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中國農曆夏至，也是在溫哥華的福建廈門「遠華案」主嫌賴昌星一家命運轉折的一天。六月二十一日上午八時五十五分，加拿大移民和難民局公開了拒絕賴昌星一家五人的難民申請裁決。兩小時之後，賴被拘捕，並戲劇性地被帶到溫哥華國際機場，當局作出好像要將他遞解出境的動作，後又押回市中心緬街二二二號卑詩省監獄，經歷了一場「虛驚」。與此同時，位於貝那比的賴家再次被搜查，時間長達近六小時，不但「一頁頁翻看有關的文書證件」，而且搬走賴昌星兩個兒子的兩台電腦。下午七點十分，賴妻曾明娜也在律師陪同下，滿臉淒楚地來到卑詩省監獄自首。

加拿大移民和難民局原定六月底宣布賴昌星難民資格案的結果，但卻提前揭開這個謎底。這一天，賴昌星起了個大早，八點多已在律師馬塔斯等陪同下，來到溫哥華市中心移民部所在辦公地的十六樓等待結果的送達。賴身穿黑色短袖網球衫、黑色西褲、黑色皮鞋，似乎是剛剛理過的平頭、剃得乾乾淨淨和帶□微笑的臉頰，使他看上去顯得中氣十足，好像正準備慶祝一個重要的勝利時刻。

賴昌星不認為他會輸掉這場官司，他認為會贏。幾天前，他曾經告訴亞洲周刊，他輸的機率只有百分之零點五，「加拿大是講理講法的地方，誰有理，誰得的分數就高，誰就贏」。儘管賴說他「非常有信心」，但實際上，這位已經兩進兩出加拿大監獄的「沙場老將」還是留下了輸掉官司的「伏筆」，表示「不管怎樣，法律程序要讓我走到底，不是說（遣）送就（遣）送」。

全家都不符難民資格

因此，賴把這種贏官司的樂觀期待與輸官司的心理相結合，已經在心裡擬就了「持久戰」的計劃，他說他現在的日子，是「過一段，算一段」。實際上，六月二十一日的結果與他期待的不僅恰恰相反，而且比想像中的更糟。當□滿房間內內外外數十位中外記者，賴的律師馬塔斯打開送達的移民和難民局近三百頁裁決書的最後一頁，念出的結果是，不但賴昌星、曾明娜夫婦不符合加拿大《移民法》的難民資格，他們的三個子女也被排除在難民的定義之外。

馬塔斯在之後舉行的記者會上表示，他的當事人將上訴，首先是聯邦法院，但聯邦法院將研究上訴的理由是否充分，才決定是否接受，而且即使上訴得直，現在的裁決也不會被推翻，只能發回重審。他認為，這個上訴的過程加上政府的回應，最少也要幾個月的時間。馬塔斯稍後告訴亞洲周刊，他認為賴贏的可能性很大，因此對現在的結果感到「驚訝」。

更讓馬塔斯驚奇的是，十一時左右，當賴與他在記者會後分手，賴在一位陳姓女翻譯的陪同下乘電梯下樓，但剛剛踏出大堂的電梯門，就被等在電梯門外的加拿大移民部執法人員帶走，並不准翻譯陪同。該位女翻譯告訴亞洲周刊，當時帶走賴昌星的人「有著制服的，有便衣，他們不讓我跟他去」。馬塔斯和這位女翻譯後來才知道賴被帶到溫哥華國際機場，當他們趕到時，「已差不多快問完話」，虛驚一場。

被帶往機場「恫嚇」

馬塔斯當時正在十六樓，他說，移民官拘捕賴昌星時並沒告訴他，他不明白為甚麼要這樣做，「簡直是無意義的拘捕，充其量是一種騷擾」。馬塔斯表示，移民部後來向他解釋將賴昌星帶去機場，是因為移民部所在辦公樓「沒有審訊的設施」，而且「是為了避開記者」。但他認為，移民部執法人員將賴帶到機場的真正原因，應該是為了以遞解他回中國作為「恫嚇」，逼他的口供，「得到一些以前得不到的東西」。

賴昌星在機場被審訊了將近兩小時，直到馬塔斯趕到。其實，加拿大移民部拘捕賴昌星的行動應該早有安排，只是臨時調整了計劃。這天早上，難民局記者會原定九點鐘先進行，主要是解釋「有關的程序問題」，然後再把房間讓給馬塔斯。但到了九點，難民局突然改變了主意，將記者會的時間安排對調，讓馬塔斯和賴昌星的記者會先進行。因此，當馬塔斯和賴在記者會結束離開後，中外媒體的大部分記者還在聽難民局女發言人「吹風」時，賴昌星與馬塔斯分手下樓正步出電梯，即被移民部人員帶走，神不知鬼不覺。

畢業於英國牛津大學法學院的馬塔斯，是加拿大著名的移民和民權律師。他去年六月份開始接手賴案，並從七月三日起至十一月六日，出席了有關賴昌星一家難民資格共四十五天的四十五場聽證，涉及的證人達二十五個，其中包括來自中國大陸的「四二零專案組」審訊組負責人吳建平、檢察官李擁軍、中國前公安部副部長「李紀周案」首席檢察官王中華及「遠華案」辯護律師之一趙秉志等。

這場耗時近一年的難民資格甄別，被認為是加國難民聽證史上時間最久、花錢最多，也最引起公眾關注的案件，據稱花費近一千萬加幣（折合約六百五十萬美元），而初步結果就是這份長達二百九十四頁的裁決書。完成於五月六日的這份文件，以移民部的勝訴和賴昌星的敗訴告終，有關裁決書並對北京派出的四位證人給予高度評價，認為他們「絕大部分是可信的」，因此，這也被認為是北京的勝利。

但北京這個勝利也付出了不少「國家機密」的代價。厚厚的裁決書、加國移民部資料室數十卷聽證記錄和證人證詞及證據，披露了不少有關「四二零專案組」的秘密、中加外交交涉的過程，以及一些不為人所知的內幕。

據透露，中加兩國是在去年春天開始透過外交途徑，談判討論將賴昌星遣送回中國大陸的「可能性」，以及賴氏夫婦的死刑問題。有關的溝通由中國駐加拿大大使梅平、加拿大外交部長約翰．曼勒及主管亞太和非洲的助理副部長約瑟夫．卡農負責進行。在所有來往函件中，最具意義的是中國大使館於去年五月份給加方一份編號為「零八五＼零一」的照會。

該份照會是中方對加拿大外交部助理副部長卡農同年四月二十七日有關信件的答覆，卡農在信中談到有關賴昌星被送回中國後可能面對死刑問題。因此，根據北京最高當局的指示，中國大使館在照會中明確向加方保證，「中國的有關法院將不會對賴昌星被送回之前犯下的所有罪行判其死刑」。

裁決書中很具可讀性的秘密之一，還有李紀周案首席檢察官王中華首次透露了李案的源起，是由於一封來自一位叫馬英的女人的舉報信。王中華的作證進行了兩天，他在接受交叉盤問時披露了這一機密。

馬英寫信舉報李紀周

一九八四年畢業於北京中國政法大學的王中華表示，由於李紀周的地位，有關的揭發信直接送到北京中紀委。中紀委的調查證實了有關的指控，而在這一期間，李紀周被監視居住。王指出，李案實際上由最高人民檢察院直接操作。中紀委是在調查之後，將此案移交給最高人民檢察院調查局核實的，該局進行調查後，就將有關的起訴交由最高人民檢察院起訴廳，王即被指定為該案的首席檢察官。

其實，透過賴昌星案泄露出來的「機密」還遠遠不只這些，這是北京要將賴昌星引渡回中國大陸而必須付出的代價。整整一年時間，不但是中方，加方和賴昌星也都付出了相當的代價，尤以賴昌星一家的代價最為發人深省，這個當年閩南的「第一家族」現在已經家不成家，賴昌星亡命天涯，曾明娜據稱「精神已經有些不穩定」，三個子女的成長也深受其害，難怪曾明娜曾經忍不住罵賴昌星「惹下這個滔天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