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之秋和他的《思鄉曲》

陳 宜平

　　最近，幾乎是同時得知這樣兩個信息：一是旅美小提琴演奏家夏之秋教授的女 兒夏三多接到了邀請她參加慶祝香港政權交接儀式的盛大音樂會演出；二是首都北 京７月１日迎香港回歸的主會場上，由６０００人組成的合唱團，在１５００名樂 手的伴奏下，將演唱夏之秋教授作曲的《思鄉曲》。這裡面凝結着父女兩代音樂家 與香港的深厚感情。

　　１９３８年夏末秋初，武漢地區遭到日軍的瘋狂轟炸，年僅２６歲的夏漢興毅 然將自己的名字改為夏之秋，決心開始他人生新的征程！他說，亡國奴的切膚之恨 ，使我堅決參加了國共合作的抗日救亡運動，“中國不會亡”的主題立即喚起了我 心中的怒火與激情，我要用最強的音符發出中華民族的吶喊！因此，以他為團長兼 指揮的武漢合唱團重新組建了。由光未然作詞、夏之秋譜曲的一系列戰歌《最後的 勝利是我們的》、《女青年戰歌》、《遠征轟炸歌》等相繼問世。

　　為了向世人揭露日軍的暴行和表達全中國人民抗戰到底、絕不投降的堅強意志 ，夏之秋決定帶領武漢合唱團赴南洋等地宣傳抗日救國，巡迴義演，籌募捐款。這 一義舉得到了僑領陳嘉庚先生的讚賞和大力支持，很快得以成行。當他們沿途演出 輾轉來到香港時，已是夜幕降臨，旅店紛紛告之客滿，最後僅租到一家小店的一間 客房，讓全體女團員擠在一起住宿，而所有男士只能整夜“漫步”街頭了。夜深人 靜，從遠處傳來一位街頭藝人淒婉的琴聲，既像痛苦中的呻吟，又像深重災難中的 嘆息，這感人肺腑之聲極其沉重地落在夏之秋的心頭，他被深深地觸動了。一陣陣 思鄉情、民族恨像潮水般湧來，一段段離愁別恨、愛國懷鄉的旋律盤旋在心頭…… 在香港街頭的不眠之夜，《思鄉曲》誕生了。這是一首抒情歌曲，音樂情緒悲而不 哀，思念中蘊藏着希望，很快在海外僑胞中廣為傳唱。

　　夏先生帶着武漢合唱團赴新加坡、馬來亞等地宣傳抗日、巡迴募捐義演，歷時 一年零７個月。所募得的近２０００萬元的巨額資金，悉數交給了由陳嘉庚先生領 導的“南洋華僑籌賑祖國難民總會”轉交祖國。而他自己則沿途搭乘華僑支援祖國 的運輸汽車，從滇緬公路長途跋涉輾轉回國。目睹他當年“風采”的周寶佑說：“ 從海外榮歸故里、勞苦功高的夏之秋先生，竟然是一位衣衫襤褸、身無分文的乞丐 。”

　　在他們巡迴義演中的５８０個日日夜夜，數不清的感人情景，更是催人淚下！ 有一次演唱《賣花詞》（夏之秋曲）“先生、買一朵吧，買了花、救了國家……” 時，新加坡僑胞韓山元先生回憶說：“單單一隻花籃，竟義賣高達３０萬元（相當 於現在的幾百萬元），這樣的紀錄是空前的，恐怕也是絕後的。”又一次是臨時被 邀請，去一個小埠知知港演出，男女老幼從四面八方擁來，當號召獻金時，大家爭 先恐後，毫不猶豫地紛紛取下自己的金戒指、金耳環、金項鍊、金手鐲……氣氛熱 烈，作為團長的夏之秋禁不住熱淚流淌，竟激動得當場向觀眾雙膝跪下，向僑胞表 示無限的感激之情！巡迴義演每場演出結束前，夏之秋總要指揮全場觀眾同唱抗日 歌曲，只要他面向觀眾高舉起指揮棒時，全體僑胞就會莊嚴肅立，同聲高歌。他們 唱出了中華民族不畏強暴、英勇戰鬥的精神，堅定了抗戰必勝的信心。

　　為紀念抗戰勝利５０周年，著名指揮家嚴良帶領中央樂團合唱團訪問馬來西亞 期間，他從吉隆坡給夏之秋教授的夫人陳先柄來信說：“我們每場必唱《歌八佰壯 士》，只要鋼琴一起音，下面就跟着鼓掌，事後問他們為何反應如此強烈？說這是 父輩留下的影響，是當年武漢合唱團演出的影響，現在這首歌已成了表達海外僑胞 自強自信的標誌。”

　　歌唱家吳雁澤說：“１９９１年我隨團赴新加坡演出，在我演唱《思鄉曲》時 ，許多觀眾都哭了，當節目主持人報幕：‘下面請聽夏之秋教授譜曲的《歌八佰壯 士》’時，台下觀眾更是掌聲雷動，演唱結束時，數次謝幕仍掌聲不斷，足見這首 歌已深入到每個華人的心裡。”

　　半個多世紀之後，這首氣吞山河、輝煌壯麗的《歌八佰壯士》終於榮獲二十世 紀華人音樂經典著作獎，成為不朽的樂章而載入史冊。很遺憾的是夏教授已經離開 了我們。

　　１９９１年５月，年近八旬的夏教授訪台途經香港時，儘管坐在輪椅上，還是 特意尋訪了當年的足跡。他十分感嘆地說：“恐怕我等不到它回歸的那一天了。” 雖然夏教授帶着他終身的遺憾永遠地離去了，但他用生命譜出的最強音，將永遠回 盪在祖國的上空，迴蕩在香港、海峽兩岸和全世界華人聚居的地方。

　　夏教授的女兒夏三多，１７年前途經香港到大洋彼岸的美國深造。她抱着“一 定要為我的國家爭氣”的強烈願望，成為被譽稱“小提琴上帝”的海菲茲大師門下 的唯一中國弟子。

　　１９８９年三多又考取了美國芝加哥交響樂團，成為該團成立百年來第一個中 國籍的小提琴手。被世界著名指揮家肖蒂稱為：“你是我這次考試的第一人選。毫 無疑問，你是位第一流的演奏家。”

　　最近三多在給她媽媽的越洋電話中說，我無論如何都會趕去香港參加演出的， 您也一定要去參加北京的慶祝會，聆聽當年爸爸發自肺腑的心聲。她深知媽媽身體 不好，還特別叮囑說，哪怕帶着急救藥也一定要去。讓我們共同完成爸爸未竟的遺 願：圓他的香港回歸夢！

　　原載《人民日報海外版》

原帖鏈接：http://bbs2.creaders.net/music/messages/43404.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