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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破(二十四)
送交者: 建议看医生 2003年08月22日16:54:59 于 [新 大 陆] 发送悄悄话

东风破(二十四)

事实上在与小月正式离婚之前,我们便开始了分居。教会的马牧师和刘大姐都为我们的复合跑了无数次,但小月只有一个字“离”。

其实这样的结局我早就知道了。巴尔蒙特在《天鹅之死》时说,在永恒的死亡面前,天鹅终于发现了真理。

我和小月是一样的人。我们都从出生之日起就把自己的一部分灵魂献给了所谓的荒谬的理想。

唯一不同的是,我在理想破灭之际走向了偷窥,偷窥一个我要自己相信的理想中的女人,这个女人永远不会像现实中的女人那样伤害我,离弃我,因为她只是个理想。我们没有机会接近。

小月对我的理想也破灭了,于是她抛弃了理想,离开了我。

我们都是对方永远忘记不了的人,而我们却不记得对方的样子。

过了那么多无关的日子之后,我们为什么还在期待一个狗尾续貂的重逢?

寂寞已经成了我生活中必需的背景音乐,无论谁的的出现,都不会变成谋杀它的凶手。

爱是没有脚的。

它离开了,就永远不会停下来。

斯蒂芬•茨威格这样说起荷尔德林,“一个在天堂外迷路的天使所具有的悲伤”。

这就是我的爱情。

世界上有很多软弱的男人,有很多多情的男人,有很多念旧的男人,我就是那个交集,软弱,多情,念旧。

你心目中的我的样子。

我把所有的东西装进一个皮箱,就像几年前我在一个寒冷的夜离开小月的公寓一样。

小月抱着兆兆站在门口,看着我,一言不发。

我拖着箱子走过去,“小月,以后每个月月初,我会按时寄支票的。”

兆兆嘴里咬着奶嘴,胖胖的小手在拨弄着小月的头发。

我伸出去手想摸摸他的脸,兆兆扭过头来,瞪着黑黑的眼睛望着我。不知怎的,我却在他这一望之下丧失了所有的勇气。

我颓然地放下了手。

于是我继续拖着箱子,向门口走去。

“兆兆,给爸爸再见。”

我扭回头去,看见小月正举着兆兆的手。兆兆却突然大哭起来,小小的身子拼命在小月怀里挣扎。

我一咬牙,发动了车子。

只是开出了好远,兆兆的哭声还在耳畔萦绕。

我独自搬进了一间公寓,小小的房间,一张床,一张桌,一把椅子。我开始沉迷于繁琐无聊的工作,从早到晚,试图不让自己停下来思考和回忆,哪怕是一分钟。

李威来找过我几次,拖着我去喝酒,甚至要拉我去康州赌博。我回绝了,因为没有气力用来挥霍悲伤。

“你为什么不去找肖明伟?他这样在小月面前告密弄的你妻离子散,你应该报复他!”李威义愤填膺。

“报复?”我淡淡地微笑,“他说的是实话,没冤枉我。这是报应,早一天来和晚一天来有什么区别?!”

李威望着我,终于无话可说,叹着气走了出去。以后再没来找过我。

周六晚上终于到了无事可做的地步。无班可加,无处可去,无人可看。

于是我去了以前常和“老派”去的那家bar,数杯Villa del Borgo后,我已经烂醉如泥。

我跌跌撞撞地走在午夜的街道。风有些凉,但还没有凉到使我足以清醒。

月亮很圆,外面还有一环美丽的光晕。

我仰着头望了好长一会儿。我好象看见了“老派”,我父母,小月,也听到了红堡那凄凉的晚钟。

我当然也看到了兆兆,可惜他的脸太模糊了,他现在快八个月了吧?我只记得他五个月时的模样。

我后来望见了林珂。不知为什么,她的脸在我眼前一晃,所有的酒劲便在刹那间发作。

我蹲在路边吐了个一塌糊涂。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却突然发现自己就站在林珂家的拐角。

我突然想起来其实自己一直有句话要对林珂说。

我拼命地按她的门铃。

穿着睡衣的林珂打着哈欠,从门缝中看到是我,大吃一惊。

林珂伸手摘了门上的拉链,闪身让我进去。

我站在门厅,“林珂,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说完了我就走。”

林珂抱着肩膀,木无表情地说,“你说吧。”

“林珂,我以前听过一个故事。沙漠中有一个长久跋涉后扑死征途的男人。第一个女人从他身边走过,看了一眼后继续前行。第二个女人脱下了自己的衣衫,盖住了他的身体。第三个女人停了下来,掩埋了男人。——如果有一天我成了这个故事中的男人,我希望那‘第三个人’一定要是你。”

林珂望着我半天不说话。

林珂突然大笑起来,“陈子豪,我是你什么人?我凭什么埋葬你?”

我感到酒力又开始上涌,林珂的脸再次在我眼前模糊。

模糊中,我好象又闻到林珂的香味,触到林珂的温暖。

我也好象听到她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我想说的,很简单——其实,你从来都知道。
你不是不敢听吗?但我依然要说——我要诱惑你。但是,我不诱惑你。”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突然发现自己躺在林珂的床上。

我抱着头拼命地想,但我最后的记忆固执地停留在 Hawk’ s bar,我实在想不起来怎么会到了林珂这里。

我掀开盖在身上的毯子,吓了一大跳。

“昨晚你吐了一身,我帮你把衣服洗了也烘干了。”林珂突然走进来,把我的衣服扔给我。

衣服上飘散着淡淡的香味,也残留着烘干机的温暖。

“陈子豪,你别那么想不开。你和童月的事还不至于坏到无药可救的地步。童月自己带孩子还要上班没那么容易的,再说姓肖的完全是故意陷害你嘛。只要姓肖的亲自去跟童月解释,说他完全是栽赃陷害,你和童月就会破镜重圆,你的儿子也会要回来的。”

“他没陷害我,说的全是实话。”

“呵呵。”林珂突然笑道,“我说他是陷害就是陷害!”

“你赶紧穿好衣服,该去哪儿去哪儿,我呆会儿还有事。”林珂突然不耐烦起来。

我尴尬地坐在床上,抓着毯子动也不敢动。

林珂突然脸红了,“你在我面前装什么正经?!”

不过她还是转身出去了。

门在她身后轻轻地被带上。

我终于吐出了那口气。

突然想去很远很远的远方。
远到我可以从此不在乎你的逃遁和销匿。
远到需要让你开始找寻我,追寻我,伤逝我。

离开林珂的家,我继续着我半死不活的生活。

我在每个月初给小月寄支票。对于我,我的儿子兆兆就是一张支票。薄薄地,像一只离群的羽毛在我呼吸的空气里,在我疲惫的梦中孤独地飘来飘去。

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苏眉竟然会来找我。

我刚走到停车场,苏眉便从后面叫我。

“陈子豪。我有话跟你说。”

我诧异地看着她,这个女人我从来没有和她说过十句以上的话。

“陈子豪,这里我认识的人和可以相信的人只有你一个了。”苏眉恳切地看着我的眼睛。

苏眉看起来很憔悴。似乎出门的时候很匆忙,因为我印象中她是个精致的女人。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上车。

我想请她吃饭。她执意不肯。

于是我把车停在一条偏僻的小巷。

苏眉给我讲了下面的一个故事。

“我父亲是北京A大的一个化学教授。生前最有出息的学生就是肖明伟。我和肖明伟通过介绍认识。他比我大十五岁。”

“他学问不错,为人看起来也很儒雅宽厚。我们通信,他来北京的时候常来看我。认识两年后,我们在北京结婚。”

“结婚以后,我在北京等待移民,更重要的也是照顾我父亲。他身体不好。我母亲很早就去世了,我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在北京的日子很平静。我本来也不是个很爱热闹的女孩儿。和肖明伟的感情也是那种平淡的,他就像一个可以依赖的兄长,从认识的第一天开始,我们就常常分开,所以我陪我父亲在北京并不觉得很寂寞孤单,直到遇到了白成北。”

“白成北是我父亲带的一个研究生,一直跟着我父亲做课题。我父亲很喜欢他,夸他聪明,有灵气。他常常来我们家,和我父亲讨论实验室的事情。我父亲经常留他在家里吃饭。”

苏眉突然停住,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到现在都不太清楚是怎么和他开始的。只记得有次在厨房他突然从后面抱住我。”

“白成北和我年纪差不多,可能在那一抱之前我们早就有了默契。总之,我们,”苏眉的眼睛盯着前方,完全沉浸在如烟的往事里,“我们就在一起了。”

“也许是因为寂寞,也许是因为我对肖明伟的爱还没有大到足以抵抗诱惑。”

“据说白成北有个女朋友,也是化学系的。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和白成北没有未来。我早晚要离开北京,离开他。我们只是迷恋着,吸引着,有温暖和深刻的安慰。”

“直到有一天深夜我们约会的时候被我父亲一脚撞开门。我父亲气的浑身哆嗦,‘我要去找校卫处把你抓起来!你这个流氓,你为什么坏我女儿的清白?!’”

“其实我父亲怎么可能去告发呢?他那么在乎我,总是希望我过最好的生活,所以才把我交给肖明伟——他认为的一个最稳重诚恳的男人,在他不在的日子里可以继续好好照顾我。”

“但成北吓坏了。他吓的落荒而逃。跑出屋子的时候,不小心撞倒了我父亲。我父亲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生气,就进了医院。”

“我又羞又愧,下定决心和白成北一刀两断。肖明伟知道我父亲病重也从美国回来了。我父亲告诉他是他自己不小心摔的。”

“之后不久,白成北突然被抓了起来,罪名是企图偷取实验室的一批重要资料带往美国。我很吃惊。我了解白成北,他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最让我不能相信的事,我父亲居然出庭做证。”

“白成白到底进了监狱。我父亲没多久也去世了。”

“我的移民被批准,然后我来了美国。北京已经没有我可以值得留恋的人和事了,也不再是我的家。”

“我来了以后,一心一意打算和肖明伟好好过日子。我毕竟做过对不起他的事,他虽然不知道,但是我愿意用加倍的爱来补偿我的过失。”

“可是我太天真了。”苏眉突然扭过头来,冲我笑起来,“他是个有经历的男人。这个男人所有的优点和缺点就在于他有了一些经历。他始终不太相信我,不相信我会全心全意地跟他过日子,于是我们刻意经营着恩爱的外表,尽管戏演的那么的拙劣,演员都倒了胃口。”

“我们有过一个孩子。”苏眉的眼睛黯淡下去,“女人总是那么天真,那么笨,以为有了孩子就可以挽救一切。后来那个孩子没了,事故也好蓄意也好。我醒来的时候,所有的梦都没了。”

“他搬了出去,和另外一个女人在一起。我竟然没有任何的感觉。和一个同床异梦,貌合神离的丈夫做的那件事,还不如让给另一个女人去做,如果她真的觉得幸福。”

“没想到成北来了美国。他说他吃了很多苦,只是想见我,哪怕是见了一面就死心也罢。”

“可我发现我竟然被他的话再次打动。也许我早就爱上了,在北京的时候,从那背后的一抱开始。我想当时不知道不确认也许是因为不够用心。”

“肖明伟发现了。他立刻搬回来。我求他,求他放过我,既然他从来没有真正接受过我。我只是想和成北在一起,而他如果爱那个女孩子,他也可以娶她回来做太太。可他疯了一样的拒绝我。‘不离婚,永远不离婚!’”

“成北的政治庇护被拒绝了。唯一能帮他留在美国的方法就是我和他结婚。但肖明伟恨透了我们俩。他不会成全的!”

“肖明伟早就知道我和白成北的事。成北说当年他入狱就是肖明伟暗中陷害,只是成北没有证据。我相信成北是冤枉的,可我也实在不愿意相信这是肖明伟的阴谋,如果是,那我父亲充当了一个什么角色?”

“成北在Chinatown被人检举,被移民局的人抓走了等待遣返。昨天肖明伟回来说的。成北在中国是蹲过监狱的人,他回去没什么前途了。”

“还有。”苏眉捂着脸哭起来,“我们也永远没机会见面了。”

“你有办法帮帮我们吗?”

苏眉突然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很凉,绝望的冰凉。

我把目光移向窗外。

天空中有一对快乐的海鸟在追逐。这种幸福的飞翔,在我的有生之年不可能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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