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时,读辛弃疾的词总有一种豪情油然而生,犹爱那几首在北固亭上喊出的铿锵之词。心想着,他日登上北固亭,吟咏辛词一定很洒脱。可而今登上北固山,却只能在脑海中回忆着几首词,因为我怕,怕我不懂得辛弃疾内心的开阔。
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喜欢这首词,倒不是因为他写得多么壮观辽阔,而是喜欢它背后那不为人知的故事。
回望一千多年前,辛弃疾年逾花甲,出任镇江知府。虽是抗金名将,却也深爱酒与词。有一次他请朋友品酒赏词。岳飞的孙子岳珂在场,辛弃疾先是吟诵他早年填写的《贺新郎·甚矣吾衰矣》:“我见青山多妖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不恨古人我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接着便命歌姬唱他的新作,即是上述的《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亲自击节助兴。歌罢,要求客人提意见。来客碍于情面,只是客套一番。唯有岳珂年少气盛,大胆地说:旧作头尾部分的警句似有雷同;新作连用四典略显繁多。辛弃疾眼前一亮,特地起身为岳珂斟酒一杯,诚恳地接受批评。此后,“岳珂摘疵”和“辛老虚心”均成为古文坛上的佳话,而这首词也让镇江和北固亭在历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透过历史的画卷,我似乎隐隐约约可以看见辛老慈祥的样子。不意身份,只论诗词。
双脚踏在北固山上,眼望着神州大地、大好河山,辛老究竟会有怎样的感慨,才会吟咏这一首首脍炙人口的词?胸中有雄峰万仞,句句如大江奔流。靖康之耻,失土之痛,在这大好河山之前都淋漓尽致地一涌而出。对面的长江,亦曾是我大宋的疆土,那里还有我大宋的子民。只不过,如今还有金人的铁蹄……辛老想的应该不止这些,他更想做的是,引一枝人马,破金兵,复失地。可想想那时的朝廷,偏安一隅,原本的雄心壮志就如同丧失的国土再难挽回。惜哉!痛哉!
是啊,我记得北固山,记得北固亭,记得大宋王朝,当然,也会记得辛弃疾。时间从未停歇,似乎历史长河中的他们离我们越来越远。但是,当我登上北固山,在北固亭上眺望大好河山的某一刻,我会想起,某年某月的某一天,辛弃疾也曾站在我现在站着的地方,看着同一片风景。只是,他想着江山,而我想着他。似乎还能听见他的词:
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千古兴亡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
年少万兜鍪,坐断东南战未休。天下英雄谁敌手?曹刘。生子当如孙仲谋。
历史还记得那段金戈铁马的历史,而如今的北固山没有了狼烟四起,只剩下满目风景和一段遥远的历史。北固山上,祭江亭里,那里曾站着一位伟大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