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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明自傳第一章 歡迎走進我的世界
送交者: 姚明自傳 2004年10月27日17:17:49 於 [新 大 陸] 發送悄悄話

  我叫姚明,人們都這樣稱呼我。在美國,我姓名的叫法是明姚,因為姚才是我的姓。我爸爸叫姚志源———但媽媽不姓姚。媽媽叫方鳳娣。在美國,妻隨夫姓。中國很久以前就是如此,如今中國婦女婚後都保留自己的姓名,因為政府提倡男女平等。

  有關于姓名的變化,只是中國今天諸多變化中的一個。有些方面,中國變得越來越像美國,但我認為,兩個國家永遠不會變得完全一樣。這就意味着,我生活在兩個世界裡———一個是與過去經歷截然不同的、全新的世界,另一個是我熟知的、正在發生着日新月異變化的世界。

  中國正經歷着巨大變革,但要了解這些變化並非易事,也許是因為在回國期間我沒有處處留意。我更感興趣的是那些自己深信不會改變的事物,比如飲食習慣和朋友。我難以覺察外界所有的變化,我內心的感覺總是一樣的。如果你閱讀本書,我想是因為想對我有更多了解。但我希望你了解的不止是我個人的事。從中國到美國是一個巨大的轉變,很少有人嘗試過我正着手做的事情———同時成為美國和中國的一部分。或者說從來沒有人在大眾的密切關注下做這些。一個原因是以前條件不允許。這也許是所有變化中最顯著的。也許這也是很重要的一課———假以時日,凡事皆有可能。

  我不知道本書是否能讓你了解我及我生活的全部,但我會盡力而為。我不喜歡跳過幾步,就讓我從頭開始吧,先告訴你我名字的中文寫法: 姚明 英語中,有時名字有另外的意思,比如說姓“Rice”(米)、“Bell”(鍾、鈴)或者名“Summer”(夏天)、“Jack”(起重機、千斤頂等等)。我的名———“明”,字面的的意思是“光亮”。“明”字由兩個字組成,左邊的“日”意指太陽,右邊的“月”意指月亮。日月在一起意思是所有時間,無論白天黑夜都有光亮。

  我的姓———“姚”單獨用沒有任何意義。就像Jones(瓊斯),它只是一個姓。但是組成姚字的兩個字單獨看都有實在的意思。左邊的“女”意指女人,右邊的“兆”意指許許多多———是比10億還要大的數字。兩個字合在一起指眾多的女人。這要比威爾特·張伯倫的女友還要多吧?(已故NBA巨星張伯倫號稱有兩萬多女友———譯者注) 如果了解我,你會明白我是在開玩笑。首先,我喜歡開玩笑。其次,17歲以來,我只對一個女孩着迷過。我跟別人這麼說,他們不相信。也許像我這樣的人,在NBA球員中是絕無僅有的,但我說的是大實話。

  英文和中文還有一個很大的區別:中文字聲調不同則意思也不同。比如說“shui”,可以是水、睡或者誰,就看你的聲調。

  名字也是這樣。我的名字如果聲調不對的話,就變成了“要命”———致命或者“要你性命”的意思。很多美國人念起來就像“要命”。“要命”還有一種意思是難以置信。“要命”和“姚明”在中文裡寫起來完全不同。

  你是知道我本來是拒絕寫書的。有許多原因,一是我這人不喜歡公開談論自己的事情,這是我的天性;另外我一直覺得只有英雄才寫書,或者別人為他們寫書立傳。了解美國人和中國人對英雄的不同概念很重要。在美國,電影和書中的英雄總是大難不死,他們身臨險境,卻常常死裡逃生。在中國,最偉大的英雄是那些為國捐軀的勇士。當然也有例外———中國第一個宇航員,他成敗與否,都會成為英雄。我不是英雄,也不覺得我做的事情會使我成為一個大英雄,我只是在做自己的份內事。

  再者,我覺得自己要活的年頭還很長,沒什麼非說不可的話。在中國,一個籃球運動員,不管他如何出色,都不會像在美國一樣被人看成一個大人物。我喜歡讀歷史書和重要歷史人物的傳記。歷史上許多人承受的壓力比我可能面臨的要大得多。中國歷史上,農民無數次地起義,但真正掌權的卻屈指可數。農民領袖勝利了就能登基稱帝,但勝利的希望非常渺茫,失敗的代價十分慘重。他的家族會永遠背負惡名,且被株連九族。古代的法律就是這樣!。

  千萬別誤解我———我並沒有把到NBA打球看成一件開天闢地的革命大事,也沒有把自己當成像農民起義軍領袖那樣的風雲人物。我很自豪我是一個中國人,我很自豪我在中國學會了打籃球。我從沒想過要更改國籍,當我的NBA生涯結束後,我會回中國生活。為了來NBA打球我經歷了很多,但如果你讓我在NBA和在中國國家隊打球選擇其一,我的選擇一定是中國國家隊。我愛讀關於勇於變革的人的書,原因是跟他們相比,我所面對的顯得不那麼困難。我不必擔憂如果我失敗了,什麼事情會落在我家庭頭上。儘管史書和自傳敘述的時代與我們所處的時代不同,但讀一讀別人在巨大壓力下是如何決策的,還是能夠幫助自己作決策的,並且能讓我暫時不去想面臨的挑戰。我也明白,進入NBA打球不等於說我不會遭受失敗。中國同胞對我的期望不僅僅是能在NBA打球,我對自己的期望也遠不止如此。

  一開始,我認為寫出我的經歷未必能幫助別人。許多同胞初來美國,試圖在一個新的文化中生活,但我作為選秀狀元有許多他們所沒有的優勢。我的經歷如此不同,是否對他人有借鑑意義呢?但轉念一想,我這種想法也許是錯誤的———從年代那麼久遠的人物身上,我不是也學到了一些東西呢? 我還想,如果我寫了一本書,國內同胞會怎麼看呢?在中國,誇耀自己是件很惡劣的事,國人對這樣的人嗤之以鼻。大家的鄙夷雖不會表露出來,但卻禁不住會這樣看。有幾個中國運動員出過書,但都是在運動生涯結束的時候才動筆,而非在運動生涯剛剛開始的時候。中國人中出自傳的,大都是已離休的政府要人。或者,在他們辭世以後,由別人為他們立傳。非常重要的大人物也許會例外。我不覺得自己可以作為一個例外,也不覺得自己是一個超級明星,現在還不是,也許有一天會是吧。我還沒打算退休,也許這本書出版後我會被迫退休。我又在講笑話了,我希望僅僅是笑話而已。

  最終讓我下決心寫這本書的原因,是我終於認識到,與其讓別人杜撰我的故事,不如由我自己來講述。我想讓你們知道,並不是人人都幫助過我。有些人想幫我僅僅因為他們想得到某種好處,當他們不能得到想要的,就會百般阻撓我。我並不清楚所有的情形———有些事我也不想知道———那些故事將由幫助過我的人來講述。我說是“那些”故事,而不是“我的”故事。所以我覺得寫本書也無妨。這並不只是關於我個人的故事,某種角度看,這是關於中國的故事。是關於世界發生了巨大變化,講一個來自中國的籃球手得以成為NBA狀元秀故事的同時,這也是讓世界了解我的國家和人民的一個機會。中國人強調集體的榮譽,整個國家的榮譽。我希望人們從我在NBA的拼搏中看到這一點。我也希望祖國的人民看到:一個人能夠心中裝着祖國,同時又能在世界的舞台上展現個人風采。

  我寫這本書,還因為別人在寫關於我的書。有一陣子,在國內每六周就有一本關於我的新書出版。這些書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剛開始我勸自己說:“好吧,沒關係,反正我不能阻止他們。”然而我看了一本,它把我寫成一個從不犯錯誤的人,好像我是一個神而不是一個人,好像我是毛澤東。事實呢?我失敗過許許多多次。從這本書中你將了解更多的是我的失敗,而不是成功。人人都喜歡談論成功,媒體對我也多有溢美之詞,有些是言過其實。我想:從失敗的教訓中獲取的經驗更為寶貴。

  我不擔心在NBA第一年就遭遇失敗,我只想試一試。我全力以赴避免失敗,但我認為最重要的是我努力過了。現在我的想法改變了,因為我知道自己可以打NBA。第一年結束後的夏天,我對失敗有顧慮了,因為目標變了。我的新人年還可以,雖然還不是特別好,但足夠讓自己向更高的目標衝擊。我常首發上場,打了全明星賽,如果碰到不如這些的情形就如同失敗。我不知道美國球迷怎麼想,但在中國,當你得了30分,球迷就想讓你得40分。當你拿了40分,他們就要50分。我在NBA的第一個賽季剛結束,中國報紙就已經開始談論我需要多少年拿總冠軍,多少年成為最有價值球員。所以我會想到失敗。這些目標太大了,如果我不能實現,人們就會把我當成失敗者。我可以跟你說,別人怎麼想對我不重要,那不是心裡話。我有機會來NBA打球因為有許多人的幫助,我不想讓他們失望。如果我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可能就容易得多,但我做不到。

  對於失敗的看法,我跟許多人不同。如果成功的可能性不高的話,我的許多同胞或許根本不會去嘗試。而我,無論成敗,我覺得我都要從過程中去學很多東西。中國有一句兩千年前的格言,“勝者王侯敗者寇。”很多人把它當成人生信條。這說明中國人很在乎結果。還有一句名言:“歷史由勝者書寫。”換句話說,如果你沒有取勝,沒人會記得你。這是中國和美國的另一大區別。在美國,邁克爾·喬丹和查爾斯·巴克利都是英雄。巴克利從未贏得年終總冠軍,但他仍在孜孜不倦地工作,雖然他只是在電視屏幕上露面,憑這點,我尊敬他。

  巴克利言論很多,我想他也說了不少言不由衷的話;他只想讓眾人議論,“你又聽到查爾斯·巴克利說什麼了嗎?”總之,這就是美國,只要你努力過了,即使不成功也能夠出名。中國歷史漫長,比美國長得多。在中國,只有勝者或未捷身先死的人才能揚名,敗者會被人遺忘。

  另外,在國內,你沒贏的話,沒人會記得是出於什麼原因,常常只記得你沒贏,然後把你忘記。聽起來很新鮮,但這是事實。當球隊贏的時候,人們說教練和球隊了不起。若由於傷病或者超級明星缺陣輸掉,沒有人記得那回事。對於個人也是如此。中國國家隊的隊員聞名全國,能到那個位置已經很了不起。但是我記得我在上海東方青年隊的時候,一隊有16名隊員,只有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劉煒和我入選大鯊魚隊,後來入選國家隊。我們倆舉國聞名了,但其他隊員卻鮮為人知。那14個人當中,或許有些也同樣優秀但卻受傷或者病倒;或者教練犯了一個錯誤,沒有更多地給他們上場機會;或者其他問題沒讓他們最好發揮。譬如,國家隊有個候補隊員,原來在國家青年隊是首發上場的隊員。有一次,青年隊出國打錦標賽,有人卻忘了給他辦新的護照,結果未能成行。也許沒有這次意外的話,他的運動生涯會截然不同。但沒有人會記得這些事情。這似乎無關緊要。那些未能成功的人,已經成為往事,被人遺忘。對他們來說一切都結束了。

  想到這些我真的害怕,非常害怕。也許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如果我幸運的話,就總是能避免受傷。受傷了,你就完了。你不贏,就會被人遺忘。所以我覺得有很多壓力。第一年我不在乎做最佳新人,或者進全明星隊,或者得了多少分,搶了多少籃板。我想得最佳新人獎來證明火箭隊選我是做對了,但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事情是繼續打下去。我有一些傷,有時很累,特別是整個暑假在中國國家隊打球後。但我是唯一一個火箭隊那個賽季打滿全部82場比賽的球員。所以我現在覺得沒有什麼新東西能難倒我,因為我已經領略了打滿賽季每一場比賽的感受。我知道不休息地比賽,挺住、打好、再挺住的感覺。我覺得自己挺過來了,至少在這個方面,大獲全勝。中國有句俗話,良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我想我的開端不錯。

  但我認為,只看重結果是不對的。我相信過程很重要。我沒能獲得最佳新人獎,但我盡了最大努力。讓我再來一次我可以打得更好,沒贏我也沒有氣餒。第一年我做的比想象中能做到的要多。我預測自己可以平均得10分,搶6個籃板。結果我平均得13.5分,8.2個籃板。

  我沒想到打滿所有82場比賽,我甚至以為自己整個賽季都不會上場,因為我到訓練營較晚。

  我當然也沒想到首發那麼多場(72場)比賽。

  我知道對許多人來說我代表中國,儘管我已不再是100%的中國人,或者應該說我不是100%的普通中國人。我父母和我一年中大部分時間居住在美國,有時我父親對我說(當然是用中文):“自行車鑰匙在那邊。哦,錯了,我是說汽車鑰匙。”這個例子說明中國發生了多大的變化。我想,我是不會說錯的。現在中國的汽車幾乎要和自行車一樣多了。但我父親一輩或更老一輩的人出門,他們只會想到自行車。

  我家並不窮,但直到全家到美國來生活,開始我的新人年的時候,我父母才有了第一輛車。上海像紐約———擁有一輛車要花很多錢。打出租車還便宜些。休斯頓就不同了,我自己有輛車,父母也有一輛。也許我在中國也會弄一輛。在中國,豪華車無論購買還是維修都很昂貴。大眾是中國最普遍的車,因為大眾是在中國生產的。購買進口車,如奔馳、寶馬,要付100%的稅。NBA的賽季那麼長,還要到中國國家隊打球,在上海開車的時間一年中只有一個月。現在就在上海購車,不太划算。

  因為我在國內的時間少,所以通過跟我談話、觀察我的生活,美國人只能了解到中國人生活的50%或60%。你要去中國才能真正了解中國人。即使同在中國,我的生活和普通中國百姓的生活也是不一樣的。北京、上海的生活水平高於中國其他地區的生活水平,但這兩個大城市只占中國很小一部分。中國其他城市的生活水平普遍要低一些。大多數的人還生活在農村,過着農民的生活。政府向農民普及城裡的生活方式,教育人們要勇於革新,開創新局面。大多數人仍然過着一成不變的生活。但中國大地上正確確實實地發生着變化,北京、上海以及中國南方一些地方變化尤其大。

  中國有許多人害怕變化,生活在城市裡、眼光更開闊的人必須向他們展示:這種害怕是毫無道理的。一輩子的生活都一成不變,則很難接受新事物,特別是中國的巨大變革並不總能保證讓各方面得到改善。中國是世界最古老的文明國家,但不時出現變故,歷史車輪倒退。

  有時中國向前發展時,卻忘記了自己的過去,這是很大的損失。讀讀中國歷史,你就會明白我說的意思。

  如果你想看中國過去的樣子,可得趕緊———中國每天都在變化。你雖然還能看到長城、紫禁城及其它名勝,但光是看看古城磚、古建築,你不可能真正了解中國。一個地方的人民最能夠告訴你,這個地方是怎樣的。而且,中國的人民也在發生着日新月異的變化。

  也許在某些方面,我的想法從來都不像普通的中國人。我在上海長大,那是中國最現代化的城市,你不懂中文照樣可以過得好好的。在美國也住了一陣了,它也改變了我。不過我仍然覺得自己是中國人,當然,人們也是這樣看我的。有些人把我看成中國的全部,那是一種巨大的責任,開始時我很害怕犯錯誤或者做錯事。現在我學會放鬆一些了,如果事事小心謹慎,那就喪失了生活的真正樂趣。

  我認為,勤奮的工作加上一點點運氣,就能達到我追尋的目標。我也發現(主要是通過上網),許多中國青年人也有同樣的觀點。中國有那麼多年輕人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

  這種觀念變化的一個原因是我們這一代中國人不像古人那樣學習孔孟之道。孔子是生活在公元前551年至479年的一位學者和導師,他教授適當地行為、尊重人,遵循日常生活的規則。學習當然是好事,每個人和每件事都可以教人一些東西。孔子長期以來受人尊敬不無道理,但有時對他的尊敬過頭了。只學習一個學派的思想———無論是儒、道、釋,會束縛人的想象力。如果人人都同樣的方式思考,新思想從何而來? 孔子的信條之一是統治者及其謀臣代表最高的德行。這是個不錯的想法,但你可以看到對於今天的人們,這是不切實際的。另外有個信條是:父母在,不遠遊。當然這對今天也不適用了。

  我發現有些很久以前的教誨還是有用的。我研究更多的一個人物是諸葛亮,他是生活在公元181年至234年的一位軍師。他的故事記錄在一本120章的小說《三國演義》中。他生活的時代天下三分。其中蜀吳兩國非常弱,但在諸葛亮的運籌下蜀吳聯合,多次擊敗最強的魏國的入侵。諸葛亮死後,蜀吳兩國就被輕易擊垮了。

  他的學說與孔子不同,因為他告訴你的不是在某種情況下該做什麼,他告訴你的是用於解決問題的信條。諸葛亮的理論主旨是運用一切可以支配的資源:你所有的士兵、軍官和將軍,找到一種方法讓他們百分之百地發揮。

  我不知下面這句話是誰的首創,但這也是我的信條之一:獅子率領羊群可以擊敗羊帶領的一群獅子。很重要的一點是,我要決定什麼時候該當獅子,什麼時候該當羊。你不可能總是非此即彼,涇渭分明,不同的時候你要扮演不同的角色。

  這種思維方式在我來到NBA後對我很有幫助。我必須使出自己所有的一切。身體上,我處於劣勢。諸葛亮在現實生活中也是如此,他體格並不粗壯,他率領的軍隊也並不強大,但卻能運用頭腦擊敗更強大的敵人。

  我當然很高,但不是很壯。別人很容易把我從籃下推開,我推別人卻沒那麼容易。我現在長得壯了些,但在NBA有的是比我壯的人。

  運用腦力以彌補體力的不足———這個觀點在中國古來有之。中國有句格言:好鋼用在刀刃上。這樣刀劍才能削鐵如泥又不易折斷。我必須找到自己在NBA的強項,盡全力發揮。我不必擔心我在他人眼中如何,別人怎樣打球,或者我以前的NBA中鋒做了什麼。我得拋開所有這些,提醒自己,即使對手有許多強項,我們隊只有一個目標,就是把球投進籃里。我們隊是怎樣做到的,我起了什麼作用,這些都不要緊。我得承認,並不是所有的NBA隊員都那麼看問題。許多球員從小到大都認為,他們必須儘自己全力讓自己的球隊取勝。而在中國,首先考慮的是,怎樣跟隊友協作,達成自己的目標。

  有一本武俠小說幫了我:金庸的《笑傲江湖》。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把這本書當作自己的人生指南,但我喜歡書中英雄的處世方式。他行事非常有原則,知道自己在什麼情況下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但他不是不敬言笑,他常開玩笑,很放鬆,即便是在臨死的時候。我知道這只是個故事,但這個故事在中國廣為人知。如果我能夠企望和追求一件事,那就是當我身處困境時,也能像書中英雄那樣放鬆。

  我從這套書學到的第二點是他的功夫———我不是說自己想練武功,只是對背後的哲學感興趣。正如所有門派的打鬥,你準備進攻和防守前可以有許多不同站位。如果我想擊你的臉部,開始時會握緊拳頭,在你面前高高舉起。但如果我什麼動作都不做,你就猜不出我要打擊的部位了。因而你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反應,因為無法揣摩出我的意圖。我就這樣打籃球,出擊的時候我不先出手,我要讓你猜我將會做什麼。對手如何反應會向我透露一些關於他的信息,他一定會顯示他的強項,然後我就能據此設法回應。你得用自己感覺舒服的方式打球,或者用你比對手感覺舒服的方式打球。

  如今,對於中國人來說,決定學什麼、過怎樣的人生,比過去容易多了。我並非孔子學說的專家,我沒有好好研究過他所有的教義。所以關於孔子對中國及其教育的影響程度,我沒有發言權。我能告訴你的是,過去中國的人們深入地學習孔子。我沒有學,也不是唯一沒這樣做的人。如果它能運用到我身上,我會多學一些並且善加利用。

  這種觀念的變化對中國意味着什麼呢?也許在將來,上海市場就不會憑銷售以假亂真的勞力士手錶或者路易威登包出名了,你會看到中國原創的手錶或箱包。你必須知道舊的習俗已經延續數千年,也許要再過數千年才會完全改變。這個進程已經開始,一個例證就是:手錶雖是西方的發明,如今許多中國人都使用手錶。

  對於改變沿襲了數千年、甚至沿用數十年的信條和觀念,許多中國人畏首畏尾。我想原因大概是:如果規則或思想是古人傳下來的,行不通則可歸咎於古人;如果你擅加改動,出了錯的話,就得歸咎於自己。這又轉回到對失敗的恐懼上。似乎許多中國人還抱着“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信條。沒有什麼方法能永遠行得通,人不可能每次都一下搞定。有時你必須遭受失敗,有時你必須作出改變———人生就是如此。

  我一直相信,假如我成功,將會是個巨大的成功,假如我失敗,也將會是一敗塗地。試圖做前人沒做過的事情很有意思,就像去自己從未到過的地方探險,每件事都那麼新鮮、令人激動,不管怎樣都能學到很多。不論你身處何地、從事什麼職業,實現一個目標的過程都是一樣的。就好比要上樓得一步一步來。如果你知道目標在何方但還很遙遠時,就不要老是回頭張望。只要看着腳下,走你的路。然後終於有一天你抬起頭,伸出手,發現目標已近在咫尺。我不害怕說出自己認為能夠做到的事。這是我的個性,不過與傳統的謙卑觀念不相吻合。我可以謙卑而虛心,我只是不喜歡中國人謙卑的方式,就是什麼都不說。在上海東方隊時,我會說:“我們一定要打季後賽”或者“我們一定要贏這場比賽”,“我們一定會奪取總冠軍”。當然不是每次都這樣說,只是堅信自己會贏時才說。但不管怎樣,說這樣的話不像國人的風格。中國球隊和球員在對陣前總是互相恭維,他們打球力爭獲勝,但又總是給自己一個不能取勝的理由。我在中國打球的時候,已經開始說:“我們要打敗這支球隊”,“我們會贏得錦標賽”。許多人很不高興,但我就是這樣。贏的時候,應該說是求勝的欲望助了我一臂之力,輸了的話,我覺得是它打倒了我。把豪言壯語喊出來總是比悶在心裡,更能讓我全力以赴。

  在國內我就是那樣,現在更是如此。我沒辦法———我在這,就得適應新的生活,我得不斷變化。

  方鳳娣姚明母親:這就是姚明和我的區別。我從不預言自己會怎樣表現。想要獲得冠軍,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只是盡力而為。1976年中國隊第一次贏得亞洲冠軍,我是國家隊的隊長,我當然很高興,但當時報紙說獲勝全歸功於我,我覺得很尷尬,因為任何人在我的位置上都會做得同樣好。精神狀態上,我所做的並沒有什麼特別。姚明更有明星風采,更自信,他在NBA如此放得開讓我很吃驚。他的這一面以前從沒顯露。他敢拚搶,作技術犯規,對着人灌籃。我從不擔心他會變壞,我看他在隊裡,從不表現特殊,從不期望特殊對待。我太為他驕傲了,他總是做到自己計劃做的事。

  我沒看過媽媽打球,但我在上海東方隊時的教練跟我媽同一時期在國家隊打球。他告訴我媽媽打球很努力,像只猛虎。

  我爸爸作為籃球手有一點軟,所以他沒打到國家隊,大鯊魚的教練是這樣告訴我的。但他說爸爸投籃很好。有些人投籃軟,爸爸投籃像火箭一樣,唰唰唰,沒有弧線,但能進球,我看過。東方大鯊魚隊只有八年歷史,但之前上海有一支職業隊,沒有名字,就叫上海隊,我爸爸就在那裡打球。有許多球員像他一樣,退役了,但仍然喜歡打球。每個星期三老球員跟東方青年隊比賽,我覺得這樣很好。這樣我有了很多機會跟爸爸對陣。我那時候就比他塊頭大,爸爸總是從外線投籃,他不想在內線跟我接觸。那時我不能對着他灌籃,我太瘦了。

  另外,對着爸爸灌籃感覺總有些不好。

  第一次跟爸爸對打,感覺跟我第一次與大鯊魚奧尼爾對打時一樣。我那時還不是東方青年隊的,我只是個學生,大約10歲,1米80,爸爸2米08。所以我說像跟奧尼爾對抗一樣。我推開他嗎?我不行。我越過他投籃呢?也不行。第一次和爸爸打球我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我也跟媽媽對打過,那時我長大了一些,也許15歲吧,是在東方青年隊一場比賽之前。

  我想要熱身,所以跟媽媽一對一。媽媽只有1米88,她的鈎射投籃沒辦法用在我身上,我每次都能阻擋住。只是好玩,但我贏了她,她差我太遠了。父母是我最好的教練,儘管他們不跟我一起練球,我們總在一起談論籃球———在我的每次比賽後,甚至我在NBA的第一年也是如此。他們跟我一起打球的次數扳着手指頭就能數過來。

  我曾說過我只想打籃球,我不想做代表國家的一張臉。你記得電影《蜘蛛俠》嗎?片中,叔叔死之前說道:“更大權力,更多責任。”我相信這一點。我賺很多的錢,就有責任打好球,改進自己。很多人看我打球,我就有責任接受媒體採訪。除此以外,每個球員都要力所能及地在場外幫助他人。他無法幫助每個人———這一點他也得明白———但他應該盡其所能。

  我明白,我無法取悅每一個人。但問題是,我還是想努力這麼做。我了解中國的歷史,知道我的成功對中國同胞來說意味着什麼。很難相信,我們這樣一個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文明古國,在國外獲得成功的人卻如此少。在我看來,能代表中國到國外打球是我莫大的榮耀,我非常感激同胞們給予我的支持。初到NBA時,我在上海的報紙上登了“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來答謝球迷對我的幫助。

  由於這個原因,每次出門,特別是在國內的時候,人們將我團團圍住要簽名合影,我感到很為難。人們要簽名合影,對我是種榮耀,但同時,我也想有自己的生活,也想實現他們對我的期望。但要滿足每一個球迷簽名合影要求的話,我會連打一場比賽的時間精力都沒有了。我不得不學會怎樣說“不”,“太過分了”。全中國都對我有所期待,有時我覺得承受不了這樣的重負。到現在為止我還能承受得住,但在NBA的第一年裡,有時我想會不會有一天我受不了而崩潰。現在,只是偶爾這麼想。如果我是美國人,打籃球就只為自己、為家庭或為朋友。失敗了,擔心的只是親人朋友。但在國內,若失敗的話,似乎會關繫到每個中國人。也許這是我憑空想像。但有時我就是感覺我承載着千百萬中國人的期望,我的失敗就是他們的失敗。然而,現在我開始不那麼想了。壓力是把劍,你可以將它指向外邊,或對準自己。對於壓力,你可以看成是肩上的重擔,把你壓垮,也可以看成是背後的一隻手,推動你前進。你得讓壓力服務於你,而非有損於你。

  如果我想回憶以前的生活,只要回到上海我和父母同住的公寓。那是為個子高的人特別設計的公寓———高大的家具,很高的淋浴頭、門把手、柜子台面,甚至很高的馬桶。朋友來訪,說像回到孩提時代。我的朋友章明基坐在我家的椅子上,腳離地面還差一大截。起居室里有一個獎品陳列櫃,有一張我和父母的照片。夕陽時分我們在一家餐館照的,在那慶祝我16歲生日。我站在椅子中間,向前傾,笑着。照片裡沒有別人。照片裡的我看起來和現在很不一樣,笑得很開心。我現在還會笑,但已不是那張臉。操心和疲勞讓我的臉掛上了皺紋。我可以告訴你原因:從1997年到2000年,我從未休過假,除了打籃球,我從未離開過上海。

  有一天我會休假的,但我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許要很久以後。我這樣想:我是職業運動員,就要做職業選手的工作。有時我很疲憊,但也必須為球迷保持微笑。那就是電視廣告和廣告牌的好處,它們做我不能做的。有時我很累,寫在臉上,但廣告牌24小時都在笑。有一個記者問我,你的照片到處都是,你感覺如何。我說,現實中的我永遠不會比照片裡的姚明好看,那個姚明可以去拍電影。

  面對任何事都能保持微笑,是一種天賦。我想,魔術師約翰遜就具有這種天賦。我一個朋友有一張他跟魔術師約翰遜在全明星賽上的合影,魔術師看上去跟其它照片中我見到的他都是一個樣子:臉上掛着完美的微笑。只要拍一張他的照片,誰想要跟他的合影就將自己的照片跟他的貼在一起就行了,效果和實際拍攝的沒有兩樣。我覺得科比也有一點像那樣。

  我沒有這種天賦。我累的時候掩藏不住,無論場上還是場下。這是另一個我不能拍電影的原因,雖然已有人發出邀請。我演不好戲,也無法找到替身。NBA第一年結束後,我在上海家中過了20天。只有這20天卻像在天堂一樣,我長了20磅。再有20天就好了(但不要再長20磅)。好時光總是飛逝而過,上海是我的家,但我們在那裡的公寓現在幾乎像酒店一樣。從來都呆不長,難以找到回家的感覺。

  回頭看,我在NBA的第一年的生活就像一條高速公路,很長很長,看不到路的盡頭,甚至不知向前行駛多久才能休息。當你無法看到頭,路會顯得更長,會覺得更累。有時我覺得需要停下加油,但路標卻指示:前行500英里。所幸的是,我現在只是偶爾有此感覺。

  李元偉(中國籃球聯合會秘書長):既要在休斯頓火箭隊打球,又要每年回國參加中國國家隊的比賽———兩方面對姚明提出的要求,顯然是個大問題,也是我們需要認真考慮加以解決的重要問題。我不會對NBA及其82場的日程表、季前賽、總決賽發表什麼評論。我只能對中國籃球協會做的事作出解釋。在我看來,姚明有責任做的只有兩件事———一是代表國家隊參加重大的國際錦標賽,二是幫助促進籃球運動、提升國家隊及中國籃球運動的水平。除了這兩個要求,我們還需找到辦法,讓姚明得到調整和休息,以延長他的運動生命、保護他的健康。當前的狀況很成問題。他在精神上、身體上都太疲憊了。這就是我們需要坐下來認真思考的問題,讓他在履行NBA和國家隊義務的同時,能夠受到很好的保護,得到很好的休息。

  照顧好個人的利益,不僅是CBA的政策,更是中央政府的政策。中共中央總書記在最近的一次黨代會上曾經強調過這點。以前可沒有這種提法。總書記說,這將是未來中國社會發展至關重要的一點。

  許多人認為,姚明最終要在NBA和CBA中作出選擇。但我認為,他可以兩邊兼顧。而且,他已經做得很好。他沒有兩者選其一的原因,是他知道兩邊兼顧的好處。沒有13億中國人民的支持,姚明不可能具有這樣的影響力。人們對他的關注體現了他在社會的價值。我想姚明清楚這一點。那就是說,姚明肩負着大多數球員所沒有的、至少不會年年都有的多重責任。

  我相信對姚明會有一個妥善的安排,讓他得到所需的休息。他的運動生涯不會因為兩邊的義務而縮短。

  姚明如此成功,不僅僅是因為他個頭高、技術好。還因為他做了很多正確的選擇。他的選擇使他備受13億中國同胞的喜愛。正因為如此,他才那麼有影響力,那麼成功。

  網絡是我放鬆的地方。我在電腦上花很多時間,打遊戲、瀏覽BBS、發信息。我會跟別人海聊,聊生活、聊籃球。在一個網站上,我用自己的真名作網絡名,但我想很多人都不相信那是我。這也不錯,因為我可以用另一個身份跟別人交流。我還使用另一個網絡名———那個名字來自於我喜愛的一個電腦遊戲。我希望人們,特別是我的同胞們從這本書中了解到:不管做什麼事,過程很重要;為達到目標,走完全過程是至關重要的。即使沒有馬上實現目標,在過程中總能學到東西。我剛開始打球時,沒人預到我能打入NBA。我自己連想都沒想過。但是,看看我現在。重要的不是對失敗作好心理準備,而是不畏懼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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