽鏡》為尚派名劇，講的是明代潁州知府梅俊次妻胡氏懷孕十四月未生，
一日，梅與妻妾賞花，天墜乾坤福壽鏡一面，落入胡氏懷中，胡氏腹痛臨產。妾徐
氏乘機進讒，誣胡氏將產妖孽，梅俊欲殺胡氏。丫鬟壽春救胡氏逃出險境，胡氏在
寒窯產子後又被巴山大盜金眼豹掠去。其子為寧武鎮守林鶴拾去，認為己子，改名
林弼顯，胡氏逃下山來不見兒子，急而瘋顛，四處奔走尋找(《失子驚瘋》一折)。
日後林弼顯長大成人，功名顯赫，母子重逢，皆大歡喜。

胡氏：[西皮倒板]
遭陷害逃出門飄零路上。
[慢板]
投遠親避災難渺茫堪傷，
[原板]
懷身孕十四月猶未生養，
徐氏妾妒宗嗣她道我身懷妖孽，
家門不祥。
在花園定詭計要害我命喪，
[轉二六]
多虧了小壽春患難相助情意無雙。
幸喜得在寒窯麒麟子降
麒麟子降。
[哭頭]
娘的兒啊！
[搖板]
兒啼哭娘心焦無限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