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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帥心重新飄泊z
送交者: AOZHOU 2002年03月25日15:10:02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名人心路里程自述系列


            哪裡着火了

  我總覺得自己的記憶是有質感和層次的,記憶中的一部分已經凝成了堅硬的
岩石,無論我如何呼喚它,拍打它,它都不肯理會,記憶中的另一部分則化為一
片鬆軟的泥土,當我掬一捧在手中的時候,它給予我很渾厚的感覺。然而其中所
蘊含的奧秘卻難以解析了。
  有幸的是記憶中還有一塊聖地始終是一池清澈的春水,心中只要有一陣小風
吹過,藏在時軸裡面的故事就會像美麗的魚兒一樣活靈活現地向你游來……
  1965年的那個大年三十,爸爸媽媽讓我猜給我買的禮物。
  “是大白兔糖。”
  媽媽撫摸了一下我的臉說:“不過年,也可以吃大白兔嘛,只是吃多了,牙
要黑呦。”
  “是小人書。”
  爸爸拍拍我的頭說:“不過年,也可以買小人書嘛,以後每個月帶你去逛書
店好了。”
  “是小花襖。”
  爸爸張開雙臂將我舉過頭頂說:“猜對了一半。”媽媽搶下去說:“是小花
襖外面的大花襖,是件棉猴兒。”
  新棉猴兒長得幾乎蓋住了腳面,父母為我安排了綽綽有餘的成長空間。
  我不肯再脫下它,我要下樓去,我想讓全樓的小朋友都看到它。
  樓下的小朋友們分成幾撥,沉浸在各自的遊戲中。有的在跳皮筋,皮筋是雙
根的,抻皮筋的兩個小朋友將它的高度從腳腕,到腿肚,到大腿根,到腰,到腋
下,到脖子下一級級升高。
  有的在玩剁刀,削鉛筆用的小豎刀,在畫有格格的地面上飛上飛下,小刀如
果剁在了小石子上,就會倒在土地的懷裡,此時必伴隨遺憾的“唉呀”!
  有的在玩豬拐,隨着乒乓球的一起一落,豬拐無窮地變化着。
  最熱鬧,最喜慶的一撥還要算放鞭炮的小朋友。
  “帶我玩一個。”我請求了,小平遞給我一個一寸多長鮮紅的鞭炮,小剛遞
給我一節點燃的土色紙繩。
  我戰戰兢兢地開始第一次挑戰放鞭炮,用紙繩足足點了四五次,才終於聽見
了它的爆響,好震耳。
  於是,我開始放開膽子,學着男孩子將鞭炮攔腰一折,直接點燃裡面的火藥
滋花,真令人激動不已。
  正玩在興頭上,我周圍出現了裊裊上升的白煙,夾着一股焦煳味。“哪裡着
火了?”
  我放下鞭炮繞着樓跑起來,想看看究竟是哪裡着火了,可奇怪的是,我跑到
哪裡煙就冒到哪裡,焦糊味就嗆到哪裡,它們為什麼總跟着我?
  我接着跑,一圈又一圈,想躲開煙,躲開糊味。
  小平突然朝我跑來,大喊:“你的棉猴兒着火了。”小剛等男孩子也向我奔
來,我這才發現自己棉猴兒的右肩被燒着了,嚇得大哭起來。
  很快我身邊便圍滿了小朋友,經過女孩們吐吐沫,男孩們用帽子拍打,燃燒
在身的火終於熄滅了。可是我那剛剛穿了一天的新棉猴,左肩上出現了一個碗樣
大的洞,露出了敗絮,慘不忍睹,我嗚咽着回家了……
  以後每當來家做客的叔叔阿姨誇我聰明時,媽媽總是樂呵呵地說:“這個丫
頭可是一點也不聰明,火都快燒到眉毛了,還在問哪裡着火了。”

             東瀛路上

  近日北京電視台播放的《我們的留學生活———在日本的日子》讓母親的眼
淚一串一串地流。
  母親一定是把鏡頭裏海外學子的悲壯幻化在女兒身上了。女兒也的確在東瀛
路上留下過一筆生命線段,這生命線段中同樣藏滿了故事……

  10年前,我怎麼會去了日本?想起來,至今恍然如夢。
  80年代末,我收到了前西德一所大學研究生院的錄取通知書並獲准了獎學金
,我決定西行,加入時代的留學大潮。可偏偏鬼使神差,一個偶然的機會竟使我
改道東渡了,從此開始了我的遙遙東瀛路。
  我不曾在料理店洗過碗,眼前的這雙手依然纖細嫩白;我不曾住過三四平方
米的小屋,家裡的走廊還能容納一盆君子蘭;我不曾為簽證憂心忡忡,護照上總
是如期多了一塊方章,年復一年;我不曾受學費的重壓,當我入不敷出的時候,
學費總是得到了減免。在這幾個“不曾”的範疇里,我未與很多同胞共難。但是
,在日本島上我畢竟還是流下了太多的淚水,承受了漫長的孤獨歲月。
  一個晚上,我在衛生間讀了好久的書,反正也沒人等着上廁所。
  不料,當我走出廁所,家裡已是一片“汪洋”。放在走廊里的舊洗衣機轉着
轉着出了毛病,造成“洪水漫漫”。
  我明明知道於事無補,還是慌忙給朋友撥通了電話。
  “打電話也不看看時間。哭什麼呀?只能怪你不好。”被電話鈴從夢中驚醒
的朋友生氣了。
  樓下的房東“咚、咚、咚”地跑上樓來,“水漏到樓下了”!砸門聲震天動
地。十萬火急之下,我從床上一把抱起家裡僅有的一床被褥投入水中,一邊跪着
堵水一邊流淚……
  夜晚,我躺在硬床板上,身上蓋着一條床單,床單上是我箱子裡所有薄薄厚
厚的衣服的“平鋪”。
  我一動也不敢動,因為一動身子我的“被子”就會碎的。雖然,被褥曬了好
多天也不干,我的眼淚卻幹得很快。
  我每天早上精神飽滿地去日本語學校學習日語,逢人便說“おはようこをい
ます(早上好!)”!下午在一家軟件公司做工。公司的上上下下對我關懷備至

  我宿舍里的全部用品幾乎都是大家捐獻的,當然也包括那台漏水的老舊洗衣
機。幾個小伙子還羞答答地湊過來跟我說英語,爭着為我講解業務。
  我緊張而快活,一點也不想家。可惜好景不長,公司的一位老姑娘開始和我
過不去。
  我有一件從北京帶來的蠟染服,它使我十二分的“江南閨秀”,北京的朋友
都這麼說。可是老姑娘卻說在日本它只適合當圍裙。
  我過生日的時候,有一位非常關心我的青島女士送給我一塊裝飾手錶。我覺
得戴上它才不辜負她的盛情。
  第二天,我專門選了一件與手錶同色的淺藍色上裝上班去了。不想老姑娘笑
我說:“這表是兒童手錶,你戴它不難為情嗎?”
  後來,她又問過我一系列奇奇怪怪的問題,比如“你們中國人吃的米是白色
的嗎”、“你們北京人喝水是用水管送還是上山挑”等等。她還當着我的面邀請
公司所有的人去聽她姐姐的鋼琴演奏會,惟獨不叫我。好像我只是公司的一台計
算機、一把椅子一樣。
  我的自尊心屢屢受傷,晚上回家一出地鐵眼淚就含不住了。“你也曾留學美
國。在異國他鄉也遭同樣冷遇,你該如何感受呢?”在心中我無數次與她對話。

  就在發冬季獎金之前,我辭職了,毅然決然,想表達的只有一句話:“我不
是難民!”當時我還年輕,自尊心沒有彈性。

              倩倩與知知

  倩倩與知知今年同為四歲,新華僑二世,日本生日本長。周末兩家只要一串
門,他們的小手便拉在一起,不肯分開。
  到了吃飯的時候,雖然不得不一手扶碗,一手拿勺,遵守規矩,但還是你望
着我,我望着你,情意綿綿,每次分手時,他們不是緊緊擁抱便是在對方的小臉
上親了又親。
  媽媽們說兩個小傢伙將來說不定真的會喜結伉儷,感情的萌芽狀態是值得記
錄的,兩家的交情如漆似膠,兩個媽媽自然心中樂開了花。
  爸爸們可沒有這樣感情用事。近來,知知的爸爸常常訓知知的媽媽:你除了
欣賞兒子的娃娃戀,能不能再多想想兒子的教育?都四歲了還數不好數字。
  倩倩的爸爸也屢屢對倩倩的媽媽發脾氣:女兒都四歲了還不識一個漢字。
  又逢周末,兩家照例會合了,氣氛卻不同往常,倩倩和知知被拆散在方桌的
兩角。兩個媽媽也收起了笑容,爸爸們輪流訓話,講人生的艱難,講社會的競爭
,講學習的重要,孩子們似懂非懂。
  學習正式開始。在桌子的右半邊,媽媽攤開了一本倩倩最喜歡的幼兒畫冊,
並用手掌一個一個地擋住書中的畫,來問畫旁邊的漢字是什麼意思,倩倩竟然能
夠一個意思不差地從第一頁說到最後一頁。倩倩的媽媽欣喜若狂;還沒有教,就
識得這麼多漢字?難道女兒是神童?她靈機一動,又隨機地翻開一頁,女兒果然
開始指鹿為馬,如此重複幾次,女兒兵敗如山倒。“原來,你是把書裡的內容全
按順序背下來了,死記硬背將來可不會有出息。”倩倩的媽媽開始了比爸爸更嚴
肅的教育。
  但是一直不動生色的爸爸居然一把將倩倩高高舉過頭頂,興奮地說:“能記
這麼多頁的內容,能記這麼完整的故事,真不簡單。”
  倩倩的媽媽滿臉詫異:“光會記,有什麼用?”“記憶也是重要的學習能力
之一。不該小看女兒,小小年紀,竟能過目成誦。”
  在桌子的左半邊,知知的媽媽在一個接一個地說數字,然後讓兒子指出它的
下一個數字是什麼?媽媽說5兒子說6,媽媽說10,兒子說11,對答如流,
可是當知知的媽媽說99時,知知卻說1010。“你怎麼連100都不知道,
媽媽不是總跟你說以後要考100分嗎?”
  誰料,知知的爸爸竟然伸出了大拇指:“知知了不起。”
  知知的媽媽十二分疑惑,知知的爸爸樂在眉梢:“你沒有發現兒子會推理了
嗎?他已經明白數字應該遞增,所以9變成10,而且他還懂得11以後可以有
22,自然99以後也可以有1010嘛,兒子的小腦袋瓜里已經有了邏輯,看
來將來會有出息。”今天,兩個媽媽對孩子的爸爸還真有點刮目相看,自愧弗如
。“好了,這次的學習就到這裡。”知知的媽媽話音未落,倩倩與知知的兩隻小
手又緊緊地握在了一起。

             日本大蟑螂

  “我家有蟑螂。”我禁不住在辦公室里向大家做此宣布,雖然它與工作無涉

  “去買‘最後的晚餐’招待它們,然後你就等着收屍吧。”小華雖然是個湖
南姑娘且小我一輪,但比起我這個北京大姐來說,如今她更是北京通、更是生活
專家。
  她的購物指南“最後的晚餐”是除蟑藥。此藥是盛放在圓狀小盒子裡的咖啡
色小顆粒,它含有蟑螂引誘劑,蟑螂吃了它就會一命嗚呼,所以是“最後的晚餐
”。
  下班後,我去超市買來晚餐,擺好家宴,邊聽“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邊耐
心恭候赴宴的“貴賓”。
  在動聽的歌聲中,我的眼前沒有呈現莫斯科郊外的動人晚景,而是幾隻體態
肥碩的日本大蟑螂從我的記憶中爬了出來……
  初到日本的一天晚上,我回到家裡,一開燈,發現沙發上方的牆上爬着一隻
知了那麼大的蟑螂,頓時毛骨悚然。愣了半天,才去拿噴藥,對準沙發上方和背
後閉眼噴了一氣。
  大蟑螂大概被噴死了,可我也不敢挪沙發看。靜了好一會兒,還是覺得這屋
無法呆。
  於是,躡手躡腳地進到裡屋,把門關好。剛在榻榻米上坐下來打開電視,電
視機上方也竄出一隻知了那麼大的蟑螂,我“啊”地驚叫,魂飛膽破。
  家中哪裡還有我的安全地帶?大活人也不能在蟲子面前敗下陣來呀!我為自
己壯膽。
  於是又去廚房把藥拿來,對準大蟑螂劈頭蓋臉地噴起來。大蟑螂沒有動靜了
,它的遺體可能在電視櫃的背後,可我不敢“驗屍”。
  我戰戰兢兢地爬上床(實為榻榻米上的一條褥子),手僵直地握着噴藥瓶,
一遍又一遍地掃視着家裡的每個角落。天曉得犄角旮旯里究竟藏着幾隻大蟑螂!

  入夜後,我蜷縮在床,驚魂未散。忽然,從廚房傳來大蟲子撲棱翅膀的聲音
,一定是大蟑螂被我放在廚房的除蟑粘着劑粘住了一半身子,而另一半身子還在
做垂死掙扎。在萬籟俱寂的深夜,從紙門(和式住屋的門是紙做的)的那一邊—
——廚房傳來的這聲音似乎很大、很真切、很恐怖。
  我屏住呼吸,按住心跳,閉目等待,等待着大蟑螂還活躍着的那一半身子也
被粘着劑粘住,等待着它的一對翅膀能被雙雙俘虜,我情願相信日本除蟑藥的威
力。
  可惜,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無論我如何等待,
大蟑螂依然在扇動翅膀,頻率不減,力度不變,聲音不衰。
  那一刻,我簡直認為世上生命力最頑強的蟑螂就在我家了,恐怖中又平添了
幾分悲哀與自憐。
  我幾次鼓足勇氣,卻依然不敢拉開廚房的紙門。最後只好向中國人鄰居、北
大附中的老同學、好朋友小鄭夫婦發SOS,緊急呼救……
  此後,我家每時每刻都全方位地布有除蟑藥。大多數蟑螂被迫害致死,少數
倖存者也遷居別處,另謀生路了。
  在日本,很難與蟑螂絕緣。因為那裡的氣候太適合它們的生長。藥店裡的除
蟑藥有噴的、熏的、粘的,花樣翻新,銷勢經久不衰。
  今年的北京也趕上炎夏暖秋,讓蟑螂舒坦了不短的日子。
  我從小怕蟲子,怕發霉的東西。小時候,家裡燒的是蜂窩煤。當我看到從蜂
窩裡鑽出小蟑螂時,便立即停止洗碗等廚房作業,跑進房間再不肯出來。
  上小學的時候,家裡的桌子下面常囤積着白薯,我們有時蒸着吃,有時烤着
吃,有時煮着吃。
  記得有一次,我鑽到桌子下面去拿白薯,當手觸到發霉的一個時,頓時渾身
發軟。從此,研究霉,研究微生物的媽媽為我定了論:小帥永遠成不了微生物專
家。我很高興在這個領域被判死刑。
  真不知寫這篇小文讓大家陪着我一起倒胃口是否合適。可是,不瞞你說,近
來搶着從我的計算機打印機里一行行往外跑的是生活中的每一絲感觸,每一撮悲
歡,每一星冥想,包括美的與丑的,請原諒我成全了它們。

             今晚我專心感動

  今晚,老同學小王借給我一盤《泰坦尼克號》影片的音樂磁帶,我的耳朵、
我的心一下子又被那動聽的旋律捉住了。我的情緒全部飄在了那悲愴的音樂里。
磁帶一遍遍回放,我的神經一根根震顫,眼淚一滴滴落下,一種很美好、很深沉
的情感在心中纏繞成河。
  平時我總是一邊讀書一邊聽音樂或一邊上網。我總覺得自己不該專門花那麼
多時間聽音樂,因為聽音樂的感覺太好、太不吃力、太舒服。我這個人似乎有一
點自虐傾向,不習慣讓自己太舒服。讀書學習終歸是有些苦的,上網畢竟可以在
視野里沾染上一點WEB的靈氣,能使感覺現代一點,時尚一點。讓聽音樂和讀
書或上網結伴 而行就沒有愧疚了,我如是想。
  已經凌晨一時半了,我依然捨不得按下錄音機上的“停止”鍵。我被音樂深
深地打動着,不想別的,不做別的。
  我平日的生活多半是走程序的,合理而充滿理性,難得今晚有任性的情緒,
難得對一段音樂如此有感覺。每一個音符都躍入我的心靈深處,並牽出了一串串
人生慨嘆。
  感動很美妙,不該去打擾;感動很脆弱,經不住打擾;感動很珍貴,因為它
完全不能預約。
  生活中好多事情都很重要,感動也是重要的。當它來臨的時候,特別是來勢
洶湧的時候,不要用一大堆戒律去拒絕它、熄滅它、把它趕跑。
  感動是有意義的,感動的時候,真善美往往是注入心田的;感動的時候,人
性往往是在成長的。
  都說女人一提筆總是愛寫小情緒、小哲理、小情小景、小橋流水人家,不會
寫大江東去、大雨滂沱、大刀闊斧……
  在日本寫文章發表時,我的女朋友們都愛看,然而她們的丈夫則都不愛看。

  本來我想試着轉變一下文風,讓筆調大氣一些,可是一時還轉不過來,今天
又寫起了小情緒,請不要見笑。我也很喜歡與能夠感動、易於感動的人交往。我
和這類人之間的心理通道似乎更暢通一些。
  在動中或許喚醒幸福的回憶,或許觸碰往日的傷痕。幸福也好,痛苦也罷都
是不用修飾的。把幸福與痛苦統統交給自己的感動去處理吧,相信它會管理好、
呵護好。
  在日本曾經有一個朋友在深夜發來一紙傳真,上面只有一行字“給我一點感
動”。
  後來經常在報紙上看到她的散文,全部是在講她的“感動”故事。她學會一
個人在異國他鄉去尋找和創造感動了。
  我將坐在自己心靈的一隅,等待下一次感動。如今我不知它將來自何方,是
來自音樂?來自圖書?來自英特網?來自大自然?來自人?我只知道屬於自己的
下一次感動一定會來臨,因為拍一拍胸口,覺得這裡面有孕育感動的肥沃土壤。

  我想把人生的感動連綴成行,我想把周圍世界的感動連綴成片;我想在感動
中與你們相互溫暖、相互關愛。我想攢好多感動,攢一輩子。

              笑之過

  80年代末,一陣風吹破了我———一個脆弱的小水泡,於是,我與時代的留
學大潮融會了。10年,整整10年的光景並不能使我統攝島國的模樣,但是,我還
是捕捉到了他的幾把影子,領略到了他的幾分神韻。我每天在日本人堆里生活,
與日本人同是黃皮膚,同說日本語。雖然很多日本人以為我就是他們當中的一員
,但是我始終覺得自己與日本人一點也不像。
  我連笑的方式也不具備日本特色。
  我自幼愛笑,為一點小事能笑出眼淚。每當我想講個笑話時,從來都是剛開
個頭就笑得直不起腰,喘不上氣,誰也沒有聽我說完過一個笑話。
  雖然經歷了急風暴雨的洗禮,我卻依然收不住笑,在書桌上的小鏡子裡,我
曾望見自己含着笑的兩行淚。
  我的記憶似乎有捨棄眼淚而存儲歡笑的天性。大概,在娘胎里我已經會笑了
。就這樣,我把這笑帶到了日本。
  雖然,我面對一個陌生的世界,一個艱難的開端,但我年輕,還不懂得害怕
;我忙碌,還沒來得及煩惱。
  努力,不懈的努力之後,我考取了東京大學大學院,邁進了日本學界的最高
殿堂。踏上日本島以來,我第一次有了新鮮的,而不是慣性的歡笑。
  我急不可待地走進大學院辦公室,我有些激動地呼喚辦公小姐,我興高采烈
地辦入學手續。我喜在心頭,樂在眉梢,我笑啊笑。不料,接待我的小姐眉頭緊
蹙,悄悄地把我叫出辦公室,兩眼直直地望着我,認認真真地說:你和我講話的
時候為什麼一直在笑?你不知道這樣很失禮嗎?
  我一直以為一張帶着笑的容顏,一顆帶着笑的心靈是可以和整個人類、大自
然乃至無限的宇宙融會的。我好委屈,一瞬間,我的笑容被滿面的淚水洗淨了。
日本的地鐵像神經網絡一樣四通八達。瞧,車廂里的日本小姐,她們的穿着是多
麼入時,她們的秀髮是多麼飄逸。可是,你再觀察一下她們的表情,是何等的木
然。她們醒着?睡着?高興着?痛苦着?不得而知。
  在我眼裡,日本職員的個性是整整齊齊的,就像大工業生產的產物。日本小
姐的表情似乎也是批量生產的產品,近乎是一個模子。那一對對不會說話、不會
傳神、散了焦的眼睛,哪裡還是什麼心靈的窗口。
  你或許可以隱隱約約地望見,在她們內心深處也飄忽着紅紅綠綠的色彩,但
你永遠也看不清。
  在日本我只覺得歡樂難以暢快,痛苦也無法淋漓。一切喜怒哀樂似乎都發生
在一個模模糊糊的世界裡。從小習慣了透明,習慣了明朗,讀不懂朦朧詩的我多
麼懷念舊日那份真實的歡樂,那份真實的痛苦,那份真實的人生。
  胸中時時涌動着的眷眷鄉情像一束不肯彎曲的陽光把我的心筆直地引向生我
養我的地方。在故鄉的殷殷召喚之下,我終於回到了闊別已久的北京。面對親人
、面對朋友、面對同胞我還原了自己本然的笑,縱情的笑。

               在日本

  我順利考進了東京大學大學院。帶着這個好消息,還帶着一大堆百日元小禮
品我飛回了魂牽夢繞的北京。爸爸的牙只剩下孤零零的一顆了,媽媽的頭髮花白
了,從首都機場到家裡的路上,我們三個人擠在了出租車的後座,六隻手始終沒
有分開。
  一進家門,兩個大紅燈籠高高地掛在走廊上,上面是爸爸的飽墨楷書“帥府
”,餐桌上擺滿了美味佳餚。一瓶紅葡萄酒把大家的笑顏從裡向外染紅。“噓,
小點聲!都深更半夜了。”媽媽總是最周到的。
  “隔壁老劉好嗎?”我這才想起了久別的鄰居。
  “你走以後,這棟樓的人口發生了變化。先是二樓的老馬病逝了,去年樓上
的大俞去了,前不久隔壁的老劉也走了。大家的年齡都比我小,國務院都開始重
視中科院的‘英年早逝’。今後無論家裡發生了什麼,你是姐姐,不要慌張,你
要和妹妹一起照顧好媽媽,千萬不能讓媽媽孤獨。爸爸常年來的疲勞也是積重難
返,不過只要你們好好的,我也沒有什麼遺憾……”可以判斷,爸爸的話沒有帶
着任何酒性。
  家裡什麼也不會發生,上帝保佑!
  那年,媽媽重病纏身,爸爸隔離審查,我和妹妹泡在眼淚里生活。一聽到我
和妹妹搬煤氣罐的聲音,樓道里就會有許多房門打開,叔叔們都搶着為我們姐妹
倆搬煤氣罐,晚上阿姨們還送來熱乎乎的餃子。
  在我年少的心中,你們是我的人間真善美的老師啊。因為有你們,困境中的
我才依然感到生活是美麗的,周圍世界是美麗的。你們為什麼一去不歸了呢?我
的書包里還有為你們準備的日本小禮物呢。父母一下子老了。我還沒有為你們好
好做過一次飯就走得這樣遠。爸爸沒有牙,明天我去買豆腐。想想今晚這桌菜,
沒有一道菜是爸爸可以吃的,所有菜都是為我洗塵的……上床後,我蒙被抽泣了

  1993年初春,我的畢業論文進展順利。可偏偏就在答辯之前,我在洗澡間滑
倒,背部扭傷了。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還是疼得想打滾。醫生給了我解疼的膏
藥,每片膏藥都是大大的,富有彈性。回家後對着大鏡子,我試貼了好幾次,均
告失敗,因為我的兩隻手怎麼也夠不着疼痛的部位。無奈,我把膏藥拍在門上,
然後用背去蹭門,依然屢屢失敗。從背部,從心底鑽出來的兩股疼痛合流、把我
擊倒了,我趴在床上痛哭了。
  我又一次明白了在日本,我有學上,有工作做,可是我沒有一個最最渴望的
家。異國的孤絕,思鄉的殷切,這一夜我是嘗盡了。
  我爬了起來,堅強了起來。疼痛是一種滋味,孤獨也是一種滋味。痛苦與孤
苦是人生中必上的兩道大菜,我品嘗了太多。我咬住了牙,我順利地完成了答辯
,會場中竟然沒有人發現我有何異樣。答辯完後,導師拍我的背,同學摟我的脖
,他們每對我親昵一下,我就要大叫一聲“哎喲……,我疼!”
  就遮陽,我東京大學研究生畢業了。

               生孩子

  只要奮然前行,總是會與美好的事物相遇的。就在我34歲生日那天,知道了
自己的肚子裡已經鑲嵌着一個小小的生命。
  松戶婦人診室的大夫將呈陽性的妊娠測試板送給我作個紀念。從醫院回家的
路上,我毫不猶豫地買了一個西瓜和兩條烤魚。回家後把剩餃子煎了煎,又把新
做的菜、湯和冰箱裡的所有剩餘物都擺在了桌上,我舉起相機為這具有特殊意義
的生日留個影。
  大約三個月以後的一天,我突然感到胎內有了生命的動靜,我屏住呼吸用手
小心翼翼地尋找,當定位到了那一跳一跳的局部時已是欣喜若狂。我抓起丈夫的
手放在那位置上,讓他與我共同感受這小小生命的真實。
  奇怪的是丈夫卻在幾次微微調整了手的位置之後將手抽回放到了他自己的肚
皮上探測起來。“喂!娃娃又不在你的肚子裡……”我大惑不解。丈夫不做聲,
只是抓起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肚子上。
  “你有沒有搞錯?”快作母親的人了,我可沒有心思響應他“神秘”的惡作
劇。正要抽手,只聽丈夫說:“一跳一跳的地方就在這兒”。我確實感到了一種
微弱而清晰的跳動,與剛才在自己肚子上的感覺一樣。仔細一看,連位置都是一
樣的。
  大概我是把脈動幻想成胎動了。才四個月哪裡會有胎動呢?丈夫說我是個傻
乎乎的痴心准媽媽。
  1996年2月10日,我與一個黑人孕婦同時住進了松戶市立醫院產婦人
科。經過了撕心裂肺的陣痛之後,我迎來了那夢幻般的小小生命,而黑人孕婦卻
仍在陣痛室里喊疼。
  我還記得母親在我幼年唱過的搖籃曲。我還記得媽媽吟唱時的表情。
  伴着那沉沉的,甜甜的調調,我不再有氣力睜開眼睛。這歌像一根有張力的
繩子,一點一點把我拉進夢鄉……夜深了,我睡不着,我想去新生兒室,去哼我
的搖籃曲,去端詳寶寶人之初的每一個瞬間。雖然醫院有母子見面時間的規定,
護士奈何我不得,放行了。
  可是,剛剛走到嬰兒室的玻璃門外,我就禁不住大哭起來。氧氣罩里我那剛
剛來到人間的寶貝渾身發暗,沒有一絲血色。頃刻之間,夜班護士全部集合在我
的周圍,“你怎麼了?”這個護士拉我的手,那個護士扶我的肩。
  “我的孩子……”我泣不成聲。一個老護士進到新生兒室從南角推出一個嬰
兒車,我一眼看見了寶寶身上的藍牌牌上寫着“黃帥”。
  原來這才是我的寶貝,他正在酣睡呢,小臉粉粉的;原來氧氣罩里的是黑人
產婦的黑寶寶。
  大夫說我太虛弱了。
  就這樣,我和那個黑人媽媽很快成為朋友。我們為這兩個有緣同日在島國來
到人間的“外國”孩子合影留念。
  晚上,孩子的父親向北京報喜。奶奶說:“孩子千萬別抱錯”。他說:“錯
不了。今天就生了兩個,一個黑,一個白。”

             天涯孤旅

  過去的事情過去了。
  不,“過去”有時回來找我。
  在萬籟俱寂的深夜,我躲進“過去”哭泣。
  “過去”沒有寫在水上,水能洗刷痕跡。“過去”刻在鋼板上,“過去”熨
在心靈上。
  鋼板和心靈會記錄烙印。
  “過去”磨不滅,飄不散。
  “過去”好大,好高,好沉,是一座山,壓在我心上,我沉甸甸地長大。
  少女時代起,我便用盡氣力移這座山。我曾在一首小詩中寫道,“比絲還細
的神經纖維,掛滿串串碩大的鉛錘”。小小年紀,我已經學會了“自覺沉重”。

  長大以後,我的承重能力在磨難中提高、拔節。我背着山,一步一步,奮然
前行。
不沉重的感覺畢竟美好,它招引我,誘惑我,我無力抵禦,我在心中盼它想它為
它忙。先忙着加長這樣的瞬間,後忙着將這樣的瞬間接在一起。
  持之以恆的心靈演練之末,我終於有了不沉重的一小時,不沉重的一個早晨
,不沉重的一整天……
  我繼續一鎬一鎬地刨山,讓那顆鉛重的心一點點釋重;我繼續一杴一杴地移
山,讓那顆捆綁的心一點點松解;在我漫長的生命過程中,命中注定要為此事忙
碌。自力不足時,我也憑藉他力。
  1979年夏的一個黃昏,我挽着父親漫步在中關村的田間小路上,那是我們父
女倆每天必至的“談心路”。
  一貫先傾聽的父親突然先開了口:“小帥,今天爸爸想跟你講個道理。在這
個世界上只有一個人可以使你倒下,這個人便是你自己;在這個世界上也只有一
個人可以使你挺立,這個人還是你自己。”
  從那天起,我開始刻意在心中不再挽留沉重;從那天起,我開始本能地拒絕
將使自己倒下的重壓。
  我學會與沉重抗爭了,我的精力和心力可以放在“體驗沉重”以外的事情上
了,我讀書“入”了,我考上了北京工業大學。
  我大學時代的生活被一層溫暖的內核保護了起來,北工大已經成為我最最熱
愛的一所校園,對她每回憶一次,便感動一回。這不,十年的海外學子生活結束
之後,我又直奔她的懷抱來了。
  如今,我回到了母校工作,每天漫步在芳香的校園裡,不斷地即景生情,不
斷地感慨萬千。
  現在,辦公室是我很喜歡去的地方,因為大家都是向周圍輻射溫暖的人,沒
有人會在那裡感到寒冷。
  當今日的溫暖和舊日的溫暖融為一體的時候,我真的有點感動不過來了。
  感動中的我不知不覺地遠離了沉重。
  丈夫用寬闊的肩膀和寬闊的胸懷幫我挑去了一半的沉重;兒子小松樹般的茁
壯成長沖走了我心中的一堆堆亂石;朋友們的在乎與理解使壓在我心頭的大山搖
搖欲墜了。
  我依然在“愚女移山”,進入了它的後期工程。我知道應該怎樣完成這個人
生課題。
  儘可能地多想想他人的痛苦,少想想自己的痛苦;多想想他人的不幸,少想
想自己的不幸;多想想應該如何原諒他人,少想想應該如何原諒自己;多想想如
何去溫暖他人,少想想如何去保暖自己;多想想人生是個美好的概念,少想想人
生是個苦的概念;多想想怎樣才能不去傷害他人,少想想別人應該怎樣不傷害我
;多想想一些人形成這種態度的歷史背景,少想想自己是否受得了……
  總之,努力去關愛親人,關愛朋友,關愛他人,關愛社會,不會錯。
  關愛的半徑越大,自己的心情越不會沉重。
  學會感謝,學會報恩,學會理解,學會寬宏,學會不要過分關注自我。當自
己的一顆心為很多人和事忙得叫苦不迭的時候,“愚女移山”便可望實現了。
  看來,經過了漫長的心靈歷程的跋涉,我得道了。

             心情簡介

  長大以後,我一直懼怕記者,怕他們編故事,怕他們把簡簡單單的事情描繪
得五彩繽紛的,讓世人都花了眼。
  我被塗上的五顏六色怕是一生也洗不去。
  帶着這樣的一身色彩,有人說我是青面獠牙的怪物,有人說我是被風潮愚弄
了的無辜……
  我究竟是誰?
  我是卑微?
  我是高尚?
  我應該是那不曾被評判過的我。
  有人覺得我身上的色彩很刺目,也有人曾覺得我身上的色彩很耀眼,我自己
則始終覺得這身色彩很沉重。
  其實,我不僅僅是怕記者,更怕的是我自己,怕自己對文字的安全性把握不
好。
  我心中的這多“怕”,在母親那裡是加倍的。母親曾經跪下來求我不要記日
記,不要寫文章,好像我一動筆就會醞釀災難。
  有很長一段時間,一提筆,大腦中的潛意識便開始運作,好像在有意與無意
之間計算着每個文字與是非的直線距離或曲線距離,真不知安全係數是多少。
  當落筆的文字在方格上爬行時,我的意識卻屢屢跳出方格去審視每個字是左
了?右了?會不會落入網中?
  經過了很久的歲月,我的心態向着自然回歸了一大步,藏在心中的許多“怕
“緩和了很多。
  我想起了1984年從北京工業大學畢業後發生過的一件事。
  有一位年輕的外地記者,坐了一夜火車專程到北京來採訪我。
  我雖然心中過意不去,給他買北京果脯,買北京瓜子,但始終沒有回答他提
出的任何問題,包括可以回答的和難以回答的。
  我當時實在是怕他寫下大段大段的“黃帥說”,再打上冒號和引號,然而那
些話卻是我下輩子也想不出來的。
  與他握手道別時,他說:我是你的同齡人,是抱着理解你的心情來採訪你的

  他說:你拒絕理解是很傷人的。
  他的忠告是誠懇的,如今我深深的歉意已不僅僅是對他一個記者,而應該是
更寬泛的。
  誰不渴望理解?
  誰不希望自己的周圍是個理解的海洋?
  我雖然沉默了很久很久,但不曾忘記過來自你的溫暖。
  一切搭救過,幫助過,理解過,關心過,同情過,在意過“那個小學生”的
人,我真的非常感激你們。
  筆至此處,那一份份遙遠的和身近的溫暖一齊在我的軀體裡融化開來,我的
雙眼發潮了。
  我會用力在此打開心扉,讓大家進來坐坐。我會努力不再怕什麼,將事情心
情說得自然。
  也相信我將在這裡留下的話均屬輕聲細語,絕不會吵壞大家。

              從遠方歸來

  我從遙遠的地方歸來了。
  我走了很久,我走了10年。
  回頭望過去,這10年像匹奔馬,跑得好快,我連韁繩都拉不住。
  踏在東瀛路上的歲月腳步有回聲嗎?
  我默默地聆聽自己。
  這10年的生活是飽滿的,因為它被密密麻麻的日子填滿,因為它被匆匆忙忙
的腳步寫完。
  這10年是空寂的,因為在它的上空望不見故鄉的星辰,因為在它的大地找不
見媽媽的笑顏。
  故鄉和媽媽是我不曾離開過的,這一離開就是10年。
  每當鄉情泛起的時候,我便坐在窗口將視線一點一點接長。
  如果視線被什麼東西障住了,就閉上眼睛,用心力將視線穿它而過。
  如果視線再碰到障礙物的時候,再用心力穿它。
  就這樣,視線會被遊子一顆熱烘烘的心送到很遠而又很熟悉的地方。
  故鄉是我魂牽夢縈的港灣,我,一葉小舟,漂泊得越遠越久便越想靠近她。

  可是,當我心力交瘁的時候,連視線都不肯依我的意志抵達那方熱土。
  即使我的視線出發了,也會被千山萬水阻隔、中斷。
  浸泡在無邊無際的孤獨感中,我的心力往往很貧弱。
  當我怎麼努力也望不見故鄉的時候,常常獨坐窗前,自己吹落自己的淚花,
心中慨嘆起古人的絕句,“人言落日是天涯,望盡天涯不見家”。
  思念媽媽的時候,我便在燈下取出媽媽的照片,有笑的,愁的,黑髮的,灰
發的,我常常擁有一桌的媽媽。
  當我端詳每一張照片的時候,總能讀懂特別多的內容,並堅信那便是媽媽正
要對我囑咐的。
  有時,我還會聽見媽媽過去的和今後的聲音,我一直是個會聽媽媽話的女兒

  可是,無論我如何傾聽,媽媽的聲音也無法在耳邊真實地迴蕩;無論我如何
將媽媽的照片貼在胸口,也無法感受媽媽真實的溫暖懷抱。
  多少個夜晚,“安得如鳥有羽翅,託身白雲還故鄉”成為我夢中的主題。
  我的這10年,因為沒有故鄉、沒有媽媽而空寂。
  我的這10年,因為有艱辛,也有艱辛中的奮鬥而飽滿。 
  這下圓滿了,只要睜開眼睛,整個視野便被故鄉充滿,只要我“常回家看看
”,媽媽的吳儂軟語便飄蕩在耳畔。
  從此,我不走,媽媽不走,故鄉也不走,我們相依相守。
  一個伸手可及的懷抱多好。
  讓我進來,讓我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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