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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什么烦恼
送交者: hhb 2002年11月24日20:34:29 于 [彩虹之约] 发送悄悄话

人为什么烦恼


作者:谢有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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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惟愿我的烦恼称一称,我的一切灾害放在天平上,现今都比海沙更重。
  
  ——《约伯记》六章二、三节
  
  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新正统主义最杰出的神学家蒂利希还是德国一个普通的军中牧师,这位自小在农村长大,一生热爱大自然的青年,一夜之间被战争的残酷震惊了。当时他在日记中写道:“我看见了瓦砾,我看到了断垣残壁,面前的废墟,在我看来并不是房屋倒下来,而是整个人类文化的解体,整个西方文明的倒塌,一切乐观主义在这里结束了。”我非常喜欢这段话,它像钻石一样锐利,让我们看见乐观主义的最终结束。熟悉西方思想史的人都知道,乐观思想的结束,悲观思想的盛行,是文学、艺术、哲学、神学史上的重大转折,文艺复兴时期所建立起来的那个人的神话,也是从这个起点上开始走向衰败的。
  
  这个转折从哲学领域已经先开始了。从希腊时代开始到笛卡尔提出“我思故我在”,哲学家几乎都是理性主义者,认为理性的准确性是可靠的,并由理性而建立起了乐观主义的思想基础。像笛卡尔就有一种乐观想法,认为数学和数学分析,若能精确的运算,便可以做到将所有的知识连贯统一起来。特别是达尔文进化思想的盛行,更使人类获得了一种虚假的乐观:既然人已经从野兽的状态进化到了有道德的人性状态,那人类的明天一定会比今天更光明、更伟大。二十世纪初期以来,凡承继十九世纪达尔文、黑格尔、斯宾塞这些哲学家的思想,用理性或进化论来诠释历史的人,都没能逃脱这种乐观。但是,实际上从卢梭开始,就开始对这种乐观思想表示怀疑,显露出了某种悲观失望的神情。1749年开始,卢梭认定启蒙运动强调理性、艺术和科学给人类带来的益处不及带来的损失,所以他终于对“进步”失去了信心;康德盼望在本体世界与想象世界中建立一个“统一”的知识理论,但这种盼望他也没达到;到克尔凯戈尔,则发展出了理性使人悲观失望,非理性给人带来快乐的思想;后来的尼采与那些存在主义哲学家都是在“非理性能给人带来快乐”这一思想路线上的。事实上,快乐并没有出现。当萨特、加缪、海德格尔、雅斯贝尔斯等人将一堆诸如“荒谬”、“焦虑”、“圆满的经验”等名词留给我们的同时,也将一堆痛苦的事实留给了我们。
  
  我在此无意论述西方思想的发展史,我回忆这个背景是想弄清楚人到底在哪里出了问题。这个背景对我非常重要,它使我看到,作为一个在思想的人,不能无视这条线索,否则一切的乐观都是虚假的,没有理由的。试想,蒂利希在那样的境遇下乐观得起来吗?我相信蒂利希在三十年代公开反对希特勒,后被法兰克福大学解除教职,跟他在一战期间的遭遇有关。悲观似乎成了现代人共同的心理特征,冷漠、孤独、无聊、空虚也像感冒一样普遍,它给现代人带来的一个直接结果是:烦恼,无边无际、莫名其妙的烦恼。按我的理解,现代人都是以烦恼的方式存在于这个世上的。
  
  我为什么烦恼?这不单是我一个人的疑问,也是公众所面临的。即使不懂悲观哲学的人,照样也是烦恼的。烦恼到底是什么呢?我工作,我写作,我恋爱,我上街,或者我一人在深夜独处,烦恼都会像多年的好友一样找上门来。逆境的时候我烦恼,顺境的时候我也烦恼,像福克纳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后,就曾表示他比以前更烦恼了。这一切可能都还是外面的,更致命的是,有一种没有原因的烦恼,每时每刻都在瓦解我们的生存信心,使我们日渐失去盼望、喜乐和平安,从而生出一种空虚和无聊的感觉,对什么都感到厌倦,即使过去视为崇高的写作,也开始使我感到苦恼:图书馆既然有这么多的书了,我再写几本又有什么意义呢?何况我写的不见得能超过他们。我无法解决这个问题,烦恼便由此而生。这时我发现,烦恼这东西不是一种轻微的心理感觉,它具有强大的势力,并且是一直持续的,直到死亡临到为止。它究竟是什么呢?
  
  我们不能轻易的让这个问题过去。如果我们排除了因环境而有的外面的烦恼,就知道每个人的心中会不由自主地产生烦恼,我把它称之为“自主的烦恼”。更让我感到困惑的是,烦恼是我们所不需要的,为什么我们却没有能力拒绝?既然我们不要,为什么会从我们心中继续产生?我想,要弄清烦恼的原因,首先要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而烦恼。烦恼虽是一种很普遍、广泛的精神困境,但归纳起来,大概有以下三种形式:一是为命运和死亡感到烦恼;二是对空虚和无意义这件事有所烦恼;三是因为内疚和有罪而烦恼。也许,我们还能说出其他类型的烦恼,但以上三种已涵括了大多数。许多心理学家把这些烦恼解释为病理性的,如果是这样,改善人与环境间的关系就可以解决了,事实并非如此。一定有一个精神上的原因,才导致这种存在上的危机发生,就像上面所说到的那样,哲学家认定理性不可靠后,才导致非理性主义的兴盛,最终带进悲观。可见,烦恼的精神根源也是可以追溯的。
  
  为什么人会对命运与死亡感到烦恼呢?许多人生活非常富裕,现在也还年轻,可已经开始对自己的命运以及对自己将死这个事实感到忧虑了。更可怕的是,我随时都可能死去,随时都可能结束自己的存在,这是一个无法摆脱的阴影: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下一个时刻还活着。我的出生没有经过我的同意,照样,我的死亡也不会经过我的首肯。我无奈地生活在生与死这一段非常有限的时间里面,仿佛是一个被抛入世界的人,有一天,又要被一种叫死亡的势力杀害,将我曾经存在的意义全部注销。希腊名言“认识你自己”的原意是:“记住:你将死去!”当我第一次明白这句话的真义时,我承认我被它伤害了。“记住:你将死去!”它像阴间发出来的声音,提醒我正在消耗着的生命,最终将走向死亡。一想到这,我里面就黑暗:如果没有永生,那我现在所从事的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这个曾经爱过,恨过,哭过,笑过,并且会生孩子、会写作的人,有一天将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完全了结,仿佛没有存在过似的,这太不可思议了。我明知道一切都要结束(并且可能马上结束,如车祸等),为什么还要兴高采烈地开始呢?
  
  对命运与死亡的烦恼,实际就是对自身的有限感到烦恼。因着我有限,我便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我的命运总是陷于飘摇状态,我前面的道路是什么我不知道,那个背后安排我命运,叫我生叫我死的那一位是什么我也不知道,我仿佛被送上了一列不知开往何处的火车,一直都是在路上,等列车到达终点时,我已经死了,对任何事都失去感知了。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我岂能不烦恼呢?也因为我有限,使我只能在死亡的拘禁之下,只能活在时间里面,让时间来裁决一切。死意味着最终的消失,我的肉体,思想,情感,意志,能量,有一天都将进到死亡之中,无影无踪。死是什么我不知道。每个人都知道人人都有一死,但都希望自己不是其中的一位。可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正在活,他们都是正在死,每过一天就死去一天。死虽然还没有最终到来,但人已经为此感到恐惧了。现代心理分析学家也有同样的见解,学者们发现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人对不存在或还未到来的东西会产生恐惧——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恐惧从何而来。这充分说出了人的困境:有限。所以,一个哲学家还说,人的悲剧不单在于人有限,还在于人知道自己是有限的。动物也有限,但因为它们没有对有限的自知,所以便不存在因自身的有限而有的痛苦了。
  
  有限的说法是以什么为参照的呢?显然,没有无限也就没有所谓的有限,诚如帕斯卡尔所说,没有拯救就无所谓堕落。帕斯卡尔终生未娶,在他看来,人生唯一的目的就是探求无限。他越是探求,越是看到自己的有限,冲突就产生了。“这些无限的空间的永恒沉默使我恐惧。”“我不知道是谁把我安置到世界上来,也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我自己又是什么?我对一切事物都处于一种可怕的愚昧无知之中。我不知道我的身体是什么,我的感官是什么,我的灵魂是什么,以至于我自己的那一部分是什么—— 那一部分在思想着我说的话,它对一切,也对它自身进行思考,而它对自身的不了解一点也不亚于对其他事物。我所明了的全部,就是我很快就会死亡,然而我最无知的又正是这种我所无法逃避的死亡本身。”帕斯卡尔的这段著名论述,说出了人类存在的本质境遇。只要我们没有停止对命运与死亡的思索,也就不会停止因有限的困境而有的烦恼。烦恼是因为我无法回答命运的主宰与死亡的结局是什么这一问题。
  
  烦恼的第二种形式是为空虚与无意义这件事感到烦恼。人不单是有限的,更是因为自己无法在有限的时间里过得充实、满足而感到苦恼。一些人还在年轻时就看出了人生的空虚,走向了自杀或自暴自弃的人生道路;一些人则到年老时,才发现自己沧桑的一生是多么的没意义;另有一些人却从不思索人生,只是追求享乐和欲望的满足,其结局也是虚空。有人曾经问过叔本华,人生既然是一场痛苦的迷误,为什么年轻人还活泼快乐呢?这位哲学家回答说:“这很简单,因为他们还未发现欲望的永不知足的本质以及成功的虚幻无益。他们尚未看出失败之不可避免,以为欲望与奋斗就是快乐。总有一天他们要认识到,当热情的火焰熄灭时,生命的真髓也完了,剩下来的只是一个空虚的外壳。”是的,我们若真正探查人生的意义,就会发现叔本华这位悲观主义者所说的不无道理。即使像旧约圣经中最荣华的君王所罗门,也曾发出这样的哀叹:“虚空的虚空,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传道书》一章二节,九节)为什么一切的事都让人厌倦、没有意义呢?因为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岂有一件事,人能指着说:“这是新的?”哪知,在我们以前的世代,早已有了。已过的,无人纪念;将来的,后来的人也不会纪念。这样看来,所谓的意义都是短暂的,不具备永恒的本质。没有永恒就没有实在,没有实在就是虚空,而虚空的本质乃是意义危机。
  
  对意义的寻求是一切哲人所作的,只有它,能够维护生存的尊严与高贵。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在航空学、数学、艺术、建筑、医学等方面都有杰出的才华,但他最终选择了哲学作为自己终生的事业,因为他认为哲学能够使他明白人存在的意义。在文艺复兴以前,神是人生存的意义所在,人类接受以神为本位的价值系统;文艺复兴以后,神没有了地位,人开始自主自立起来,人文主义者都认为人是意义的最终目标,人是伟大的。结果这个自主的人只维持了很短一段时间的光荣。他们想用人的尊严来取代神的荣耀,不久之后,人的尊严也丧失殆尽。帕斯卡尔无奈地说:“人是怎样的虚幻啊!……既是万物的判官,又是地上的蠢材;既是真理的宝库,又是不确定与错误的渊薮;既是宇宙的光荣,又是世界上的垃圾。”这种关于“垃圾”的预言很快就在现代社会得到了应验。人衰败的真相已昭然若揭:他在卡夫卡的笔下变成了一只甲虫和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在艾略特笔下是空洞无物的“稻草人”;在罗伯—格里耶那里,人与冷漠的物同等;在毕加索的画布上,人只是一些线条和方块;在电影大师安东尼奥尼那里,人是一个戴着面具的小丑;在英格玛·伯格曼那里,人是一些无法交流的活死尸——面对着这些“垃圾”,人的意义在哪里?我们看不到一点希望。
  
  意义成了无意义,希望变成了绝望。烦恼就在绝望的深渊产生了。人无法活在无意义的境遇里,因为他是人,里面有对意义的吁求这一呼声,可是,谁来应答呢?在笛卡尔、斯宾诺莎及莱布尼兹等人那里,是用人的理性及科学的能力去理解人生的意义,由此建立起来的意义在现代哲学里全部失落了;从克尔凯戈戈开始,哲学已不再相信理性,如同科学界自爱因斯坦以后,不再相信实证主义一样;同样,法国画家高更试图把“高贵的野蛮人”看作是人的理想的思想也失落了,他在大溪地住了一段时间,便发现所谓的“高贵的野蛮人”只是一种幻想。高更最后一幅作品给我们留下的疑问是:“我从哪里来?我是谁?我到哪里去?”看来,回归自然除了加深人自身“所从何来”的困境外,并没有给人带来什么盼望。海明威呢?他连同加缪 、福克纳等人,都想在人身上重新建立尊严,以证明人是伟大的,是不可摧毁的,但这种努力在海明威的自杀、加缪的车祸、福克纳放荡的生活中全部破产了。当海明威将猎枪塞进自己的口中并扣动板机时,人们也就不再相信他笔下那个“老人”是不可打败的,这个人的神话太脆弱了。
  
  面对着这个人的废墟,现代人为了摆脱绝望,还想在废墟上重新将人建立起来,以维持人类的生存信心。比如,美国电影《阿甘正传》导演泽米斯基把阿甘创造成了一个怀旧神话,但令人心酸的是,在这个时代里,真正的人(像阿甘)只能以弱智的面目出现了。它说出了一个悲凉的事实:人类如果要坚持正义、良心和爱,就必须付出弱智的代价。这个代价太大了,而正是这种有代价的高尚感动了我们,也温暖了现代美国人的心。但怀旧的神话还不能真正消解我们心中已有的烦恼,它最多只是暂时忘却烦恼,空虚与无意义的事实还在。这个意义的悲剧还在加深。永恒的意义没有出现以前,人就没有力量从烦恼转向欢乐——存在的幸福。
  
  烦恼的第三种形式是因为内疚和有罪而感到烦恼。这种烦恼与良心的功能有关。中国人普遍都不容易觉察到这一点,他们只觉得自己有错误,但从来不觉得自己有罪。对罪的不自知不等于罪就不存在了。什么时候人的良心起来定罪人的罪,人就会因内疚和罪不得赦免而感到烦恼。所以,忏悔主题从来都是西方文学中最动人的篇章。圣奥古斯丁写过《忏悔录》,卢梭写过《忏悔录》,托尔斯泰写过《忏悔录》,维特根斯坦曾经也写过一篇忏悔录式的文章,对自己一生中所作的两件错事感到痛心疾首,并上升到道德的高度来一再谴责自己。这两件错事,一件是1920年他在奥地利东南部山区任教时体罚过学生,后来当着这学生父亲的面矢口否认;另一件事是,他在二战期间隐瞒了自己的犹太血统。维特根斯坦所作的自我解剖令我震惊,因着他有圣经传统的背景,使他能够因着这些小事而坦诚自己的堕落,这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是匪夷所思的。中国经过了“文革”这样的浩劫,至今还没有几个人站出来忏悔自己的罪行,难怪有人说我们的民族许多时候像是患有健忘症。比起美国文化界对死了仅几万人的“越战”所进行的反思,十年“文革”的痛楚在一些中国人的记忆中就显得太轻描淡写了。但我相信,每个人只要还有良知,都会在某个时刻对自己一生的错误、罪恶感到内疚,不管这些罪恶是否被人知道。他所需要的是对自己的良心负责。
  
  内疚是因罪而起的。罪不单是外面行为的罪,更是内在性质的罪,如恨人、动淫念、贪婪等。其中有一个最大的罪是不信的罪:人是有限的受造之物,却要以造物者的身份自居,以为自己就是终极,可以主宰自己。这就使人跨出了自己存在的本位,不服(也是不能服)神的律法。这样,罪就借着欲望在人身上作了王。关于罪,保罗在伟大的《罗马书》里有一段精彩的论述:“我所愿意的,我并不作;我所恨恶的,我倒去作。若我所作的,是我所不愿意的,我就同意律法是善的。既是这样,就不是我作的,乃是住在我里头的罪作的。我也知道在我里头,就是在我肉体之中,没有良善;因为立志为善由得我,只是行出来由不得我。……我觉得有个律,就是我愿意为善的时候,便有恶与我同在。因为按着我里面的人,我是喜欢神的律;但我觉得肢体中另有个律和我心中的律交战,把我掳去,叫我附从那肢体中犯罪的律。”(七章十五至二十三节)看到罪的权势与肉体的败坏之后,使徒保罗大声喊道:“我真是苦啊!谁能救我脱离这取死的身体呢?”(二十四节)这可以说是一个著名的烦恼哀叹,也是每一个人难以言说的苦衷,因为自从有人类历史以来,就未曾见过一个真正圣洁的人,“没有义人,连一个也没有;没有明白的,没有寻求神的;都是偏离正路,一同变为无用;没有行善的,连一个也没有。”(《罗马书》三章十节至十二节)因着每个人里面还有良心,人就会为罪,为义,为审判,自己责备自己,这也就是人伤害了别人,别人即使原谅了他,他照样会心中不安的原因。因着有罪,疾病、痛苦、死亡就入了世界,“罪的工价乃是死”。(罗马书六章二十三节)我们也因此看不到一个身体真正健康的人,看不见一个心理真正健康的人,几乎每个人都落到了烦恼的泥淖之中,终日被人伤害,自己也不断伤害别人,然后在内疚中死去。我们圣洁的良心渴望罪得赦免,被称义,但谁有赦罪的权柄呢?即使我们愿意认罪,愿意忏悔,可谁是无罪的能接受我们的忏悔呢?在那位真正的公义者显现以前,由罪而起的烦恼是不会消失的。
  
  对烦恼的思量使我仿佛陷进了一个死胡同。我骤然发现,我只能探查烦恼的原因,但解决者不是我。我因此而陷到更深的烦恼之中。我是那样渺小,有限,无能,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不能胜过死亡,不能摆脱空虚与无意义的困境,不能自我约束,使自己不犯罪;同时,我也不能够不内疚,因为我有良心。我怎样不烦恼呢?在这个不信的世代,命运更加迷茫,死亡更加具体,空虚与无意义事件在增加,罪恶更是普遍而严重,道德基础在崩溃,暴力增加,战争与核威胁又无穷无尽,我想起先知以赛亚的呼告:“祸哉!我灭亡了!因为我是嘴唇不洁的人,又住在嘴唇不洁的民当中。”(以赛亚书六章五节)还有,约伯悲痛的哀叹:“惟愿我的烦恼称一称,我一切的灾害放在天平上,现今都比海沙更重……”(约伯记六章二节至三节)在一个匮乏的世代,因着神圣者的缺席,烦恼也变得内在而沉重了。我相信,今时代的人类所遭遇的并不比当时的约伯少,所不同的是,约伯的苦难是来自神的试验,而我们的苦难则是因罪带来的结果。
  
  烦恼总是与苦难相联的。在我们未曾找到一个够大的生存力量与内心的烦恼相抵抗以前,上面所说到的命运,死亡,空虚,无意义,内疚,有罪,都将成为我们的苦难,使我们的生存被这些事物所伤害。这是我们的内伤,切肤之痛。命运渴望的是以爱为本质的主宰者,死亡与复活相对,空虚需要的是实在,无意义想望意义,内疚与良心是否平安有关,有罪希望的是公义的赦罪,这些事物都在哪里呢?当我们察知了烦恼的内在原因之后,消除烦恼的路也已经清楚了:它需要主宰者,复活,实在,意义,良心的平安,以及赦罪。我们不应该将这些事物当作是一种新的观念(观念于实际的精神难题是无济于事的),它们乃是来自一位无限大的、公义的、有位格的神所代表的神圣所是,是一个活的人位。当这个活的新人位代替了我们那个在旧造里的属肉体的旧人位后,新人位的神圣素质将在人的生存中得胜,最终将人从烦恼中拯救出来。这二者之间的通途是:相信。相信意味着我们用活的信心质实我们所需要的神圣所是,并在主观上经历它的能力。在这个所谓的解构主义的时代,人要相信是很困难了,但如果我们看到,我们想信的不是一套观念,而是一位无限大、有位格的真神,(如帕斯卡尔所说:“不是哲学家们的神,而是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的神。”)我们的整个生存境遇都将改变:他是主宰者,死而复活的那一位,在他里面有实在,意义,因着他是无罪的公义者,他有赦罪的权柄,我们也就不再内疚了。这是医治烦恼的根源。如他自己亲口所说:“凡劳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得安息。”(马太福音十一章二十八节)
  
  我再说,我们烦恼不是因为缺少正确的观念,而是因为缺少一个活的、够大的力量来作我们生存的支柱;如同现代哲学会走向绝望、崩败的境地,不是因为现代哲学家们离弃了正确的观念,而是因为他们自尼采以降离弃了一位实在的、有位格的神,由此而带进了人类的混乱。尼采在他的著作中提出“力量”、“虚无主义”等,是想以此来代替那个他所否认的终极实在。尼采的错误在于,他以为他所丢弃的只是一套陈旧的观念,实际上,他所作出的乃是实施了一次对“亚伯拉罕、以撒和雅各的神”(这表明神不是死人的神,而是活人的神)的背叛,一次意志与信心上的背叛。所以这次背叛的结果不是出现一个有错误观念的尼采,而是一个发疯的尼采——不是观念的问题,而是意志与信心的问题。
  
  征服烦恼需要我们的意志与信心的配合,这将使我们在那位有位格的至大者那里获得够大的力量,获得关怀。说到底,烦恼产生的原因有二:一是内心缺乏力量,无法抵御生存黑暗、欲望风暴的袭击;二是缺乏真正的关怀者,心灵得不着慰藉。力量与关怀的获得,是我们疏离烦恼的有力武器。在这个事实面前,我要说,过去我烦恼,现在我却有安息,因为在这二者之间,因相信而有的信心填平了中间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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