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午飯食堂見”一對站在教室門口高中十二年級的學生，在一次緊緊的擁抱接吻之後分了手。這是在美國幾乎每一個高中都可以經常看見的一道風景。這要是在國內，這對兒童男玉女早就得被老師批得就差鑽地逢兒了。那家長也得為孩子的行為，弄得全家雞飛狗跳的多少天。可這事兒發生在美國。一切發生的都那麼平靜。

“嗨，金老師” 剛走進教室的那個女學生跟妻子打着招呼。妻子也早已習慣了地回了一句“嗨” 。女孩子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這是你上次的作業和課堂測驗。成績很不錯。希望你繼續努力。”妻子一邊說，一邊把那個女孩子的作業和測驗結果遞給她。

後來，妻子很有感慨地跟我說，那女生，其實是她班上最好的學生。也是她班上戀得最熱的學生。這種事從九年級到十二年級，是班班都有。聽話的學生有的，鬧的學生也有。尤其是女生，還不少都是上趕着地往男生懷裡撲。個別人上課都恨不得能坐在男朋友的大腿上。接吻擁抱她見得多了，一點兒也不稀奇。從學校的老師到校長，沒有人對這個問題有過一丁一點的疑問。這國法、州法、校規哪一個，對這事也沒有明文規定說不許。

作為老爸的我感到一種莫明其妙的東西正一步步地向我走來。女兒就要十七歲了。其實說白了，就是擔心女兒有一天出狀況。我問老美同事如何看待這個問題。可人家說，在他們看來，這也未必就一定是壞事兒。這對培養孩子如何交往異性朋友和將來的性別取向都有好處。這是自然規律，孩子是在走向成人階段必修課。當然了，寧讓發生在公共場合。不讓發生在你的背後。家長和學校該怎麼辦？只有平靜、寬容、客觀對待。怎麼個寬容法？就是在適當的時候引導一下。其餘的就是睜一隻眼兒，閉一隻眼兒。只要是別出問題。你羅嗦的多了，倒可能出問題了。“別太認真了，他們那種處朋友，幾乎是十個有九個半都不成”。

哪的話嘛，既然明知不成，幹嘛要費那勁哪。我心的話兒，敢情你們家裡儘是些光頭小子，你們都不怕出問題。穿鞋的腳踩赤腳的，還盡說便宜話兒。

不行，儘管我女兒所在的高中，是一所很不錯的高中。我還是動員妻子跟女兒那早早地埋腳樁子固本，打打預防針。“我怎麼說？說什麼？這事這麼早挑明了好嗎？”妻子的一句話也確實讓我找不出反駁的理由。

可您說說，那孩子成天的電視裡看着，音樂里聽着，學校里還這麼熏着。再加上這互聯網上那些搶抓孩子眼球的明星逸事。您再看看女孩子們穿的那些衣服。上衣的領口都開得那麼低，也不設計個扣子在那。為這事兒，我還專門跟我那搞服裝設計的妹妹抱怨過。她說，那是有一個擺樣子的扣子，可誰也不應該用。要不，就沒那個性感的效果了。還有一大堆什麼少女雜誌，少男刊物的等等等等。我相信，您就是白天鵝，也難說不會變成黑烏鴉。

您要是不信我說的，打開您家電視機的MTV頻道認真瞧瞧。那整個就是一個情竇催開的頻道。為這事，我還專門兒打電話到有線電視公司去理論過。嘿，您猜怎麼着，人家說孩子和成人的關注點不同。孩子只欣賞音樂，成人才注意影像。這是什麼狗屁邏輯嗎，難道孩子要是也注意了畫面，就意味着成人啦？再說了，為什麼MTV就不能來個分級製作哪？

“你們學校里的同學怎麼看這種擁抱接吻的事？”我終於鼓足勇氣向我十七歲的女兒提出了我的問題。當然啦，儘量擺出一副很隨便的樣子。

“他們根本就不介意。” 女兒的回答顯然不能使我滿意。

“那樣做的學生，不影響學習嗎？”

“哎，你們就是有偏見。噢，學習好就能原諒。學習不好就得改正是吧。光學習好不等於一切就好。” 女兒有些忿忿地反擊着我。

“你最早看到的同學之間有那種摟摟抱抱的事情，大概是幾年級？” 我想來個機動迂迴，使談話能繼續下去。

“嗯嗯，七年級吧。”

七年級？！這耳濡目染的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我都懷疑我今天才問是不是太晚了點兒。

“逢年過節的，有同學給男朋友，女朋友送東西的嗎？” 我要來個偷襲。

“小學時候有。老師組織的。學生們也高興參與。玩兒唄。”女兒的話讓我感到詫異。你老師搞個什麼活動不好，還非得從小就開發孩子們搞對象的能力。真要是搞出點問題來，我們是找你還是不找你理論哪。

“現在有人送你東西嗎？” 我開始切題了。

“沒有。現在老師不組織了。” 女兒顯然警覺到了什麼，“噢，你不就是想問我有沒有男朋友，是吧。” 女兒的心理學還真沒白學。我沒有立即回答她。

“我不可能有。” 女兒幾乎是用鐵板釘釘的語氣說到。

“為什麼哪？” 這時，我也只好是跟她打開天窗說亮話了。

“我沒時間。”女兒的這個回答讓我感到有一點意外，因為我注意到她每天都會看一會兒電視。尤其是那MTV頻道。“別以為我兩門AP課，四門Honor課是好上的。我還要管理我的俱樂部。還要學開車。還要做社會公益活動。還要學彈鋼琴，更重要的是要準備SAT和AP的考試。我哪來的時間？你們沒看見我每天的作文和課後設計都做到很晚嗎？”女兒說得全對。從九年級開始，我就沒見過她在十一點以前休息的。兩三點鐘也是家常便飯。我的確對她不應該有懷疑。但我更關心她有沒有能力來把握處理這個問題。

“那你的好朋友中就沒有人有男朋友嗎？”我雖然見過她的幾個要好的同學，也了解她們都是很好的學生。但我還是提出了我的問題，我也期望她的朋友都能跟她一個想法。近朱者赤嘛。

“沒有。現在只有傻瓜才會浪費自己的時間。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得跟明年的大學申請有關。” 呵，在我面前，女兒一下子好像真的成熟了許多，也多了幾分的實用。

“沒人羨慕人家嗎？也沒人反感？” 我還是想搞得更踏實一點。

“沒有。沒有人炫耀。更沒有人去留意。”“那是自然發生的事。那只是一種男女生之間的社交活動。並不是意味着如何東西。”“如果你去注意別人的那種事，顯得你很愚蠢，也很不成熟。你炫耀，也是不成熟的表現。反正，不在我要做的事情清單裡。我沒時間。”“那跟看電視不一樣。看電視讓你休息，使人放鬆。有助於你的學習效率。有投入，也有回報。那種社交活動，現在只有投入，沒有產出。”“你們中國人的家長，噢，就是以為人家就會怎麼怎麼的，人家才不是吶。”“別人怎麼做，是別人的事。你們不應該認為別人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乖乖，她的道理還是一套一套的哪。女兒象連珠炮似的擺了一大堆她的觀點。

我得承認，孩子的理解跟我們的理解的確是有很大的落差。按女兒的說法兒，我要是把這卿卿我我的親密接觸，硬說成是找對象，還真有些牽強。孩子在學校，還真是不能光學書本上的東西，應該也有權力去學習、實踐怎麼在社會上鑑別好壞的能力，如何保護自己的能力。是啊，我也不應該把我的理解強加在孩子身上。我臉上終於有了輕鬆的微笑。但是孩子你可能只了解了父母擔心的一半兒。那另一半嘛… …

“爸，能幫我把這件衣服燙一下嗎？晚上的SAT訓練班我想穿。”

“沒問題。”看着女兒臉上淡淡的裝飾，我的心一下子平靜了。在孩子身上發生的一切，都那麼自然。從嬰兒到少年，再到將來。我們有什麼不能相信他們自己的能力呢？

金一
2005年4月於美國康涅狄格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