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柿油黨的銀桃子
送交者: 易大旗 2002年05月18日16:54:44 於 [天下論壇] 發送悄悄話

  我在《阿Q與“說不”症候群》裡捎帶提到了“說不”師爺,卻未及展開。其實,師爺原來和阿Q一樣在未莊行走,穿着普通的夾襖,戴着普通的氈帽,並未見識過“說不”尚方寶劍和懾人的“愛國”盔甲,那套斑斕戲服是教師爺在舞台上神氣活現地穿出來亮相的,這一出唱的已不是《小孤孀上墳》,而是氣沖霄漢的忠烈戲碼了。

  一、愛國秘笈的劍訣

  原來,舞台上的舊戲服披掛了數十年,已黯淡褪色,百孔千瘡,便是把鑼鼓敲破,卻門可羅雀。戲班子彷徨無計了好一陣,終於在1994年以“銀河號事件”及中英之爭為契機,祭出“民族主義”之新唱本,在一波又一波的宣傳中強化“百年屈辱”的民族記憶,凸顯今日吾國現代化的成就,因而引起昔日宿敵之忌恨,竟要喪心病狂地來“圍堵”了……聽着就教人氣血奔涌,如曲中所唱:“你看中原虎豹亂如麻,都窺伺龍樓鳳闕帝王家;有誰勤王報主,肯把義旗拿?”

  這攘夷尊王的義旗,永遠有人爭着扛的。在未莊,具有師爺秉賦的人,原就與眾不同,不但見過些世面,觸角也相當敏銳。他必定曉得未莊的“長凳”在城裡叫“條凳”;未莊的油煎大頭魚放半寸長的蔥葉,城裡卻放切細的蔥絲。眼見戲班換了戲碼,那麼,得風氣之先的師爺便也要換套行頭了,他們先是把辮子盤起來,進而在大襟上佩起了象徵“柿油黨”的銀桃子。轉眼之間,世相丕變。

  愛國也者,本系常人之基本情感,如同衣冠,如同水土,如同每天吐納的空氣。只不過,這不是御賜的制服,不是把你的口鼻套牢的純氧面罩。“愛國”而“主義”,這支主義旗杆的來路就很可疑了。既然“輿論導向”指引着愛國主義的範疇和愛國主義的內容,那麼,吃愛國飯者蜂起,尤是師爺們,除了那枚銀桃子,手裡也多出把桃木劍,捏個劍訣,口中念念有詞,那便是“說不”二字。

  二、憤青與師爺的套路

  1996年,在中國出版界可以稱為“說不”年。打頭陣的是《中國可以說不》,果然在書市上“大熱賣”,出於生意眼和民族主義情緒大漲潮的多重考慮,出版公司糾集該書作者的原班人馬,趕製了續集《中國還是能說不》,其他一些出版社眼見機不可失,便齊齊來趕這趟渾水,紛紛拉杆子爭分奪秒地推出《中國何以說不》、《中國為什麼說不》、《中國豈止說不》……不一而足。

於是,海外有幾位背景各異的人士也見獵心喜,撲通地縱身躍入這股洪流,“急火快炒”出一部《被妖魔化的中國背後》,適時投入書市,從而將“96說不年”推向極致。

  其實,《說不》作者群,起初也還不屬師爺,頂多是愛國憤青。憤青比起師爺,要質樸單純得多,雖甚易上虛火,不時口舌生瘡,卻還不太拈酸做假,若論玩心機,倒真玩不過師爺們。總之,當初《中國可以說不》就是由幾位憤青實行“分工包幹”制,一氣趕寫出來的。而《妖魔化》一書正是參照這種流水線作業,以最短的時間、最快的速度炮製出來,它於1996年12月由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正好趕上“說不年”的尾巴。

只不過,《妖魔化》的運氣就沒《說不》那麼好了,究其因,恐怕就是由教師爺和師爺聯手掌勺,便怎麼看怎麼假。況且,“寧為雞口,勿為牛後”,《中國可以說不》取得商業上的成功,是自有其市場背景的。至《中國可以說不》的1996年,恰巧一系列事件導致朝野的民族主義狂熱互為鼓應,如台海危機、奧運會、釣魚臺爭端等等。及至《被妖魔化的中國背後》一書推出,其遭遇卻恰好成了“民族主義”落潮的一個標誌。

  雖說《說不》暢銷一時,但該書卻遭到國內知識界的冷遇,倒還有些學者撰文論述民族“百年心結”的來龍去脈,及其走向狹隘偏激之後的遺害,立論客觀而且清醒。直斥《說不》的,就我所見,只有劇作家魏明倫撰文譏諷這幾個少壯憤青,直指其淺薄、荒誕、通篇語病,不值一提云云。然而,語言有病,年輕卻不是病,俗語道:“寧欺白須公,莫欺鼻涕蟲”,誰人不是從年輕走過來的?隔了幾年,我讀了《說不》作者之一後來的文字,儼然成了氣候。僅這一點,師爺就無法企及,畢竟他們再無提升自我的空間了。

  《說不》作者群後來便分道揚鑣了,好象有的成了“新左派”,有的成了江湖遊俠,晉身為師爺的,大概亦有之。不過,“新左”比起師爺還是有自己的理念和抱負的,雖說“新左”營壘里出了張廣天這樣的攪笑之徒,但“右派”當中的白鼻子丑角亦多如過江之鯽,這叫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三、“妖魔化”的古彩戲法

  卻說當年在海外,《說不》也一度成了話題熱點,傳媒也紛紛跟進,競相炒作,甚至有人稱之為“青年中國之怒”;至於海外學子,對《說不》生出某種共鳴,不在少數。這種“集體無意識”,在1996年NBC奧運報導抗議風潮、台海危機都湊成了宣泄渠道,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 可惜,這股“愛國”浩然正氣都給師爺搞砸了。才過不久,《妖魔化》應運而生,不想此書在海外的票房奇差,惡評如潮,它所招致的反感足以抵消前一陣《說不》之煽情。一部為民族主義推波助瀾的“潮尾”之作,反倒落得個給前期的民族狂熱與鼓譟解毒消炎的作用,這實為那幾位興沖沖地下海弄潮的師爺筆手所始料不及。

《妖魔化》一書的作者群由大陸留美學人、現任賓州大學比較文學系教授的劉X挑頭擔綱,輔以新華社駐美主任記者李X光、賓州大學兩個比較文學系的研究生。

劉X在《前言》裡自述,寫此書的念頭是去年夏天在大陸時產生的__這正是《說不》出爐,取得頗佳商業效應的時候。鑑於國內讀者對西方的隔膜,加上《妖魔化》有美國正牌教授及常年駐美主任記者的“零距離目擊”的號召力,在國內書市上還能很賣上一票。然而在海外學人中,這恰恰成了它致命的罩門,因為在海外,大家學歷都是相近的,所目睹與親歷的生活現實都是一樣的,怎能衍生出《妖魔化》如此怪異突兀的觀感與結論?在大陸尚可打着幌子矇騙讀者於一時,在西方編排這種卡通故事,卻是十足的駭人聽聞,哪怕是最愛國的學子兼“赤子”,也是無法卒讀的。

  四、刀筆師爺的毒舌功

  單就劉X本人的文筆而論,已足以令人咋舌不止。先不必說他對西方的政治、文化格局的攻擊要比國內官方輿論喉舌的設言還要苛嚴與悽厲,單是他對眾人都耳聞目睹的世相實情能用這般漫畫化的筆觸去歪曲,也真是難為他寫得出來。其中,他對教育界同行、普林斯頓大學教授林培瑞的人身攻擊,更惹人側目,劉X先羅列自己與林在學界的個人恩怨,然後以廉價小說的筆法描述林培瑞被當局強行逐出大陸的情節,進而強調林是中國人民的公敵,必得驅逐他而後快。這段文字致令對林毫無了解的海外學人也無法接受。【此處一小段刪除】

  順便一提,美國學者林培瑞不出三幾年又被邀請訪華,倒是劉X“斯人獨憔悴”,可見當師爺也未必落得了好。

至於李X光,卻要勝出一籌,因為他屬教師爺,比師爺高出一檔。而李X光所撰寫的章節,其筆法更為惡俗,對被他點名的“反華分子”進行包括相貌、生理上的人身攻擊,這種文章作法,即使在大陸也漸漸少見了,倒是在美國還能薪盡火傳,委實教人掩卷嘆息。我恰巧在97年年1月號的國內雜誌《中國記者》上看到李X光的另一篇文章,題為《新聞敏感與政治立場》,他寫道:在1996年12月26日,北京大學研究生會請他去座談,有學生發問:“《華盛頓郵報》不予採用你的一篇批評美國的稿子,你就說美國的新聞自由是虛偽的,那麼,如果美國記者要在《人民日報》上發表一篇批評中國共產黨和中國政府的文章,被拒絕採用,你又作何解釋?”對此,李如此回答:中國的主要報紙都是共產黨辦的,歷來非常直率和明確地表明自己是黨和政府的喉舌,不可以發表反對黨和政府、有礙國家利益的文章。美國的大報紙都是大資產階級的喉舌,無論它們代表的是共和黨還是民主黨,它們都沒膽量公開表明自己是誰的喉舌。在這個問題上,只能更表明美國新聞自由的虛偽。

  我掩卷啞然,實在無法沿着李的思維路徑找到合適的“話語場”。

  五、進退有度的獨門步法

  《妖魔化》此書本身並不值得評點,發人深省的是海外學人群體意識的微妙轉變,他們對《妖魔化》的抨擊之猛烈,便成了民族主義狂熱升至沸點之後開始衰竭的一個訊號。這倒要感謝《妖魔化》一書,它揭示了某些標榜愛國的師爺,“無行”到了何等地步,他們不但妖魔化了自己,更妖魔化了中國,從而將這部奇書變成了一帖消解“說不”集體炎症的妙藥。

  然而,師爺畢竟和教師爺有所不同。教師爺的銀桃子並非花錢買來的,一如頂戴花翎,那實為御賜之物,他們在體制內有頭有臉,吃的本是皇糧,他們說的話,都是吏部監製的尺子度量過的,他們“說不”說得最宏亮之時,那正是捉摸到了皇上的意旨。如巴爾幹危機中官方傳媒給中國老百姓閱讀和領悟的信息,那般煽情,怎能不撩起國人的“說不”怒火?而一俟氣溫陡然反覆,他們便噤聲而後轉舵。譬如李大教師爺,本已轉行清華大學任教,年來每有尊王攘夷的風潮,此公必披堅執銳,口誅筆伐。911之初他揮斥方遒,不旋踵卻掩口失語了。到了神州的愛國烽火台升起了“扒裙砸糞”之狼煙,他竟然出來抨擊媒體惡性炒作,並不與愛國心切的群眾同呼吸共命運,這正是教師爺的本相。布什造訪清華大學,提問的學子固然要千篩萬選,連問題本身也先經過審慎斟酌,參與設計“提問”的自是少不了李大教師爺,大家有耳共聆、有目共睹,這些“提問”可還有一星半點反帝反霸的稜角?原來如此,李大教師爺到底飽覽宦海風雲,早已臻達“收放自如”的境界,假若時代主旋律仍是“說不”,他當會豪唱不已;惜乎龍庭之上剛換了唱本,他也就暫且封刀掛劍了。宋詞有句:“只有一枝桐葉,不知幾多秋聲。”當下說不大合唱少了教師爺這個聲部,氣勢頃刻衰微了許多。

  六、說不“獅子吼”

  然而師爺卻不會馬上跟進,他們原非體制內之幕僚,間或有個把人吃的是官家飯,也未混出個模樣來,頂多小衙役而已。故此,他們和官府並無授受關係,自也不會一條心。他們多不信那個蓋着玉璽朱印的思想主義__這年頭還有幾個人信?但心理困惑也隨之而來,人識得些字,便要在動物般的“生存權”之外尋覓寄託,須得找個神龕來安放心靈的牌位,選哪個方位風水最佳呢?便早有宗祠族長把那角落撣乾淨了,這就是“民族主義”。

  既然師爺輩並無御賜的銀桃子,在道上行走須得“雞鳴早看天”。眼見“愛國”營壘人多勢眾,占據了時代高地和主流話語權,口中“說不”,儼然一頂大紅羅傘,任誰入列,都可即時獲得安全感、神聖感、心靈歸屬感和道德優勢,於是師爺們便如花錢捐監生般的把銀桃子戴起來了。如同《阿Q正傳》裡:“趙司晨腦後空蕩蕩的走來,看見的人大嚷道:‘豁,革命黨來了!’”他們有了這枚銀桃子,氣就粗了,陡然敢怒敢言,第一要罵的是堂堂大中華的假想敵國;第二要罵的是“賣國”;第三要罵的是愛國不力者——也就是說起“不”字來還有點三心兩意、瞻前顧後者。

  師爺們對假想敵國說不,那是例行話語,其目的不是為了罵倒對方__因為這不是義和團的念咒時代了__而是為自己長氣。總體而言,這第一罵並無實質意義的殺傷力。但第二第三罵便拳拳到肉、刀刀見血了,因為討伐的目標不再抽象而是結結實實的具象了。

  師爺之罵十分討彩,這年頭“愛國”的銀桃子亮得晃眼,“未莊人都驚服,說這是柿油黨的頂子,抵得一個翰林”,只要往大襟上一掛,便能登高一呼,天下歸心,“同去同去,於是一同去。”魯迅把愛國群氓稱為“庸眾”,而說不師爺在魯迅筆下則為“愛國的自大家”。

  七、宗祠上的長明燈

  如魯迅所言:“‘合群的自大’,‘愛國的自大’,是黨同伐異,是對少數的天才宣戰;__至於對別國文明的宣戰,卻尚在其次。他們自己毫無特別才能,可以誇示於人,所以把這國來做個影子;他們把國里的習慣制度抬得很高,讚美得了不得;他們的國粹,既然這樣有榮光,他們自然也有榮光了!”師爺們原與官府關係淺淡,如同義和團的拳民和朝廷並不在一把夜壺裡撒尿,但一旦把官府抽象化為國族的聲威符號,便要尊王攘夷、扶清滅洋了__因為這關乎他們的榮辱,捍衛祖宗祠堂上那盞長明燈,正是捍衛他們精神最後安身立命的所在__這是自然的,他們的靈魂神龕裡面除了“民族主義”,確實已一無所有。

  由此可見,說起“不”來,師爺比憤青多了幾斤功利之心,但比教師爺還是少摻了許多假,那說到底還是他們的一種心理需要。自不待言,一朝戴起柿油黨的銀桃子,便要有一套與之相襯的話語了。譬如師爺原對官府也嘖有煩言,但既然說不,那盒話語磁帶便從A面翻到了B面,動物般的“生存權”、至尊的國家主權和卑微的人權立時就分出了急輕緩重,何況人權進步與否又怎容得外國干涉?於是,壓制、圍堵、妖魔化這套組合話語,也從師爺手中的桃木劍噴出了白虹貫日的劍氣,果真是當者披靡。

  其實,只要尚存一點愛國心的人,都對鋪天蓋地的貪、賄、假、偷、搶、騙......集諸惡之大成的糞缸深惡痛絕,包括師爺群落,哪個甘為缸中屎蛆?。然而,這話卻輪不到“鐵屋”外面的人來說,非我族類,免開尊口,否則一概以眼還眼__也就是阿Q的“怒目主義”。自一九九六年(正是“說不”年)起,中國連年和印尼輪坐“亞洲貪污最盛”的莊家席位,非此即彼,難分伯仲。在師爺看來,這一國際監察和評判的結果也是“別有用心”的,哪怕你對這糞缸捂上鼻子,也是“妖魔化”之一種。“我們先前——比你闊多啦!你算是什麼東西!”“你還不配……”

  八、愛國者的五大門派

  魯迅對“愛國的自大家”的意見分成五種——甲云:“中國地大物博,開化最早;道德天下第一。”乙云:“外國物質文明雖高,中國精神文明更好。”丙云:“外國的東西,中國已經有過;某種科學,即某子所說的云云。”丁云:“外國也有叫化子,——(或雲)也有草舍,——娼妓,——臭蟲。”戊云:“中國就是野蠻的好。”又云:“你說中國思想昏亂,那正是我民族所造成的事業的結晶。從祖先昏亂起,要昏亂到子孫;從過去昏亂起,直要昏亂到未來......(我們是四萬萬人,)你能把我們滅絕麼?”

  縱觀今日中國之說不怒吼,五大門派一應齊全,尤是“戊派”的譫妄,在說不話語大全里至為剛猛,譬如動輒搬“十幾億人民”來泰山壓頂,自詡代表了90%以上的中國人,果真有投鞭斷流的宏大氣勢!魯迅認為“五種之中,甲乙丙丁的話,雖然已很荒謬,但和戊比較,尚覺情有可原,因為他們還有一點好勝心存在。譬如衰敗人家的子弟,看見別家興旺,多說大話,擺出大家架子;或尋求人家一點破綻,聊給自己解嘲。這雖然極是可笑,但比那一種掉了鼻子,還說是祖傳老病,誇示於眾的人,總算是略高一步了。戊派的愛國論最晚出,我聽了也最寒心;這不但因其居心可怕,實因他說的更為實在的緣故。”魯迅指出戊派“這比丁派更進一層,不去拖人下水,反以自己的醜惡驕人;至於口氣的強硬,卻很有《水滸傳》中牛二的態度。”魯迅期盼有一種藥“可以醫治思想上的病。這種藥原來也已發明,就是‘科學’一味。只希望那班精神上掉了鼻子的朋友,不要又打着‘祖傳老病’的旗號來反對吃藥,中國的昏亂病,便也有痊癒的一天。”

  其實,對勇當“極端民族主義者”的個體,我倒心存幾分敬意,他們能人所不能,特立獨行,不失為一種另類標本,但可惜他們不甘當愛國獨行俠,總要“合群”而後“自大”,總要標榜自己代表了百分之多少的中國人民。難怪學醫出身的魯迅要勸他們吃藥了。

  八、言論自由的解藥

  而“科學”這味藥,並非只是政治制度這麼簡單,這藥方之精華在於它的文化價值,僅就“言論自由”一項,便頗具療效。言論一旦開放,便會在眾說紛紜的多角牽扯之下,自然而然找到各方都可以容忍的一個“受力點”,也就不會走極端。早有了言論自由,北京古城就不會被拆掉(拆一些牌樓是難免的,此為意見相持之下的妥協);反右、大躍進和文革也就不會惡夢成真……即使這些折騰不能盡免,卻也不至落得最壞的結果。故此,言論自由不應是權宜之策,而是人所皆有的基本權利。

  周期性漲落的公眾意識,常常離理性頗有距離,但言論自由卻可保證獨異聲音的存在,有了它便是天然的消炎鎮痛膏。關於這一點,在網絡上便洞若觀火。911之後,官府對狂歡群落的言論壓制,受到西方《人權觀察》毫不容情的抨擊,認為這是人權得不到起碼尊重和保障的鐵證。“說不”群豪縱情歡樂的基本權利,被自己的官府封殺而獨見西方宿敵挺身而出來捍衛之,尤令他們氣結,這簡直是雙重的屈辱!所幸者,真正被鉗口噤聲只是傳統媒體,網絡上畢竟尚有較多的言論空間,雖然直接謳歌拉登和恐怖主義仍會被刪除,但即使解禁,現在也沒幾個人為恐怖主義揚幡招魂了,所以911封殺令“網”開一面——國內網絡論壇大都如是——此系善事,有了言論空間,儘管自由度仍未充分,卻已能讓不同的聲音釋放出來,極端的思潮無論來勢多麼浩大,只要它不能吞滅獨異的聲音,便終須涓涓退潮,回歸到自己的河床里喧譁,再也別想決堤而出,咆哮萬里觸龍門了。以僅我的一孔之見,目下“說不”猛士依然賣力痛剿意見不同者,但討伐鼓角一波比一波更弱,桃木劍的劍陣已失卻鐵壁合圍之勢,哪還有“代表90%中國人”的氣魄?

  說到底,還是言論的多元消解了他們投鞭斷流的豪邁感,尤其對“戊派”愛國者而言,甚至竟有些秋後寒蟬、形單影隻的意味了;誠然言論自由也維護了他們疾風勁草一般的吶喊,這恰好成全了他們孤憤的烈士情懷,這股底氣可鼓而不可泄,我們的前輩阿Q就是靠這個屹立於天地之間,永不言敗的。

  九、師爺的一脈香火

  此刻,教師爺已暫且偃旗息鼓了,師爺們又將若何?既然“合群”才能“自大”,目下畢竟說不群體仍占了多數,師爺當會再賈餘勇大呼殺賊,但天下脈象倘有變數,師爺便會存個心眼,把威風了好幾年的柿油黨銀桃子押進當鋪,再打聽下一個什麼“豬油黨”的徽章造型,先行定做一枚,以防不測。這便是師爺和憤青之本質區別。

  至於孤絕而且剽悍“戊派”愛國者,魯迅是這樣說的:“但我有一句話,要勸戊派諸公。‘滅絕’這句話,只能嚇人,卻不能嚇倒自然。他是毫無情面:他看見有自向滅絕這條路走的民族,便請他們滅絕,毫不客氣。我們自己想活,也希望別人都活;不忍說他人的滅絕,又怕他們自己走到滅絕的路上,把我們拖累了也滅絕,所以在此着急。倘若不改變現狀,反能興旺,能得真實自由的幸福生活,那就是做野蠻也很好。——但可有人敢答應‘是’麼?”

  只不過,他們的氣數長着呢,無論戊派和說不師爺都是如此。中國加入WTO,社會原來守恆的超穩定基石也進入動態,各個地質板塊的活躍必然增大摩擦係數,風險是少不了的,社會每有跌宕,招致群情鼎沸,“說不”便是最安全簡捷的宣泄渠道,多年來這個武功大門派已經創造了許多招式套路,那本“說不”秘笈猶在豐富發展之中,天下誰敢小覷了他們。不妨追想,整個九十年代的主流話語是如何變遷的,道德制高點是如何相繼淪陷於“說不”大軍之手,當下他們僅僅小有挫頓、微見頹勢,怎就能判出個三衰六旺來?

  關於鐵流滾滾的民族主義,最後借北島的一首詩聊作註腳:

 《缺席》      

 大風統帥着敵對的旗幟   

 一聲金星喊遍四方   

 愛與憎咬住了同一個蘋果  

  梯子上的年齡   

 民族復興的夢想  

  英雄高舉手臂占據夜空   

 小丑倒立在鏡中的瀝青上  

  我關上假釋之門   

 抗拒那些未來的證人   

 這是我獨享尊嚴的時刻   

 冒險的火焰  

  陌生的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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