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剛到美國的第二年。山嫂帶着女兒也隨後來美與我團聚。很快聖誕節快到了,天氣變得陰冷起來。儘管這裡地處南方,幾乎很少下雪,我們還是感受到了冬季的寒意。本來在經歷了多年的“窮學生”的漂泊生活後,終於開始朝着在北美半定居的方向邁出了決定性的步伐;無賴那些歲月的滄桑開始損耗我們小家的一些寶貴方面,令人意亂心煩。
實際上,我那時對聖誕長假感情複雜。對比國內那些親切但又喧囂的社會生活,實在體感海外恬靜的人生可能更適合於我的科技生涯;但山嫂似乎更加習慣國內大家庭的溫馨,以及中國社會的種種便利和實惠。而我自己精神家園的荒蕪也實在無益領航這艘小船的繼續前行。多少個周末和假日,嘴上唱着“我愛你,中國”,心裡卻在為是否留在海外悽苦。總之,由於對基督文化的認同還在作無力的抵抗,加深了自己為何要在異國他鄉掙扎的困惑。暝暝之中,忽然想起在澳洲某個平安夜被朋友們拉到大教堂參加慶祝的溫馨氣氛,於是提議全家找個教堂去湊湊熱鬧。小女問明什麼是教堂後首先雀躍起來,山嫂也跟着同意了。說干就干,拿起黃頁找到一個離我家看似較近的教堂。心裡琢磨着行車路線,就招呼她們上車。不料天空突然飄來一片黑雲,馬上就有幾滴稀稀落落的小雨降下。孩子和我自己很快鑽進車裡,可忙中出錯,忘了山嫂那邊車門並非自動開啟,讓雨點落到了她的頭上。於是在我終於為她拔出車門插銷後,便不可避免地招來一連串埋怨。我嘴上忍着沒說什麼,心裡卻實在有些窩火。孩子都五歲了,這大小姐脾氣就是改不了。唉。
天色漸暗,雨點也越加密集地打在車窗上,路面也不知不覺變得滑溜。轉到教堂那條小街,路邊樹叢更多而路燈突然變得稀少暗淡。在判斷似乎已經到達的教堂還未出現,心裡開始慌亂,車速便慢了許多,不意車後已有人在按喇叭,便橫下心來,朝路邊一個大建築物轉向,卻猛然發現有一堵半人高的石牆擋住出路,想着要急剎車,卻踩在油門上了,車便猛然朝石牆撞去,慌亂之中忙急煞,可是車轟然已經撞到石牆上。啪啪兩聲,安全氣囊從我的方向盤和山嫂的副駕駛座位前彈出,打在我們的臉上,頓時眼冒金星,臉上火辣。
急急地下車一看,不得了,前車蓋都給撞開,發動機冒着油煙,前窗玻璃也已震裂。山嫂出來,手捂着臉,原來給安全氣囊打的不輕。細看小丫頭從車後座出來,倒是毫髮無損。“爸爸,怎麼了”?寶貝,對不起,我們出車禍了。
早有老美將車停下,詢問是否需要幫助報警,我忙說:好,謝謝。一會一輛閃着刺眼頂燈的警車呼嘯而來,車上下來兩位年輕男警。為我們打手機報警的那位老美才悄然離開。
兩位老美阿舍走近我們,問明我們是否受傷,我便說太太和我被安全氣囊擊中,但無大礙。領頭那位高大的帥哥關切地詢問山嫂是否要緊,山嫂捂着臉忙道ok. 帥哥接着彎腰與小女招呼,小女頗為鎮定自若地說她沒事。
我忙介紹說想找附加的教堂參加平安夜慶祝,但天黑路滑又不熟路,加上踩錯油門,便出此禍。兩位點點頭,核對了我的駕照無誤,便察看車況,完了略帶嚴肅地說:你的車撞得不輕。你這是“不小心駕駛”,應該立即受罰。不過。。。帥哥阿舍轉而輕柔地說:今晚是平安夜,算了罷。你試試看車還能否開動?
我馬上試車,雖然車的油煙未散,但倒車進車都全無問題。我忙報告兩位阿舍我們能夠自己回家。帥哥警官放心地點頭,囑咐我明天去警局登記事故。然後,對小女豎起大拇指稱讚到:今晚,最了不起的是你,小姑娘。你真應該得到一份特別的獎品。
接下來的一幕令人十分震驚而又感動:警官打開自己警車後蓋,從中取出一個大白兔玩具,說道,這個本來是送給我的小侄女的聖誕禮物,送給你吧。喜不喜歡?小女抱着玩具大白兔,樂得連連點頭。
兩位警官說着:聖誕快樂。轉眼開車離開。
回家的路上,小女樂呵呵地抱着大白兔,天真地問我為何美國警官要送她這個可愛的禮物。我說:今天是平安夜呀。你的表現確實很勇敢,說不定要是另一個五歲小女孩早給嚇哭了呢。
我知道,事情決不止如此。
20個月後,我終於承認自己早已領受了自神而來的大愛,決志成為一名受洗的基督徒。
那個難忘的平安夜。那位天使般的美國警官。感謝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