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人写科举诗不大敢玩拗句,不像唐人那么率性而为。估计应该是宋代礼教观念开始抬头,人们的心理下意识地自我拘谨。文字狱也有苗头:传李煜写了“问君能有几多愁”之后,宋太宗赵光义认为他对朝廷不满,结果把他治死。比较唐代,白居易居然敢明目张胆地写唐明皇跟杨贵妃的桃色绯闻,只是把唐皇改成汉皇而已。当然了,一个朝代一个风格,何须多言。
俺为啥说宋人赴试“不大敢”玩拗句涅?因为也偶有“拗”一下的。请看下面俺刚找到的几首宋代科举诗,用的基本上都是标准句(“---”后面为曹评):
拟吉州解试秋风楚竹冷诗(宋·杨万里)
--- 看“拟”字像是杨万里的试笔之作。应该是“吉州”这个地方初级考试(解试)完毕后,杨万里按那个考题,试写了一首。题目是“秋风楚竹冷”,这是杜甫的一句诗。宋代对试诗已不像唐代那么重视,题目多从古诗里出,颇喜欢在杜甫诗中找题目的赶脚。
客子征行日,偏逢楚水秋。
一风来瑟瑟,万竹冷脩脩。
吹作清霜骨,声酣古渡头。
斑林寒欲裂,碧节爽还幽。
不复披襟快,长怀落帽愁。
少陵诗思苦,送别更冥搜。
省试蒲车诗(宋·文彦博)
--- “蒲车”有典,常与古代封禅有关。
汉祀精禋洁,云亭禅礼殊。
金泥伸秘检,车毂尚编蒲。
越席侔前制,文茵愧后涂。
软轮同致美,规地用难符。
翠幰芳蕤集,华芝秀彩敷。
升中仪矩盛,备物壮皇图。
元祐甲戌二月省试夜分论经理诗(宋·吕颐浩)
--- “夜分论经理”有典,赞汉光武帝勤政事。
睿圣崇儒治,严宸夜已分。
讲论经理切,紬绎帝心勤。
铜鼓三更漏,牙签六艺文。
游心通二典,刻意究三坟。
玉殿澄寒月,枫庭蔼庆云。
迩英如厕迹,所学献吾君。
淳熙甲辰十月一日拟省试万民观治象诗(宋·杨万里)
--- “万民观治象”典出《礼记》
魏阙春风里,王城晓日端。
三朝垂治象,万姓得荣观。
老稚看如堵,章程炳若丹。
九天新雨露,一札妙龙鸾。
远览周官旧,重瞻汉诏宽。
欢声将喜气,销尽柳边寒。
赋得鲜云垂薄阴(宋·刘才邵)*
--- “鲜云垂薄阴”出自陆机诗
轻云初出岫,散漫本无心。
鄣日呈鲜彩,垂天结薄阴。
浮空诚可玩,著地影非深。
笼水难藏渚,依山岂暗林。
谁言聊晻霭,远势已侵寻。
不羡西郊密,终期为作霖。
赋得蛟龙得云雨(宋·刘才邵)*
--- “蛟龙得云雨”出自《三国志.周瑜传》
贤能摅逸志,振迹比蛟龙。
云雨时方得,烟霄路自逢。
濯鳞沾帝泽,拥足脱尘踪。
物外将轻矫,池中岂解容。
依乘应有待,际会合相从。
寄语怀才者,明时好奋庸。
天圣五年春省试献羔开冰(宋·文彦博)
--- “献羔开冰”典出《吕氏春秋》
国重司寒祭,羔羊献礼陈。
开冰遵旧典,荐庙属昌辰。
肥羜方登俎,清壶冀飨神。
虫疑非蚤夏,狐听异先春。
凿凿凝光莹,峨峨发彩新。
何当比鱼上,从此出迷津。
平平仄平仄,中仄仄平平。--- 平平仄平仄 为“特拗”,无须拗救。
崇政殿试御试贡士中昃不暇食因私赋(宋·宋庠)
--- “中昃不暇食”典出《尚书》
曩圣勤周日,虚怀轸睿思。
方图天辑命,讵恤食踰时。
坐诫繁机壅,居忘侧景疲。
眷贤资德饱,询善慰调饥。
事帝心还小,康功服更卑。
巍巍七百祚,归报谅由斯。
平平仄仄仄,平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仄 为“三仄脚”,无须拗救。
赋得败荷(宋·宋祁)*
--- “败荷”意即“残荷、衰荷”,古人咏叹甚多。
为结秋荷恨,因来沟水西。
鱼惊一盖缺,龟落半巢低。
平平仄仄仄,平仄仄平平。--- 平平仄仄仄 为“三仄尾”,无须拗救。
细暗婵娟渚,香乾㪍窣堤。
茎枯萦茧绪,盘侧漏鲛啼。
自此空瑶席,他年问浊泥。
那堪塘上雨,点点共凄迷。
赋得隔树见秋灯(宋·王铚)*
--- “隔树见秋灯”似以“秋灯”拟题。
--- 这首用仄韵,故把所有平仄搭配列出,供感兴趣的诗友参考。
隔树见秋灯,青荧更可爱。
仄仄仄平平,平平仄仄仄。--- 平平仄仄仄 为“三仄尾”,平韵诗中无须拗救,仄韵诗不知是否合适?
半笼宜叶疏,微透嫌枝碍。
仄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 仄平平仄平 为“孤平自救”
深误暗虫投,静窥栖羽在。
中仄仄平平,仄平平仄仄。
望疑帘幕中,吟惜栏杆外。
中平平仄平,平仄平平仄。--- 中平平仄平 的首字“望”可平仄二读,意思不变,故标注为“中”。
月到冷光幽,风来孤影碎。
仄仄仄平平,平平平仄仄。
山客遥夜归,耿耿如相待。
平仄平仄平,仄仄中中仄。--- “客”字应平而仄,出律。总觉得这个错误太低级,是否传抄有误?
--- “爱、碍、在、外、碎、待” 这6个韵脚分属三个不同的韵部,颇悖体例。所以俺怀疑上面这首赋得或为诗友间的唱和,而非应试诗也。
可惜就查到这么几首宋代科举诗,而且其中还有按题目自己写来玩儿的作品。可见这科举诗因佳作少,流传下来的委实不多。诸诗友上网闲逛有遇到宋代科举诗的,不妨贴来共享。
(标识*号的诗乃子云兄贴来分享,大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