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三原色 (2) |
送交者: 晨雪 2004年11月23日12:28:51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BY 申力雯
我的心裡也積滿了潮潮的雨。 那一個雨季很長,散發着一股青草味。我和小青手牽着手,在雨中奔跑着。雨傘被風吹跑 了,我們不去管它,只是一個勁地向前跑。我把長長的辮子和青春萌動的肌膚都給了這漫 天透明的雨。 在雨和風的嘩響中,我突然感到體內有種莫名的不安,遙遠的神秘感包裹着我。 雨嘩嘩地下着,不知那是怎樣的一瞬,他抱住了我,吻了我的嘴唇。我哭了,想跑開,快 快跑開!時間越出了門檻,空間變得混亂了!可我的腳卻沒有動,只是在他的懷裡哭。隔 着雨聲,我模模糊糊地聽見:“別哭,你哭我害怕。”他用衣服把我裹得更緊了。一朵灌 滿露珠的鮮花,一株嫩綠的草在我的身體裡萌動了。 我的辮子散開了,他輕輕地撫摸着,把我的頭髮含在他的嘴裡。雨一直在下着,我也一直 在哭,那是惶恐、快樂的淚水嗎?他的眼睛裡也嵌着淚珠。我低下了頭,看見胸前襯衫落 了一朵花瓣,剛剛發育的胸部在微微地顫動,這一瞬間,我平生第一回意識到自己是個女 性。我跑了很遠很遠拾起了那把傘,把臉遮了起來。 第二天,我們上課見面,誰也不好意思抬起頭。從第一次親吻起我們便疏遠了,那時候, 我們還真是個孩子呀! 是啊!雨季是一個不成熟的季節。 如果,我未來的生命還有第二次親吻,還是這樣惶惑、神秘、不安和快樂嗎? ※ 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天空放晴了。早晨我去上班,把畫好的插圖交給編輯部的主任。他 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編輯,準確地說,應該稱他是編輯匠。雖然他有熟練的文學技能和編 輯技巧,但那是一個長期從事編輯工作的人不難做到的。遺憾的是他沒有自己的東西,他 的一切都是重複,重複書本,重複別人,重複自己。 中午,他把插圖退給我:“畫面要讓人看懂。”我接到插圖沒說話,三筆兩筆勾勒出一個 簡單的線條交給了他。 我無精打采地回到了家,外婆端是了我最喜愛吃的紅小豆粥,我在飯桌前呆呆地坐着。外 婆是世界上惟一愛我的親人,爸爸是駐外武官,媽媽長年陪着爸爸在國外,是外婆帶着我 一天天長大的。 外婆走到餐桌前給我加了一勺糖,“姍姍,不甜吧!” “甜。” “那為什麼不吃,是不是病了?” 我一下子撲到外婆的懷裡哭了起來:“外婆,我愛上了一個人。。。。” 外婆說了些什麼,我沒聽清,我只是縱情地哭着。 自從我見到鄧聰,就會自然地想到沈從文的《邊城》。這有什麼必然的聯繫嗎?我反覆在 書中尋找着,可還是說不清。 “山地仲夏的深夜,暑溽氣消,月色如銀,從對溪的高崖上飄過來聲聲甜美的戀歌,歌聲 把睡夢中的少女的靈魂浮起來,輕輕飄在明淨濕潤的銀色世界中。。。” 我的眼前是一片蒼綠的山,山前有一條小溪,溪邊有座白色的小塔,塔下住了一戶單獨的 人家,這人家有一個老人,一個女孩,一隻黃狗,靜靜的河水,清澈透明沉浸在這片自 然、寧靜、質樸的土地上。。。 翠翠在“風日裡長養”,清風、麗日、青山、綠水給了她水晶般清澈透明的性格,翠翠是 自由的又是惘然的。我迷醉於她的人生形式。 鄧聰給我留下了一個世界,有如《邊城》給我的感受和空間。我說不出那到底是什麼,只 是真實地感覺到。 ※ 春的腳步總是慢慢地走在峭寒和風雨中,它剛剛拉開帷幕卻又謙虛地為我們迎來了炎熱的 長夏。秋風又起了,我心裡空空的,高遠明淨的天空讓人感到寂寥。 我終於還是找到了陳潔的家, “請告訴我他的地址。” “他是誰?”陳潔故意笑着問。 我沒說話。 過了一會兒,陳潔遞給我一張紙片,“拿去吧,這上面有。” 正當我拿起紙片往外跑時,陳潔大聲說:“羽姍,不要太認真。”可我沒有理會她的意 見。 我跑回了家,把房門關緊,用顫抖的手剝着紙片上那幾個阿拉伯數字。 不通,占線,沒人接。。。。。可我並沒有着急,卻慶幸可以趁此恢復一下平靜。電話終 於通了。 “請找鄧聰。” “他走了。” “走了!去哪兒了?” “您是誰?” “我。。。。我是他的朋友。” “他去他插過隊的農村了。” “還回來嗎?” “會回來的。” 我悵然地放下話筒。 ※ 秋天,我在郊野的一個山坡上作畫,一棵參天的古樹彎下了腰,可它仍撐着一樹金黃,我 的畫筆卻把它塗成濃濃的綠。 “羽姍,是你?!”突然一個帶着磁性的聲音落在我的畫紙上。我沒有回頭,激動得心快 跳了出來,我知道,他--鄧聰就站在我的背後。瞬間,畫面上的每一片樹葉,每一個枝 條,都充滿了勃勃的生機。 “羽姍,”又一個低沉的聲音融入了我的畫面,我回過頭,感受到了他痛苦的熱情。 他敏感的雙目,憂鬱、沉思的眼神和文靜的態度,似乎有一股特別的氣質,顯得十分迷 人。他望着我,就站在我面前,那樣真實。過去的那些冷漠的日子好像從來就沒有發生 過,頓時,我周身的色彩起了變化。我眼前的世界是一片紫紅色。 在秋天的郊野上,我們自然地走在一起,他在我的身邊,我不再孤獨。他有一種我說不出 捉不到的丰儀煽動着我的心。 秋天北方的郊野,充溢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我們跨過一條不寬的小河,幾隻小山羊在山坡 上吃草,放羊的孩子躺在草坡上,一動不動地望着湛籃的天空。 我採摘着路旁的各色野花,把它簇成一個花環,戴在頭上,悄悄地躲進樹叢里。一會兒, 便有幾隻蝴蝶在我眼前飛舞,最後,落在我的頭上。於是,我悄悄站起來,輕輕地走,輕 輕地走,一直走到他的面前。 遠處的金光照在一層層山嵐上,他的臉上也罩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他用手撫摸着我的前 額,“你真俏。”我們四目交投,沒有再說話,這是我一生中最重大的時刻。直到現在, 我還覺得他柔軟的手溫留在前額。從那時起,我便覺得自己一天一天俏麗起來。 “我們講講自己吧。” “對,我們彼此還知道得太少。” 有一條清清的小溪在我們心間緩緩地流淌。 樹葉在我們頭上輕輕地喧喚,這是晚秋羞怯的細語。這是一個變幻無常的天氣,天空有時 瀰漫着輕柔的白雲,有時又忽然開朗,明朗的天氣真好像一隻明亮美麗的眼睛。過了一會 兒,樹林裡悄悄地撒下細雨。一會兒,天空又閃出了陽光,照在樹上,呈現出一片金黃色 或綠色的樹葉,每一張葉子都在瑟瑟地絮語。 我們站在一棵高大的樹底下避雨。我忘情地說:“前幾年,我經常一個人在這裡散步。” “你不覺得太寂寞嗎?” “不僅是寂寞,而是壓抑。"四人幫"時期,不要說沒有音樂,沒有藝術,就連說話的自由 也沒有。整個中國就像一座大監獄,除了大自然沒有任何地方使我快樂。” 我雙手摟住了樹幹,不遠的地方是一片青青的綠草地。 “現在中國總算解放了,我們從監獄裡走了出來!” 他雙手撐着樹幹,身子輕快地向上一躍,那樣快樂!我被感染了,笑了起來,用力地抱着 樹幹。 中午,我們在一個僻靜的亭子裡,喝着用泉水泡好的茶。下午的陽光從水面上反映過來, 在白、綠、紅的花叢中投下一道奇異柔和的光。水面上飄來了潮濕的水氣。 “今天,我很開心。”我飲了一口茶輕輕地說。 我看見他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我,洋溢着熱情。我低下頭,用茶沾濕手指,在石几上亂 畫。他慢慢地抓住我的手,他的唇邊似乎泛起了話語,又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過了一會兒,他說:“羽姍,你什麼時候開始學畫的?” 我的手指繼續在石几上亂畫,“我生在一個有月亮的晚上,後來,家裡的人都叫我小月 亮。等我長到三歲,外婆告訴我,月亮上住着一個美麗的公主。從那時起,我便畫月亮, 畫漂亮的公主,就這樣畫起畫來了。” “你真是個幸運的女孩子。”他的聲音有些沉鬱,眼睛深情地望着遠方。 “不,我不幸運,因為"文革"我沒能繼續讀書,我是靠自學考上了《春聲》編輯部,當上 美術編輯,可我真是想當個畫家呀!” “唉!真是不同的境遇就有不同的想法,一個農村孩子,他的天賦也許不比你差,可你的 不幸,對於他卻已經是一種奢望。”他的手慢慢地從我的手背上滑下去了。 為什麼他剛要走近我,卻又停止了腳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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