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璋，馬來西亞人，台灣大學政治研究所碩士、香港大學亞洲研究中心博士，香港智明研究所研究顧問，現任職於香港中文大學未來城市研究所。從事族群政治、語言政治及海外華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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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客機在歐亞交界處遭擊落，歐洲地緣政治博弈就已和東南亞地緣政治攪在一處。中國的角色值得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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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航半年內兩遭慘烈的空難打擊，不少馬來西亞人都難以置信。當然，兩案明顯有別。三月空難的重重疑團至今未解；本次空難馬航則是無辜當災。國內外的輿情反應遂也因此大異：三月時馬來西亞政府灰頭土臉，官僚咦魇ъ`的窘態盡曝於世人面前。本次空難則政府汲取教訓，回應迅速，加以罪不在馬航，輿論盡聞同情之聲，國內民眾尤其團結。然而有別於上回成為國際焦點，MH17遭導彈擊落後不過兩天，馬來西亞竟已迅速地從國際媒體的報道中淡出。

弱國無外交。從客機墜落歐洲地緣政治高潮所在的烏克蘭東部那一刻起，局面已註定不是馬來西亞所能主導掌控。事發翌日，首相納吉固然和俄羅斯總統普京通過電話要求合作，並誓將兇手繩之以法，但緊接著的清場、調查工作，如罹難者遺體之安置與調查員的人身安全等細節，都是在普京和美、英、德、荷、澳等國領導人的通話中安排確定。馬來西亞這理論上的主事者，基本上已無著力之處。

MH17空難是否淪為西方與俄羅斯之間又一回合的政治博弈？目前發展似乎如此。不過當這架滿載著歐洲與東南亞乘客的馬航班機由中歐飛往東南亞，並在歐亞交界處遭擊落時，歐洲的地緣政治博弈就已經和東南亞的地緣政治攪在一處。中國可以在當中扮演什麼角色，值得深思。

冷戰時代韓航空難的前例

早在今年年初烏克蘭局勢惡化開始，西方與俄羅斯在烏克蘭的對峙就頗有冷戰重臨的況味。MH17遭擊落固然是個意外插曲，卻契合這個衝突格局。類似前例，有一九八三年冷戰時代大韓航空007班機遭蘇聯戰機在領空擊毀的慘劇。美、蘇角力，南韓無力，相關調查遂難以為繼。蘇聯為掩飾不利於己的過程細節，假動作不斷，不惜誤導美、日、韓三方對墜機海域的搜索，甚至私下將黑匣子扣起。一九九一年底蘇聯崩解後，黑匣子到了翌年才由俄羅斯交回南韓，調查報告也才得以在一九九三年正式結案。

MH17墜機案與韓航空難相似之處，首先是蘇聯／俄羅斯在事件中的隱諱身影，且會伴隨著某些情節荒誕、看似以轉移焦點為目的的陰终撜f法。其次，案發後，同樣也是沒有任何一方坦率承認罪責並交代細節。其三，則是總數二百六十九人的韓航乘客，國籍背景也很多元。國際施壓的結果，案子曾交聯合國獨立調查小組先就已有的證據進行調查，但卻苦無鐵證、難下結論，於是拖拉十年。

當然，今日科技已經遠非一九八零年代可比。事發至今，由間接證據拼湊而成的「真相」或許已經呼之欲出，但美俄角力的結果，卻很可能使國際調查工作與責任歸屬的最終認定，都和當年韓航案例一樣變得極端困難。至少就目前所知，墜機現場已遭破壞，鑑證先機已失。然而這對馬航及無力影響大國博弈的馬來西亞來說，何其無辜與無奈？調查如果曠日持久，沒法盡早在法律上確定行兇者，那就既不能為各國死難者追討正義，也會直接影響死難者家屬及馬航對責任方的索償。

回到馬航的三月空難。那場空難無疑曾導致中、馬關係惡化，中方不滿馬方處置差勁，馬方則對中方的高壓甚有怨氣。兩國民間在網絡世界裏，尤其迭有言語上的辱罵交鋒。與此同時，中國和菲律賓、越南也就南海主權爭議不斷。菲律賓提出國際仲裁反制，越南則放縱國內排華，而美、日沿海串聯圍堵，東盟諸國在這方面的對華口徑也漸趨一致。

姑不論這背後是否有特定勢力蓄意挑釁，中國近幾年來在東南亞的外交經略局面可謂不佳。東盟諸國重視與中國的經貿實惠，經濟互動日趨緊密，中國在東南亞卻未能有效地收買人心。中海油上週主動將九八一鑽油台提早撤出西沙爭議海域，顯然就是因應時局的戰略調整之舉。

中俄靠攏突破美日圍堵

中國如此外交逆境，與它崛起中的霸權形象相關。「永不稱霸」的外交辭令，若無正面形象與鄰邦的真實信賴感相襯，自然顯得貧弱，軟實力瓶頸漸現。然而中國在東海及南海都遭美、日圍堵的新情勢，反過來又使它更需要傳統盟邦俄羅斯的支持，以致在年初烏克蘭「克里米亞之變」時立場曖昧，進一步加劇了它為盟邦私利不願承擔國際道義的負面形象，自陷於惡性循環。

東、西一盤棋。MH17墜機案的調查工作，幾乎已經可以預見要經由國際組織的框架處理。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已對此表態，盼有公平、客觀調查，盡早釐清真相。馬來西亞本是老東盟的五國成員之一，親美恐共乃傳統的外交情感，美、俄之間，馬來西亞必以美國或西方世界為仰仗對象。然而美國總統奧巴馬怯戰的柔性外交，面對普京已節節敗退。局面如此，俄羅斯的親密夥伴中國又是否願在枱面下積極施壓，確保調查迅速客觀完成，真正扮演一講究國際道義的大國角色，而不僅止於言論表態？我相信東南亞各國在看，馬來西亞上下也在圍觀大熊貓興興、靚靚之餘，持續關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