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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T 動什麼,別動感情 (1)
送交者: 晨雪 2006年01月15日10:35:41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BY 趙趙


這一天,賀佳期摩拳擦掌準備在伴娘的崗位上站好最後一班崗,把她所知道的天南地北的花活全部不惜力地耍出來,就當是告別演出了。

  她早就聽說過,女人這一輩子只能當三次伴娘,超過了的話就嫁不出去了。不錯,這是她第三次當伴娘,第N次參加婚禮。她是多麼希望下次參加的,是自己的婚禮啊。


  結婚是兩個人的事,光她一人兒時刻準備着沒用。今天從一早上起來,佳期就覺着莫名的亢奮,因為出乎她的意料,她那位整天耷拉着臉的男友萬征竟然同意撥冗出席。

  萬征是很少讓佳期如了意的,基本上他們兩人相處的秘笈就是怎麼擰吧怎麼來,以至佳期漸變成最樂觀的悲觀主義者——萬征對她不好,她心安理得;萬征對她好,她喜出望外。

  佳期希望通過參加此次婚禮,讓萬征感受到結婚,受到祝福,是一件美好的事,也因此就坡下驢,在不遠的將來把她給娶了,所以她亢奮。她想,這將是改變她命運的一天,她人生中僅次於結婚的一天,她給自己強烈心理暗示的同時,很是希冀老天爺也能接收到。

  世間萬物都講求生態平衡。她亢奮了,就肯定有人頹了。眼下,防盜門外的新郎已經處在崩潰邊緣。他被賀佳期攔在門外已經有一刻鐘了。他努力克制着自己,低三下四地對着防盜門裡那張不知道是怎麼想的以至扭曲的臉微笑着,一邊好聲好氣地哀求:“姐姐,你先開開門,開開門我就給你錢!”他把那束包裝十分精美的玫瑰花換左手拿着,右手接過身後兄弟團臨時裝好的一個癟癟的小紅包,哆哆嗦嗦順窗戶塞進去,突然猛拉門把手,發出“哐哐”的徒勞的聲音。

  佳期拆開看了一眼,一撇嘴,順手遞給身後黑壓壓的一幫女的:“瞧瞧,這裡面是錢嗎?十元兒!叫錢嗎?能讓他進嗎?”

  這幫同樣不長眼的女的配合着:“不——能——!”

  佳期有撐腰的,準備把這個雜耍玩下去:“十元兒不行,一千個十元兒我考慮考慮。”

  門外的兄弟團雖然神頭鬼臉長相各異,但看得出來都是精心倒飭過的。婚禮是沒主兒男女互相勾搭的大好時機,光大吃大喝是不能把份子錢賺回來的,總要留下個把異性的電話號碼才不算賠本買賣。不過,新郎邊兒上的廖宇沒打這種算盤,他穿得很隨便,隨便到你一眼就能看出來他和這些人沒關係,當然,他肩上的攝像機也很說明問題。

  廖宇的攝像機正對着“新郎”這兩個紅底小黃字狂拍特寫,然後鏡頭拉開,那是一朵插着滿天星的玫瑰胸花,再往後拉,新郎那張已經氣出了油的臉出現在畫面上,他的半個身子卡在防盜門框裡,一伙人里就數他狼狽,舉止誇張過度,以至看不出來是不是急了。

  新郎說:“先開開門,都好商量是不是?”他的餘光注意到廖宇的鏡頭一直在對着他,覺得十分跌面兒。他不能理解為什麼這個女的要在他大喜的日子裡這麼作賤他。

  佳期把門開了一條縫,新郎趁機橫着膀子一撞,誰知佳期後面的女的一擁而上,而新郎身後的兄弟團也“嗷”一聲拱了上來,最前面這倆人被擠得用肉臉支撐着冰冷的防盜門,佳期看見新郎頭上噴得硬硬的頭髮已經往下耷拉了,他大吼着:“別擠了別擠了!……姐姐,姐姐!我求你了,快放我進去吧。”

  雖然姿勢難拿,但佳期仍打算把廣東人這套索要進門利是的風俗進行到底:“誰是你姐姐?大娘現在只認錢!”此時此刻她腦子裡只有兩個字:熱鬧。結婚不就是圖個熱鬧嗎?要不然要這麼多人幹嗎?要她這個資深伴娘幹嗎?

  誰知就這麼一眨眼的功夫,新郎的忍耐衝破了底限。他瞪視了賀佳期幾秒,突然就急了——面紅耳赤地一撅屁股,把後邊的兄弟拱至一尺多遠,矜持瞬間回歸肉體,回了魂兒似的體面起來。他尿爽了一樣抖抖身子,把花往伴郎手裡一塞:“我——還——不——進——去——了我告訴你。”

廖宇樂得臉都咧了,佳期一時沒反應過來,也收起了彎腰使勁的架勢,站直了身子張大嘴:“啊——?”

  廖宇的鏡頭轉向她,再轉向新郎。新郎像個受盡了委屈的長工,大眼睛裡全是惱羞成怒,但他裝得很平靜,仿佛一切與己無關:“既然你不讓我進去,那我走了。”他瀟灑地拍拍手,跟撣掉一手不小心沾上的土似的。


  兄弟團傻眼了,伴郎連忙伸手拉:“哎哎哎別真走啊,開玩笑呢吧?!”新郎很不服氣地一擰身子,扒拉開伴郎的手,直往樓下走去。下面的兄弟連忙擁堵,他視若無物地擠出一條縫,給大家留下一個孤傲的背影。

  廖宇一直笑嘻嘻地拍着,直到新郎的背影消失在樓梯的轉角,才回來拍門裡的賀佳期。佳期反應過來,連忙推門出來了:“哎,什麼意思啊?真走啊?哎——”,她回頭看看屋裡面面相覷的姐妹團,又看看伴郎同情的目光:“為什麼啊?不都這麼玩嗎?”

  姐妹們驚恐萬狀,“追啊,快追啊佳期。”佳期沒功夫遲疑,甩開長腿就往樓下跑,回過悶兒來的兄弟團趕緊跟着。佳期一邊跑一邊嘟囔:“不帶這樣的。”

  廖宇堅守崗位,緊隨佳期身後。可她瞥見這起鬨架秧子的,倒是有地兒泄火了,誰讓他地位低呢:“別拍了!說你呢,還拍什麼呀拍!”

  她捂向鏡頭的粗暴的手勢,像極了電視新聞里被曝光的小商小販。

  二美的婚紗裙襬很大,幾乎占着後座的所有地方,完全看不出來賀佳期穿着衣服,她和新郎仿佛是從裙襬兩頭兒鑽出來的。

  二美像個大拿,一付全擺平的樣子,一邊安撫新郎,一邊還跟司機聊:“師傅,今兒辛苦了哈,咱們得趕緊點,剛才時間有點耽誤,那什麼……”

  “放心唄新娘子,今兒結婚的人多,咱們走公交線,警察他也不忍心罰咱們。”

  掃眉搭眼的佳期看見前面是輛有天窗的車,那個討厭的攝像正從天窗探出身子向後趴着拍整個結婚的車隊。風很大,吹得他有點長的頭髮像個黑色的火炬。

  二美滿臉堆笑,假睫毛忽閃忽閃,一揮手:“那是,他要真敢攔咱們,我就下去……”

  “你下去幹嗎呀?”新郎一梗脖子。

  “啊?我?我穿着婚紗呢!我一新娘子站大馬路上求他讓咱們過去,他能不讓咱過去嗎?”

  新郎的氣還沒撒完呢:“你丟不丟人啊你?”

  二美頓時不服地挺起了胸脯:“我結婚——!結婚有什麼丟人的?你覺得結婚丟人嗎?還是覺着跟我結婚丟人?”她突然警惕起來。

  “得了得了你。”新郎看二美要急,懶得抻茬兒了。二美雖然知道這會兒生氣不值當的,可是忍不住嘟囔:“剛才還扭身走了你……你上哪兒呀你?”

  車裡頓時一片死寂,佳期開始認真地咬手指頭。半晌,二美整理整理情緒,問:“哎佳期,戒指你那兒呢還是小蒯那兒呢?”

  文質彬彬得有點土的伴郎趕緊從副駕駛座上回頭:“賀小姐那兒呢。”二美給初次見面的伴娘伴郎介紹:“你們認識了吧?這是賀佳期,我從幼兒園到高中的同學,這是小蒯,我老公他們同事。”

  佳期訕笑:“剛才就認識了。”

  二美問:“還有條項鍊呢?待會兒換晚禮服的時候我要戴的那個?”

  “在呢,都我這兒呢。”佳期想:不能再出亂子了,再也不能打自己這兒出了。她把手揣進兜里,使勁地把婚戒和項鍊攥了攥。

  新郎的手機驟響:“喂?是我……啊……什——麼——?你再說一遍?你敢再說一遍?……你這叫放屁!……你說怎麼辦啊?”新郎把電話摔了,一付全世界對他不起的樣子。

  “怎麼了怎麼了?”二美預感到自己今天的婚禮將很是坎坷,她彎下腰在地上摸索:“喂?誰呀?怎麼了?……啊?您父親病啦?您父親病啦關我什麼事啊?……啊?你爸是司儀?你誰呀你?”

  還真少有新娘子像二美這麼穩健的,她在緊急時刻靈光突現,想起了佳期的妹妹:“……我說她行她肯定行!”她堅毅地對倆眼已經散了光的新郎說:“她妹跟我們一學校的,打小就上台表演節目,真的,唱歌跳舞主持節目無所不能,特棒,好多男孩追她,從校門口追到她們班教室……這會兒沒別人了,一時半會兒你讓我找誰去呀?求你了佳期,你妹主持不好我也不怨她,這結婚總得有個司儀呀!你見過新娘自己張羅的嗎?

“我看你就行。”新郎突然插了一句嘴,看二美要急,連忙笑笑,倒像鬼臉。

  佳期很是為難,五官扭在一起:“她真不行,再給你弄砸了……”

  可是小混子賀佳音不怵,砸了就砸了,出了門誰認識她呀,笑話也笑話結婚那二位。她正在家悶得撓牆呢,撂了電話就往外跑,比二美他們還早到了一步。


  “沒問題,放心吧姐。” 她嚼着口香糖心不在焉地跟二美說,一邊兒腿還抖着,一雙笑眼時不時衝着攝像機後的廖宇放電:

  新郎看見年輕活潑的佳音,態度大好,與對待佳期有天壤之別。二美這會兒懶得跟他計較,使勁拉着佳音的手:“妹,你真是我親妹。”

  佳音對着鏡頭後的廖宇揚眉一樂,廖宇騰出左手,沖她豎了豎大拇指,轉身再找素材。

  萬征出現在撅着屁股鬼鬼祟祟鼓搗東西的佳期身後,冷不丁地問:“幹嗎呢?”

  佳期見是他,連忙收起手裡擺弄的東西。她並沒發覺廖宇在她身後拍她背在後面的手的特寫。

  “沒事,幫他們倆拿戒指嘛。”佳期一看見萬征,臉上就自然地堆出了職業性微笑。但萬征的目光並沒落在她身上,而是穿過她,直視她身後,她跟着回頭看了一眼,頓時把臉摔下來:“別拍我呀,拍新人去。”

  等到廖宇面無表情地走開,四下確實無人,萬徵才問:“你第幾回當伴娘了?”

  佳期當然知道自己是第幾回當伴娘,可是她並沒有馬上回答,她不想讓萬征覺得她很在乎這個事。她作思考狀歪頭想了想,才慢慢地謹慎地答:“第三次。”

  誰知萬征也懂這個:“人說要是當過三次以上的伴娘,這輩子就嫁不出去了。”

  佳期試圖在萬征臉上找出一點受到喜慶氣氛感染的痕跡,她瞪大眼睛作出一付無知的天真表情:“真的?那包括第三次的嗎?還是從第四次開始嫁不出去?”她一邊問,一邊還用手比劃着“四”。

  “包括吧。” 萬征想都不想。

  佳期很失望,可憐巴巴地笑了一下:“我不信。”

  萬征並沒把這些扯淡話往心裡去,問:“那待會兒我給你留位子嗎?”

  “不用了吧?伴娘得跟着新娘,哪兒有功夫坐着啊?!”佳期故意撅着嘴說話,想用自己的辛苦換得萬征的同情,但沒用,萬征就跟什麼都沒聽見似的。

  伴郎過來招呼:“賀小姐,準備好了嗎?”

  “啊好了。萬征,這是伴郎小蒯,這是我男朋友萬征。”佳期顯然覺得萬征很拿得出手,語氣充滿自豪。萬征跟伴郎淡淡點了個頭,沖佳期說:“那我先進去了。”

  佳期甜美地陪着笑,直到萬征消失,那笑容一下子掉了下來,急扯白臉地抓住伴郎:“怎麼辦?我把那戒指和項鍊放兜里,絞一塊兒了,現在拿不下來了。”話里已經有哭音了。

  基本上,賀佳期達到了萬征對異性的基本要求,但另一方面,他覺得能達到這個基本要求的人很多,所以他能從眾多備選中隨便揀中她,是她的造化,是他的恩典。他覺得自己不能讓賀佳期有種“落了聽”的放鬆感,她得時刻保持危機意識,看到自己方方面面的不足,勇於改進,勇於創新。為了幫助她更配得上自己,萬征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其態度的粗暴可以保證賀佳期每個月哭上那麼一回。他抖的攢兒很像那種在旅遊景點支個射擊攤子騙錢的人常用的——槍我是給你了,但你休想準星兒是對的。所以賀佳期要是能把萬征哄高興,完全是歪打正着。

  按說心理占優勢的萬徵用不着真的對佳期大動肝火,但偏偏佳期擅長關鍵時刻掉鏈子,比如現在,大庭廣眾之下,她竟然撅着屁股和伴郎親熱地湊成一堆兒不知道唧唧歪歪地在幹些什麼。萬征骨子裡是個老派人,很討厭有主兒的女的跟別的男的走得太近,何況這女的的主子是他——這是要把他置於何地呀?可這個賀佳期仗着他培養出來的逆來順受的性格,異性緣還真不錯呢。

萬征看見攝影機一直對着這倆人,而賀佳期的表現完全像個好不容易逮着露臉機會、表現欲極強的輕浮女子,屁股衝着賓客,時而拿左腿當重心撅會兒,時而又換到右腿。

  台上的佳音眉飛色舞狀態大勇:“接下來,讓我們來認識一下新娘這邊的親友——”她事逼事地伸出典型的王小丫“請聽題”手勢,右手小手一翻:“新娘的舅舅,從呼和浩特專程趕來的吳濤先生——”她的目光在席里找,找到後給一個鼓勵的微笑:“歡迎您——”。

舅舅侷促地笑,向佳音諂媚地欠欠身,再向攝影機欠欠身,四下欠欠身。

  一個戒指被拆下來了,佳期輕叫:“哎,這個下來了。”

  伴郎老成:“別急,都能拆下來。”

  佳期性格比較魯,耐心並不足夠:“下來一個就沒事了,大不了讓新娘連着項鍊都戴手上,人還以為故意設計的呢。”說完自己覺着怪聰明地笑。

  “可掛着項鍊那個是新郎的。”伴郎說。

  佳期臉上的表情瞬息萬變,兩人的頭靠得更近。這一幕看在賓客眼裡,無外就是伴娘伴郎在調情。

  為了給自己找樂子,廖宇喜歡拍婚禮上有特點有意思的人,此時他把攝像機對準了臉色越來越難看的萬征。萬征對佳音的主持充耳不聞,只死盯着台側的佳期和伴郎,他甚至把煙頭掐在了自己的茶杯里。

  伴郎終於把另一個戒指從項鍊上拆了下來,賀佳期高興壞了,離得老遠都能看見她眉飛色舞的樣子。她小心地把戒指放在左兜里,項鍊放在右兜里,滿意地拍拍,又高興地拍了拍伴郎的肩膀。

  台上的賀佳音拙劣地模仿着粗淺記憶中的主持人形象,但下面沒見過世面的客人都覺得她很有范兒:“那麼接下來,我們要為一對幸福的新人見證這最莊嚴最隆重的時刻——交換婚戒——”

  佳期和伴郎湊上前去,分別把戒指交到新郎新娘手裡。大家好象都忘了這一上午所發生的不愉快。經過剛才的險情,佳期放寬了心,與伴郎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微笑。

  而萬征已經看出了恨意。他長期以來對佳期的不滿,在此時到達了頂端。

  開吃以後,二美換上了大紅的晚禮服,頸上無驚無險地戴着白金項鍊。佳期手端托盤,上面是新郎新娘要敬的喜煙和喜糖,跟拎着酒瓶的伴郎有說有笑。

  佳音被舅舅握着小手,看得出遠道而來的舅舅十分崇拜光彩照人的她:“賀小姐,您是哪個電視台的呀?”佳音樂成了一朵花,笑而不答。舅媽在旁邊站着,憨厚地沖佳音陪笑,但眼睛一剜一剜地瞟着自己男人。

  廖宇看上去是這一天最發自肺腑地高興的人,他用攝像機代替自己的眼睛,正和佳音眉目傳情。

  這一幕又被佳期看見了,她大踏步走過去,不客氣地問:“你拍什麼呢?新郎新娘那兒敬酒你不拍,你在這兒瞎拍什麼呀?!”

  廖宇的攝像機對準了她的臉。

  “你拍我幹嗎呀?”她的聲音變得尖利,伸手捂住鏡頭。

  廖宇把攝像機關了,慢慢從肩膀上放下,臉色很不友善。他不說話,只是看着她。

  佳音連忙圓場:“就是就是,拍他們去。”

  伴郎也勸:“哥們,咱們得跟着新人,他們說不定就結一次婚……”

  伴娘的地位當然比一攝像的高,佳期不依不饒:“我就說她們圖便宜,找一婚慶公司不連司儀帶攝像什麼都有了?就非找攝像公司,能便宜幾塊錢呀?”

  隔着一桌的萬征沒有表情地看着,心不在焉地與身邊遞過酒來的陌生人碰杯。那人問:“您是哪邊兒的親友?”

  萬征沒搭理他,自己幹了。

  天下沒有不散的婚禮。紙屑和氣球的碎片盡攤在紅地毯上,新人在宴會廳門口與來賓一一話別,既親熱又不舍。佳期一臉疲憊地坐在簽到桌後發着呆,伴郎招呼她:“賀小姐,留個電話吧。”

  佳期如夢方醒,跳起來:“啊?噢,好啊。你多少?”

“你告訴我你的,我再給你打過來。”

  萬征就在旁邊手插在褲兜里看着,他不大理解自己當初為什麼要勾搭賀佳期,是不是她主動追自己來着呢?當然,以他的老派性格,不可能接受女性的主動追求。有時候他想着想着也掉進一個死疙瘩——為什麼自己這麼不在乎賀佳期呢?最後他就會得出一個結論:就算是我主動追她了,她肯定連半推半就的姿態都沒有,在我話音未落的功夫就投懷送抱了。於
是他釋然了,這麼好追的女的,能沒憋着壞嗎?

  舅舅晃晃悠悠地走到正和廖宇套瓷的佳音身邊:“賀小姐,咱們也合個影?”

  佳音一把抓過旁邊的廖宇:“哎帥哥你幫我們照吧。”

  那邊廂伴郎離去,萬徵才慢慢踱到佳期面前,隨口問:“你吃東西了嗎?”佳期還想撒嬌,一撅嘴:“哪兒有功夫呀?你呢?你吃好了嗎?”

  “我沒吃。”

  佳期聽出口風不對,頓時緊張起來,巴結之情溢於言表,也顧不得自己累了:“是嗎?那咱們找個地兒吃飯去吧。”

  萬征正不置可否,佳音湊過來:“姐,你們還去哪兒呀?”佳期還沒說話,萬征說:“我和你姐還有點事。”

  佳音看了她姐一眼,佳期的表情不是很肯定:她拿不準萬征要幹嗎?如果又是要找她茬兒,是不是讓佳音留下會安全一點。

  佳音又試探了一句:“那我先走了?”

  “行。”萬征看着她,意思是你倒是走啊。佳音明白萬征還真沒留她的意思,不走也不太合適了。

  佳期在簽到桌後坐立不安。萬征面無表情地玩味着她的坐立不安,半天才問:“你怎麼了?”

  佳期小心翼翼地說:“沒事啊?不是你找我有事嗎?”

  萬征四處看了看,確信沒什麼閒雜人等注意,才垂眼看着佳期:“咱倆……分手吧。”

  佳期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呆呆的表情凝固在臉上。她也四處看看,不知道有什麼可看的,再看萬征的時候,說話已經沒了底氣:“你怎麼了?”她臉上有隱約想要堆起來的笑,但又確實組織不起來了,笑意四處散着,成了驚恐。

  “沒怎麼……你沒聽懂嗎?”萬征不耐煩。

  佳期想了想,覺得字面上的意思自己是懂了,可這話真是字面上的意思嗎?她又問:“我怎麼了?”

  “你挺好。”

  佳期給弄懵了:“不帶這樣的萬征……”她終於還是擠出了笑,意圖把萬征的意思曲解到開玩笑那兒。

  但萬征可沒有開玩笑的意思,他直視着佳期的眼睛。佳期在這種注視里意識到事情的真實性,她慢慢站了起來:“你怎麼了?”

  萬征對這種車軲轆話有點煩:“我沒怎麼。”

  “那我怎麼了?”

  萬征很討厭坐在臨街的玻璃窗前,一舉一動都好象會被經過的人看見,尤其

  現在對面這個人又在哭天搶地:“你不能這麼說我……什麼叫一貫性投靠有權有勢男同志啊?”

  萬征就知道這話讓她一重複,不出所料地荒誕不經。他提醒着佳期:“你跟我怎麼好的你還記得吧?”

  佳期抬起淚眼:“你不會說我跟你好就是因為一貫性投靠有權有勢男同志吧?”

  萬征沒轍,他耐下性子,掰開了揉碎了給她講道理:“當時你剛到公司,沒人理你,我覺得你新來乍到挺可憐的,所以挺關心你的,你難道不承認你因為這個喜歡我的?”

  “這有錯嗎?”

  “你那不是愛,是依賴。你習慣性依賴!”萬征說着說着覺得找到新詞了,他加重了“習慣性依賴”的語氣,“……哎,習慣性依賴……我發現你就這樣,走到哪兒都這樣,不自覺地就在一新環境裡依賴上說話管用的男同事。這你承認嗎?”

  佳期一覺得委屈說話聲就大:“我沒有!”

  萬征趕緊四下看了看,又瞪她一眼,壓低了嗓子:“你有。你自己意識不到罷了。”

佳期依舊很大聲:“我沒有!”

  咖啡廳里很多人往這兒看。萬征要面子,說話雖然還很小聲,但頗嚴厲:“嚷嚷什麼你?會不會好好說話?!”

  佳期的聲兒小了下來,可她委屈死了,眼淚嘩嘩地流:“你冤枉我……我沒有。”


  “不承認沒有用,”萬征一付得理不讓人的樣子:“小賀,不承認沒有用。你就是這麼幹的。你瞧你今天,眾目睽睽之下跟那伴郎唧唧歪歪的……”

  佳期突然發現了萬征說話的漏洞,她疑惑地問:“萬征,你不是吃醋了吧?”

  “我?”萬征覺得賀佳期的腦子肯定因為受刺激而短路了。

  佳期解釋:“那項鍊和戒指纏一塊兒了,人家那兒幫我拆呢……”

  萬征粗暴地打斷她:“得了,你要不承認我也沒轍。但是我告訴你,我煩你這毛病不是一天兩天了,你犯這毛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佳期想了想,停止了抽抽答答,擺出一付破罐破摔反正已然這樣那就豁出去的架勢:“萬征,你明白說得了,你從頭兒就是瞧不起我。”

  萬征翻了一下眼睛,這個女人從來都是這樣不可理喻,真不該跟她廢話。

  “以前在一個公司,你是美術總監,我是一秘書;現在不在一個公司了,你還是美術總監,我是一文案——你要覺得我配不上你可以直接說,犯不着指摘我作風有問題!”

  萬征覺得這才真叫雞同鴨講,他氣得靠在椅背上,緊緊地閉上了嘴。

  台灣人彭守禮今年四十多歲,閱人無數,尤其是到了大陸以後,更是如魚得水生活愉快。他的公司里60%的員工都是女的,基本上,只要他看上誰,不出一個月就可以搞定。他喜歡這些姿色頗為姣好的女孩為他爭風吃醋,這也會刺激她們的業務表現,多給他賣房子——這是公司里多麼亮麗的一道風景線啊。現在,輪到企劃部賀佳期。

  守禮拿出他一貫賞識的表情,和藹地說:“佳期,從明天開始,你升做我的助理。”說完,他往大班椅上滿意地一靠,等着面前的賀佳期感激涕零。

  按一貫的流程,接下來,換作別的女孩,應該立刻樂瘋,站起身來,身體前傾,小腹頂在大班台上,胸口一起一伏激動地問:“真的嗎彭總?真的嗎?”

  但賀佳期與眾不同,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大班台後面坐得穩穩的守禮:“升——我——?”一邊問還一邊指着自己的鼻子。

  守禮讓她給問愣了,連忙坐正,仔細想想:沒說錯呀,我是要升她呀。他問:“對呀,你有什麼問題嗎?”

  佳期瞪着的眼睛小不下來,莫名其妙地保持着向前探身的姿勢,不過把指向鼻子的食指指向了胸口:“為什麼升我?”

  守禮身後貼着一幅龍飛鳳舞的字:豈能盡如人意,但求無愧於心。他呆了,呆坐在這幅字下,半天才緩過勁兒來:“因為……如果想做一個好的房地產文案,不能單一地只在企劃部工作……那就像是井底之蛙,光憑想象是拿不出好的IDEA的,你明白嗎?……你還應該深入了解到業務銷售的範圍,只有把房地產銷售所有的環節搞清楚,才會懂得在文案創意上怎樣下手。”

  佳期聽了彭守禮越到後來越冠冕堂皇的話,倒也沒地兒反駁,但這個職位顯然不是她有心理準備的。守禮恢復常態後,她也跟着正常了,甚至端起了職業婦女范兒,覺得這樣才是與老闆在場面上對話的正確態度,她下意識地模仿起守禮的台灣腔:“我還是覺得太意外了彭總。”她露出喜悅得體的笑容,甚至還聳聳肩,表示謙虛:“我完全不知道做總裁助理都要有哪些具體工作。”

  守禮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呃……基本上……你要時刻在我身邊。”

  佳期按捺不住對這話有更多意思的懷疑,守禮連忙補充:“我會一點一點帶你,這個你放心……做總裁助理非常辛苦,基本上你不能夠像原來在企劃部那樣早九晚五,經常會有一些場合需要你陪我出席……下班的時間有可能會延長,希望你不會介意。”

賀佳期介意,雖然換別人肯定會說“我不介意”,但她沒吭聲。這讓守禮不得不快速拋出殺手鐧:“還有,關於你的工資,當然比做文案時要高很多……”

  佳期眉毛一挑。

  “……不是說做文案就不辛苦,但做總裁助理,確實又有特別的辛苦,所以工資暫定是
原來的兩倍……”說到這裡,守禮適時停頓一下,觀察佳期的反應。

  她果不出所料地眉開眼笑不能自已。

  彭守禮滿意了,態度自然下來:“希望你還能接受。”他有點摟不住地看着面前這個遲早到手的囊中之物。

  佳期心裡都樂飛了,又覺得不能顯得太庸俗,正色:“我會珍惜跟彭總學習的機會。”

  守禮也嚴肅起來:“還有……,”佳期想還有什麼“還有”我都接受,“……在總裁室這邊,你的着裝不能像在企劃部那樣隨便。”

  佳期低下頭看着自己肥肥的背帶褲,扮天真露齒假笑。

  “這也是給你加薪的一個理由——你從此必須在上班時間穿有品味的職業裝……不過沒關係,哪天我有時間可以陪你去買衣服。”守禮的目光一直停在佳期臉上不曾離開。

  佳期突然想起萬征的言之鑿鑿,“……我發現你就這樣,走到哪兒都這樣,不自覺地就在一新環境裡依賴上說話管用的男同事……你有,你自己意識不到罷了。”

  她的思維有片刻的游離。

  這會兒的守禮已經很自然了,在大班椅上左搖右轉:“品味這個東西,其實都是經驗來的。比如,如果我沒記錯,你好象從來不用香水……”

  佳期笑笑:“對,不習慣。”

  守禮起身,拍拍她的肩膀:“對你們女孩子來講,這是一個缺憾,其實所謂女人味,很多時候是由香水味道來體現的。從一個女孩子選擇什麼味道的香水,就可以了解她的品味。”

  佳期心裡的防線在建築。她一直就不喜歡守禮,對他在公司里的風流行徑早有耳聞,本來是樂得待在企劃部天高皇帝遠要不是為了錢……她假裝笑得花枝亂顫,其實是想把守禮放在她肩膀上的巨掌給顛下來。

  守禮的另一支手不知何時拿了一瓶香水,在佳期還來不及反應的當兒,迅速噴在她衣服上。佳期想躲,又覺得不方便躲,僵在那裡,十分尷尬。守禮把香水瓶遞給她看,是一瓶HUGO BOSS,他說:“這是我自己非常喜歡的牌子。”

  佳期歪頭看看:“啊,我知道這個,‘胡搞BOSS(老闆)’嘛。”

  這種沒心沒肺的回答聽在守禮耳朵里無異於勾引,他沒想到佳期這麼上路,又驚又喜,居然沖她做了個鬼臉。佳期被嚇了一跳,本來活潑的表情當場變成痴呆。

  業務員們的辦公桌背對着總裁室。有的在電話上扯淡,有的在與身旁的人扯淡。但當穿着球鞋所以走道沒聲的佳期經過身後,他們突然都安靜了,有人指揮似地迅速埋首面前的資料,打電話的也正經起來:“我就知道你丫不是什麼好東西……那好,我會再給您電話的唐先生,打擾了,再見。”

  佳期不知道這幫人中了什麼邪,轉到他們面前仔細端詳:“怎麼突然都老實了?”

  業務員們抬頭看見是她,都鬆了一口氣,有人忍不住笑罵:“我靠,是你呀?你有病啊?抹的什麼香水?怎麼跟老彭那個一樣啊?我們以為是丫的偷偷摸摸出來了呢。”

  佳期左右聞聞自己身上,一臉委屈:“他非給我噴。”

  業務員們交換會心眼神,有一個還拿着筆點着佳期,一字一頓地叫着她的名字:“賀——佳——期——!”

  “啊?”

  “你完了。”

  “啊?”佳期一臉莫名其妙。

  幾個女業務員臉色不大自然,可男業務員們卻跟故意氣誰似的嚷嚷:“別裝傻!老彭為什麼要從企劃部給自己找助理啊?!”

  “他說……”

  “甭‘他說’,你這樣冰雪聰明企劃一枝花——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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