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制度設想

余東海

擺在中國面前有三條路：馬路、西路、儒路。

馬學在憲，就是馬路，馬克思主義道路。這是俄國的路，老路，邪路，絕路，無論怎麼改革，改變不了極權主義的本質；無論怎麼學習，學不到傳統文化和西方文明的精華；無論怎麼堅持，改變不了崩潰滅亡的結局。

西路是自由主義道路，即自由政治，民主制度。儒路即仁本主義道路，中華路，王道政治，禮樂制度。西路、儒路都是正路新路，要走新路，必須修憲。

仁本主義作為指導思想，對政治和制度有一定的要求和規定：政治必須是敬天保民、以民為本、仁民愛物的仁政，制度必須是德主刑輔、禮樂刑政兼備的禮制。至於具體形式，因時而異。古代有過公天下的禪讓制，家天下的君主制，家天下又有封建制、郡縣制之別。清末儒家群體還差點開出君主立憲制。

晚清高度讚揚西方政治、主張學習西方文明的都是儒家。如果康有為集團變法成功，趕超西方並不難。可惜受到朝野的夾擊，回天無術，終歸失敗。慈禧牝雞司晨，顢頇短視，自侮自伐；孫黨私心作祟，愛國無實，搗亂有術。當然，康有為德智不足，難當大任，也是變法失敗的要因。

有人反對以儒立國，是反對家天下君主制。殊不知，儒家同樣反對制度復古。三代不同禮，古今禮制更不同。《禮記》言“禮，時為大。”要合乎時宜，具有時代性；二程言：“禮以義起”，只要合乎仁義原則，古代沒有的制度，可以新制。若有現代周公制禮作樂，可以參照古代禪讓制西方民主制，建成中國特色的新禮制。

對於君主制和民主制，儒家將取其精華，去其糟粕。這需要正確的立場觀點和方法，還需要一定的擇法之眼，即《大學》的格致能力，《中庸》的明辨功夫。如果立場觀點方法錯誤，或者缺乏法眼，就會是非顛倒，黑白混淆，去其精華，取其糟粕，把壞東西看成精華拼命吸收，好東西當作糟粕兇猛排斥。要真正去糟取精，從善如流，海納百川，非儒家不可，唯儒家能夠。

新禮制是未來中華憲政之下的制度設置。多年前東海曾作《中華憲政綱要》，收入《儒家必須中國化》一書。以下是關於未來新禮制的一些初步設想，選自拙作《主權在民論》之《主權在民的制度保障》。

在政治上，東海提出中國特色的三權分立論：主權在民，治權在君（代表政府），教權在儒。主權在民，以民為本，權為民所授。在建立政府、獲取政權時，要徵得國民的同意，即擁有基本的民意基礎。

治權在君，以君為綱，權為民所用，領導人集團和政府要依憲行政，承擔起各種政治責任。君指領導人，代表國家和政府。

教權在儒，以儒為師，民受儒之教，儒經作為第一學科，這是教權在儒。教權指教育權。學統道統皆在儒。道統是王道政治的意識形態和指導思想。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好有一比，“天下”如病人，“天下人”即民眾如家屬，儒家和政治家則如醫生。家屬只能授權於醫生，只能提出合理要求和建議供參考，不能親自上手術台。

順天應人四字，政治大義存焉。順天則尊道統，道統高於政統；應人則重民意，治權基於民權。順天而不能應人，高而無民，亢龍有悔也；應人而不能順天，有民無道，民粹主義也。民主政治，應人有餘，順天不足，雖非民粹，也不王道。西式民主制下有民意奠基，上無道統引導，其優秀在此，不足亦在此。唯有儒家，方能順天應人，兩相輔成。

未來新禮制當兼取禪讓制、君主制和民主制的優勢和精華合而為一。如何將主權在民原則落實到可操作性的制度中去，如何為民眾的選舉權及監督權提供制度性保障，讓民意表達渠道比禪讓制更加健全完善，現代儒家有責任焉。

我在《文化決定論》有一個關於新領導人的產生程序的簡略設想：先由文化政治群體共同薦舉，次由老領導人考察同意，再通過一定期限的實習試用，最後付諸全民公決，通過後正式登基執政，否則另行推舉。

新禮制下，領導人的推舉要在制度層面貫徹“選賢與能”、“王道三重”的原則。文化群體薦舉，初步保證其賢德及文化合法性；政治群體薦舉，初步保證其能力；一定期限的實習試用，進一步考驗其賢能；老領導人的考察同意，保證方針政策的一貫性；付諸民眾表決，為民意合法性和主權在民提供制度保障。

儒憲之下，四書五經和某些自由主義經典為必讀必考書，官員士夫自有有相當道德和政治水平，普通民眾雖然水平參差不齊，但多少經過儒家文化和“君子之德風”的薰陶，整體上不至於低劣。如果候選人實習試用期結束，民意表決通不過，說明其人必有重大缺陷，不適合擔任國家領導人。

文化群體薦舉，相當於文化隊伍的一次普選；政治群體薦舉，相當於政治人物的一次普選，老領導人同意，保證高層的團結和政策的連續性。無論期間發生什麼暗箱操作徇私舞弊等不良現象，這樣薦舉考察出來的候選人，終究有一定的德才保證。何況還有試用期，還需要民意最終表決通過。

新禮制可以充分吸取西式民主的優勢並加以優化，具體從四個方面體現：一通過儒家作為政治主統的導向作用，優化制度法律的品質；二通過作為第一學科的儒經的學習，優化知識群體的品質；三通過新科舉考試，優化官員隊伍和被選舉人的品質；四通過文化啟蒙道德教化的普及，提升廣大選舉人的品質。經過四重優化，中式民主可以逐步達到“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的政治境界。

本文首發於《中國：歷史與未來》網站https://www.chinese-future.org/

文章前加編輯說明：

“儒家如何與現代性結合，推動中國現代政治制度的改造與轉型，近代以來就一直是思想學術界討論的一個重大課題。本文在某種意義上講也是置於這一大的脈絡中，只是因現實的制度與官方的意識形態，又具有了些新時代的內涵。儘管文章的論述或許顯得過於簡略，有些問題的論證在有些學者看來也值得商榷，設想的制度的可行性或許也會引發一些讀者的懷疑，但作者的主要觀點是顯明的，所涉及的那個儒家與現代政治的關係問題依然是重大的，故刊發此文，供讀者討論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