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鹏池:林彪素描 | |
送交者: 不平 2014年04月20日09:35:36 于 [天下论坛] 发送悄悄话 | |
于是,林彪的日常生活离不开温度计了,就像战争年代离不开军用地图一样。
林彪当然也要拉屎撒尿的。要撒尿了,还是能坚持百忙之中亲自上卫生间。要是拉屎,则又有自己发明的解决办法。由内勤将干净的便盆放在床上,他于是从被窝里爬将起来再坐将上去,内勤随即用棉被将他包起来,从脖子一直包到脚,只露出一个脑袋在外面。于是林彪就在被子里完成一系列的吐故程序:放屁、撒尿、拉屎,一点点风也吹不进来,一点点气也出不出去。事情完成后,通常也并不要求更换被褥。元帅一生在枪林弹雨中闯荡,没有那种资产阶级的娇气。伺候他完成这一生理行为的通常是内勤,但他的妻也偶尔为之的,并不嫌弃。说他养尊处优是可以的,但不是穷奢极侈。
林彪房间的陈设,也很简单。卧室有一张棕床,一个床头柜,一把椅子,一个屏风,如此而已。客厅是散步的地方,身体好时,也在走廊散步,那里有一个茶几、两把椅子,走上百十步,坐下来歇一歇。
林彪青年时期也是想往过女人的,传说他暗恋过周恩来的干女儿孙维世,看来也是真事。要那件事真成了,林彪成了周恩来的干女婿,那历史就肯定不是后来的那个样子了。但那事终于没能成。林彪与叶群结婚后,总的说来,他对妻子是忠贞的,并没有文工团员,但也并不等于就没有想法。孙维世从苏联回来途经东北时与林彪重逢,林彪就表现得异乎寻常的热心,有旧情复燃的苗头。可惜还没有等到行动,就给一个姓李的大嘴巴搅黄了。除此之外,林彪就再也没有过什么花边新闻。叶群这个女人不简单,她对林彪看得死死的。其实起主导作用的还是他自己,久病之身就像一盆火,早将他的花心燃尽了。
老头子多次放出话来,一再反对当领导的由自己的老婆当办公室主任的。林彪知道这样的最高指示是专门冲着他来的,但他就是装傻充楞不予理睬,仍然坚持由叶当主任。文革前,陆定一的老婆严慰冰写匿名信告叶群,说她嫁给林前已经少女失贞。林获悉后大怒,不仅“大义凛然”地为他的爱妻写下了“传诵千古”的“处女证明”。而且在中央的会议是拍着桌子骂陆定一:“老子恨不得一枪崩了你。”这个老丘八一旦发起丘八来,与会者全都很恐惧。一些与会的老帅们觉得林太过分,很丢脸。但林不在乎,为了老婆的名声,更为了自己的名声,林丢得起这个脸,丢不起那个脸。作为一个女人,叶群也应当感到知足了,总的说来,她还是得到了她男人的爱情的。
四、生活的主要内容是沉思
林彪生活的主要内容是沉思。
沉思中,他打败了蒋介石的百万雄兵;沉思中,他从中共群豪中脱颖而出、一飞冲天,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沉思中,他的内心纠结于与他43年的老同事、老上级是否要分手?并选择怎样的时机,采用怎样的方式来分手?
在无声、无色、无风、无光的世界里,这个精瘦如猴般的男人几小时、几小时地静默着、沉思着,如枯木、衰草般孤立,如僧道尼入定般地承禅。
他的沉思在老一辈中太有名气了,连一向同是深居简出,话语不多的邓同志也不止一次地说过:“我佩服林彪的沉思和寡言。”虽说那是在林得势时讲的话,却也是当时真心的赞服。
林彪沉思的形式是多样的,所有形式的沉思都是林彪所喜欢的。坐着的沉思、站着的沉思、躺着的沉思、走动着的沉思。战争年代,他喜欢倒骑椅子,将下巴壳搁在椅背上,盯着墙上的军用地图没日没夜地沉思。
与常人相同的是,林彪在沉思的时候偶尔也会像一个傻瓜似的自言自语,但没有人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与常人不同的是,他在沉思时既不会微笑也不会叹气。有时,就像一个顽皮的小孩,将一粒炒熟了的豆子,抛进张开的嘴中,然后咀嚼着走上一个来回。当又一个来回开始的时候,他再将一粒豆子以同样的方法扔进嘴中。他的牙口一直很好的,井冈山和江西时期也抽过烟,早就戒了,到64岁的年纪,牙齿仍然又白又硬。
有时,他站在窗前,划上一根加长了的火柴,擎在眼前,火柴燃烧着,闪着豆状的火花,直至火柴棍快将燃尽,将要烧着手指的那一瞬,才慌乱地扔进烟缸中,短促的青烟在缸中只继续冒了一个极短瞬的时间,轻烟缥缈在屋中,很快就没了。缸中剩下一小截弯曲了的、黑色的“烬”,就像多年后他在温都尔汗烧死后那弯曲了的、黑色的骷骼。不过火柴棍儿是微雕。
黄昏时分,林彪会走到院子里的小道上,边散步边沉思。雨天,他则躲在窗帘后沉思,那浓厚的窗帘,将真实世界的雨隔离了,一会儿他就根本感觉不到了,物我皆忘,此时他的沉思越发是沉沉的思。每天,他都那样作着五、六个小时的沉思,上午两、三个小时,下午也是两、三个小时。即使睡觉,在梦中,他也不会停止思考。他有时突然从床上爬起来,叫秘书或是自己记录着梦中的灵光闪现,那是他的上帝给他的启示。他在沉思中最不能容忍任何外界的事物的干扰,突然的干扰会使他的肾上激素产生一种有毒的物质,这种物质更是转化为一种情绪。
林彪的一生中最不能控制的就是这种情绪。
这种情绪到底是什么?他自己固然说不清,他的妻子说不清,医生也说不清。这种情绪是万分怪异的,虽然并不经常发生,但一旦发生,就会显示两个非同寻常的症状:一是心悸流汗,二是大小便失禁。这时,这位“战争之神”的“生命之钟”似乎停摆了,什么都不能做,不能看书,不能听汇报,连吃饭都有困难,只能绝对的卧床休息。轻微时只需要躺下休息一会儿,重时则要休息四五天,要等到一切恢复以后,他才能继续那种沉思的生活。
他没有黑夜也没有白天地沉思着他的问题,在阴暗的屋子里“拉条子”,通过“拉条子”的方式制定着大大小小的军事的、组织的、政治的预案。他介入政治生活的方式,通常是听秘书“讲文件”,并由秘书代他在文件上画圈圈。当他表示同意时,就抡起胳膊在空中飘忽地划上一个大圈子,秘书就在文件上认真地划上一个小圈子;如果他有话要说了,就由秘书记下来;他不同意时,嘴一撇说“不予答复”。常常连这四个字都懒得说,只做一个压下去的手势,这就叫“留中不发”了。
沉思需要寂寞,沉思也煅造了寂寞。但沉思绝不仅仅是寂寞,沉思中也有风暴骤起与战马奔腾,忍不住冷落与受不了窝囊气的拍案而起;沉思中“彪式语言”电光竦起,数词堆堆砌砌,副词重重迭迭,也是另一种“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文学意境,也是再无别人能写得出来的华采词章;沉思中也有料敌如神、算无漏着、计不虚发的锦囊“神机”,沉思中也有阴郁的等待、无奈的叹息,也有棋错一着,满盘皆输的懊恼。
公元一千九百七十一年的九一三,那个月黑风高的子夜,林彪已经吃了安眠药,却匆匆忙忙地离开了给他带来无数光荣和梦想的中国。这是他一生中最最没有“沉思”的盲动。及至飞机上了天,或许安眠药的药性在发动机的轰鸣中渐次退去的时候,林彪又能有限地恢复“沉思”了,然而就在这一刻,飞机炸了。
五、毛家湾的皂角树
林彪的主要住所有三处:毛家湾、苏州的别墅和人民大会堂。
春天时他喜欢住在苏州,江南的春天就像少女的脸,那一种恬静、文雅而活泼的风景最是令人神往了。曾经年轻过的林彪不可能不喜欢江南,有时他甚至在苏州一直呆到秋天的来临。
夏天天气炎热时,他和其他大人物一样,往往会住到人民大会堂,独自盘据在一个空调房里住上两、三个月。他习惯住浙江厅。那是一间长方形的大厅,面积不亚于一个篮球场。两架高大的屏风伫立在门的前端。屏风里的一面绣着孔雀开屏的图案,外面则是放大了的毛的诗词《满江红》的手迹。大厅的整面墙壁都被墨绿色的金丝绒帷幕掩住了,沙发是大红的,各种华贵的吊灯和壁灯照射着这个密封而高贵的世界。因为临时客居的主人并不喜欢灿烂辉煌,它们难得有全部打开的机会。
林彪来了,他的微型秘书班子也在这里办公。每天这里都在重复不变的情景:为数不多的几名工作人员进进出出,轻重不同的说话声,缓急各异的电铃声,自制的咳嗽和风格不同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林彪在这里要过滤从五湖四海汇集来的消息,他必须和必须的高层人物交换必须的意见,他不得不随时理顺与游泳池、钓鱼台的关系。他在这儿下钩,起钓,扑杀与屠宰;纠缠与和解,冲突与松弛,倾斜与平衡,上层的勾心斗角与平民的温饱生死,从瞬息万变的世界风云到花样翻新的鸡毛蒜皮丑闻逸事。常言说:侯门深似海。这个表面平静的海整天也都暗流汹涌的。那些车队司机、厨房师傅、分管各种事务的秘书和管理员们,整天也都忙忙碌碌。
秋天天高气爽,北京的秋天更有别处难以比拟的神韵。林彪与叶群一起回到毛家湾,这里才是他真正自己的家。虽然这里没有香山的红叶,但他尤其喜欢毛家湾院子里那几棵高大的皂角树,那螺旋状的褐色的大皂角在树上密密地悬吊着,林彪隔着玻璃窗在屋内盯着它们看。
风大的时候,皂角们摇晃着碰撞在一起发出阵阵的响声。在所有的声音中,林彪最喜欢听也尚能听的就是这种声音。这种声音不是沙沙的,不是飒飒的,也不是当郎当郎的,而是介于几者之间。这声音有一种亮丽、有一种圆润,有一种金属的质感,似乎那是年代遥远的战场上声音的回放。虽然也不像,但有一点点意思。就那么一点儿意思就能使人产生弥足珍贵的回忆了。
林彪站在窗前,聆听着,也沉思着。他虽然喜欢听皂角在风中摆动相撞产生的声音,却不能接受驱使皂角摆动的风。风小了一点,皂角虽然摇晃却因摆幅稍小,互相不能碰撞,或是虽然碰撞但并不激烈,因而也不能发出声音,这样的时候,风虽然小到他能接受的程度,但皂角的声音又没有了。他平静地叹了一口气,不由得学着老蒋的口气骂了一声:“娘稀匹!人生就没有两全俱美的事!”
夕阳西沉后,长夜未临前,有一段白天和黑夜交接的过渡时光。当落日余晖尚存许许,几不能清楚地显示物体的轮廓之时,那风和光的度数就是适合于他的,这是他一天之中唯一可以走出寝宫散步的机会。
在没有皂角响的日子里,林彪就注视南边那一柱烟囱里冒出来的烟。
毛家湾四周都是高墙。东边是一家医院和解放军总政治部,向来安静。北边是地安门西大街,但平常车子少,噪音也不大。毛家湾北部并不临街,它的邻居是解放军出版社,即平安里三号。当时有人曾要设立115路电车,终点站就在毛家湾和平安里三号之间,但没有得到毛家湾的同意,原因也是声音。西边是一些民房,要走好远才达到西四北大街。那些民房通常是非常安静的,居民吵架事常有,但声音传不到毛家湾来。南边更安静,如果不是茅屋胡同那里有个解放军文艺社,来往的人就更少了。
就在毛家湾和大红罗厂大街之间,有一家小工厂。工厂里有个烟囱,一天到晚都冒着懒洋洋的半黑半白的烟。当那里的烟囱里的烟如能垂直地向正上方升三、四米高处而不发生倾斜,那表示那天的风的大小也是恰到好处的,也是林彪可以散步的机会。 当年,全中国的人民都在高呼着“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敬爱的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的时候,当中国最杰出的大学清华大学的七千学子高唱着用林彪语录谱成的《四一四战歌》:“在需要牺牲的时候要敢于牺牲,敢于牺牲,上战场,枪一响,老子就下定决心、下定决心,今天就死,今天就死在这个战场上。完蛋就完蛋,完蛋就完蛋”。而同样杰出的对立派一万多清华学子们则将称其为“完蛋歌”。这些大学生们唱着、骂着的时候,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这首词的主人林副统帅此刻正在同一座城市里,蜗居在斗室中过着如此这般平淡、寂寞的、不革命的生活。如果他们知道了,或许他们就不唱了,也不骂了!
为什么呢?没意思!太没意思了!但这仅仅是或许;
太平淡!太平淡了!或许正因为太平淡,才太不平淡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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