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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怖古玩店》
送交者: 青錚 2002年08月05日20:39:08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恐怖古玩店》之琉璃燈
琉璃燈。
上元夜的琉璃燈。
上元夜,一盞琉璃燈,融化着一捧溫柔的淡淡的青暈,只一霎,映着那人鬢上的
青,靨上的花,笑里精靈的影,便教他的整個燈市的光,一齊熄滅。
只餘一捧淡青,一晃,又不見了。
眾里尋了何止千百度,再無痕跡,驀然回首,一盞琉璃燈,盈盈地守在身後,掌
燈的青衣小鬟,一抿嘴一雙酒渦,含笑說道:“我家小娘子,致意先生……”
又一場上元夜的迷情夢,一個是落魄京城的才子,一個是寂寞侯門的美人。一夜
風流,釀成了天大的禍事。
她並不怕,拼着潑盡殘生罷了,橫豎她這一生也是白過了,如果沒有這一夜。
然而事到臨頭,他怕呀。
所以逃了,遠遁他鄉,改名換姓,依然應試,中舉,為官,娶妻生子,他還有整
個人生。
只不敢再去想,她呢。
卻又是上元夜,仕途上沉浮半世,才得重入京華,劈面撞上潑天的燈火,依舊還
是當年的盛景。但真是過了許久了,回想起來,任一抹心酸轉眼淡了後,不禁想,
“若當年遲疑片刻,一同死了,不過為他人添一刻談資,又哪得今夜看燈飲酒。”
此念一生,整個燈市的光,仿佛一齊熄滅,一吹灰濛濛的薄塵,不知來處,只管
瀟瀟地拂過來,驀然回首,
一盞琉璃燈,幽幽地守在身後,凝固着一抓詭異的陰陰的碧綠。
掌燈的青衣老嫗,一笑滿臉皺紋,啞聲說道:“我家小娘子,致意先生……”

《恐怖古玩店》之紫貂裘
紫貂裘。
裹屍的紫貂裘。
貂裘裹屍的故事世人皆知--
彈劾奸臣而被斬首棄市的名士,俠骨柔腸的一代名姬,千里尋來,百端求索,只
得一具無頭的殘屍,“姬乃解貂裘覆之,抱屍泣,淚皆成血,慟而絕……"
是幻想,還是真實。
是前塵里不肯湮沒的故事,還是台上一出轉瞬即逝的傳奇。
貂裘真的裹過屍嗎?
太久地用作道具,演着同一出悲哀的傳奇,一次又一次,它裹着一具又一具“屍
體”,年深日久,殷紅的皺綢里子褪色了,斑斑點點,恰似深深淺淺的舊血跡。又不
知是不是錯覺,每當披上它時,反而一陣陣寒意浸人,如同沒來由的一霎霎心酸。
仿佛一雙痴情的手,悄悄地,幽幽地抱上來;仿佛看不見的淚,一滴,又一滴,
冰涼刺骨,帶着淡淡的腥。
由不得穿它的人。
由不得穿它的人,一徑向前飄着,仿佛它裹着的身子輕無一物,反而是衣裳帶着
人走,穿過戲園,穿過街市,穿過城門,穿過曠野,暮色四合,寒鴉亂點,星星零零
幾片無主的荒墳,不知是什麼的幽幽亮亮的眼睛,
驚得四散開了,野屍爛成腐草,腐草化作碧螢,逐人而來。
貂裘里的人,驚恐萬狀,卻身不由己地跪下去,撥開糾纏的蔓草,刨去薄薄的積
土,也不顧十指鮮血淋漓, 把土下的東西一把抱在懷裡。
被緊緊抱住的,是一隻青白殘破的頭骨。

《恐怖古玩店》之金錯刀
金錯刀。
美人贈我金錯刀。
贈刀的人,已經死在了刀下,四散的血珠,如一樹碎裂的珊瑚,只一剎,便涼
了。
"如此--也好……”她說。
殺一人,聚一魂,開鋒的第一個,她就留在刀里了吧。被溫柔地藏在鞘內,深深
地抱在懷中,永遠地握在手心,那麼,她就是刀了吧,那樣鋒厲又那樣纖細,那樣單
薄又那樣眩目,一如她的笑靨眼波,淺嗔薄怒,一如她的人。
刀是人的分身,她生是他的人,死了,又怎能不是他的刀。
人們都說,他的刀,是一把通靈的妖刀。
通靈的妖刀,敵不過快如鬼魅的身手。
"什麼分身,刀,不過是個物件,你太過看重自己手中的刀,所以,你輸了。”說
着,那人緩緩揮刀砍來,嘴角掛着冷笑,"如何?死在自己的刀下?”
金錯刀,她贈的金錯刀。
即使是她贈的金錯刀,也不過是件冥頑無知的兇器,不論是誰,只管砍去,她的
血,凝成一樹珊瑚,寒光過後,碎裂開來,此刻,它又緩緩地、冷冷地,向他砍過來
--
如果她在刀里,會來接他嗎?
"如此--也好……”他說。
就在那一剎那間,寒芒四射,削鐵如泥的刀身寸寸碎裂,隨風散去。
一砍,落了空。

《恐怖古玩店》之玳瑁梳
玳瑁梳。
深埋的玳瑁梳。
深埋土中,殉了一個不曾有過的女子。
一場幻化而成的情事。
少年遊俠,中年遊宦,老年遊仙,某種意義上完美的人生。雖沒有紅袖添香,也
不妨獨步詩壇,更好了無愛恨糾纏,時機一到,飄飄然作他的平地神仙去。
羨煞天下人的一生,果然無憾?
沒有女人,難道還沒有關於女人的幻想。
--人間沒有,必在天上;天上太過虛無縹緲,還是往前塵舊事裡找;往事煙水
茫茫,分不清何者是幻,何者是真。
唯有這一隻梳子是真的。
一隻來歷不明的梳子,或者根本沒有什麼來歷,死去動物的甲殼上細到沒有的金
絲,像是天長地久妖變的落髮,纏住兩個朱文篆字,正是他的筆跡,杜撰出一個極美
的女人的名字。
以及,一個極美的女人的故事。
縱然日後齊根斬斷,也須先有幾十丈的軟紅塵罷。若沒有時,借着金絲與硃砂,
向空虛織一場,又何妨。
他從來沒有過她,卻要生生地割捨了。
埋下一隻梳子,權當了卻一段塵緣。一段夢寐以求的從不曾有過的塵緣。
多少天縱奇才,終其一世,也不過是在回憶與想象中過着他的感情生活--種淒
涼的慰藉。
然而那一夜,她來了,髮髻上插一隻玳瑁梳。

《恐怖古玩店》之鐵木盞
鐵木盞。
鐵木車成的小盞。
非金非石,扣之作金石聲,紋如檳榔,味如檀麝,碗底落着幾朵小小的梅花。刻
着幾行字--
"不涅不滓,以貞爾心;如金如石,以礪爾志。”
不過是小兒女的食具,已這般用心良苦,可以想象是怎樣詩書富貴的人家。
這樣的人家,自然是集忠孝節烈於一門,代代出一兩個名垂方志的人物,最為出
名的,是家中最小的女兒。
--"年方七歲,許字某家,某家子亡,遂絕食,以餓殉。”
士林中,誰不稱羨孩子的父親教女有方,門第生輝。然而孩子的娘卻瘋了。她抓
那父親的臉,唾他,說他殺了自己的孩子,是禽獸。
當然是瘋話,誰都知道,小小的烈女是絕食而死的。
瘋了的母親,成天抱着一隻鐵木小碗,堅如金石的碗沿,印着一圈小小的牙印。
堅如金石的碗沿,印着小小的牙印。
慢慢地,牙印變成了一張嘴,一張本該是花瓣一樣的小嘴,卻變成了一種微微泛
藍的紫灰色,是死去的花瓣 ,皺的,乾裂的,是死去的花瓣又被某種非自然的力量強
留住,不肯放它化去。
是什麼強烈的怨念吧。
慢慢地,小嘴張開了,露出灰白的,然而仍然很齊整美麗的小牙齒,森森的白骨
一樣的小牙齒,小牙齒一開一合,一開一合,越來越快,嚓嚓嚓嚓的聲音,細細地、
切切地,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帶着小木碗移動着,啃啊,啃啊,一路啃過去,喀
嚓,喀嚓,喀嚓喀嚓……啃過去,啃了所有的東西,可是都不能吃,好餓啊,好餓
啊,可是什麼都不能吃……
空留下一層層小牙印。
"咦,誰將碗擱在這裡?”說話間,一隻手不經意地拾起它。
小嘴綻開了一個微笑,像死去的花蕾,在幽明中陰陰地綻放,張開來,美麗的白
骨一樣的小牙齒,向着那活 生生的,溫暖的手指,咬下去。

《恐怖古玩店》之銀指環
銀指環。
祖母的銀指環。
黯黯的老銀色,像着了毒,怎麼洗也洗不出來了。辜負了一整枝蔓陀蘿,細細密
密,纏滿了那小小的窄窄的一圈。
那麼細小的指環,只有祖母纖細的手指才能戴上吧,白髮蒼蒼的祖母,依然有着
少女般柔嫩的容顏,而他更看見,祖母雪白的髮髻下藏着如緞的青絲。她藏起了自己
不老的容顏,陪着已經垂垂老矣的祖父。
祖父死後,便沒有了祖母的蹤影,人們將一具空棺與祖父合葬,不久,墳頭開滿
了蔓陀蘿。
蔓陀蘿,有毒的花,斬也斬不盡,年復一年,覆滿墳頭,用蒼白的花瓣,去撫慰
墓碑的冰涼。
他在花叢中,拾到了那枚銀指環。
銀指環,祖母的銀指環。
終有一天,他會把它送給一個女子,那必須是像祖母一樣容顏柔嫩的女子,她必
須有祖母那樣纖細的手指。
像那樣容顏柔嫩的女子,有着那樣纖細的手指,每天夜裡來到他的書房,來作他
的情人。
她不語,散發着淡淡的清香,他把銀指環套在她的手指上,像一個小小的約定黯
淡中閃着一點微光。
她是他的情人。
那一夜,母親端來一碗百合羹。
“後院原該拾掇拾掇,日後與你娶妻成家,草有人高,已着下人們除了去,偏有
一枝百合,怕要成了精,拿來熬了這碗羹,與你補補身子……”
他聽着,心不在焉;吃着,食不知味。母親怎麼還不走,該是她來的時辰了。一
念到她,心思頓時化了,一抹溫柔的笑意便浮上了他的眼睛。
不知碗底沉着什麼,碰着勺子微微作響,他舀上來--是一隻銀指環。
祖母的銀指環。
在百合的殘羹中閃着黯黯的微光,像一個小小的約定。

《恐怖古玩店》之百衲琴
百衲琴。
重生的古琴。
他見它原來的樣子:桐木、烏漆、梅花斷、竹節樣、瑤岳、角軫、蚌徽、冰
弦……那樣美的一張琴,卻裂成了碎片。
他記得那撫琴的女子。
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人琴俱亡。
人死不能復生,琴呢?
他修復了它,用整整三年的時間。一寸一寸,它自他手下活過來。
活過來,卻已面目全非,猶如紅顏落盡。連那樣一把金擊玉振的聲音,也變得啞
澀不堪。
即使這樣,他還是要它,百般地珍愛,置於臥榻之旁,那間屋子,就叫作“補琴
齋”,他的名號,換作了“補琴生”,以及,納了遠近聞名的擅長撫琴的女子。
擅長撫琴的女子,彈不出一點聲音,固執的沉默,再用勁些,弦便斷了。纖長的
指尖,滲出圓潤的血珠。
"這樣一張破琴,你倒當了寶貝,真真教人好笑,”吮着沁血的手指,她說:“當
年或許是張好琴,可琴碎不能復生,木頭的紋理已斷,聲氣不通,隨你張文、雷越轉
世,也拿它沒奈何了。”又輕輕笑道:“若喜歡,掛起來作擺設罷了,沒的惹人笑
話,問你拿三年工夫作了什麼?”
原來是這樣,琴碎不能復生。
"可我明明曾彈出聲音來的。”他辯道。
"你遇了鬼吧。”
琴的鬼?
可是,真的有琴的聲音。
明明已聲氣不通,明明已七弦盡斷,哪裡來的聲音。
那麼暗啞、枯澀,支離破碎,不堪卒聽,像有什麼牽筋徹骨地在他耳邊刮,刮,
刮……寒氣砭人。
他驚醒,琴聲猶自在耳,陰氣森森。
"你聽。”他推身邊的女子,“琴聲……"
女子不答,已是通體冰涼。
黑暗中,他看不見,她的脖子上繞着一圈殷紅的痕跡,極細,又極深,像被什
麼,狠狠地勒進去。

《恐怖古玩店》之缺月簪
缺月簪。
御賜的缺月簪。
她曾是皇上最寵愛的女人,長發委地,光可照人,尋常簪子根本收拾不起,唯有
這一把,帶着五根錯金鐵齒,又長又利,插進頭髮里,牢牢簪住,從此占盡後宮芳
華。
都是鏡花水月的往事了,皇上駕崩,朝中無人,膝下無子,集三千怨懟於一身,
硬生生逼她看破紅塵。
落髮的那一天,一隻柳條筐子裡盛滿了女人的髮髻,連同髮髻上的首飾,帶着先
皇的遺澤,異國的奇香和御煙的微熏,從此流落人間。
她捨得一切,捨不得這一頭長髮。
過去了很多年。
來庵中許願的尚書夫人,在廂房小憩後,遺落了一隻簪子。
一隻沉沉的簪子,作新月形,珠鑲寶嵌,伸下五根錯金鐵齒,又長又利,年深日
久輾轉於女人的發間,泛出幽幽的黑光。
這種簪子,叫做缺月簪。
有“高僧”之稱的老尼,久久地看着,像被什麼在那裡輕輕地招着,一下,又一
下,往事漫上來,陰陰地,緩緩地,細細森森,她拿起簪子,先當做梳子,梳那委地
的長髮,長發烏黑柔亮,光可照人,就是這三千青絲,纏住了皇上的心。
慢慢地,一層一層地把頭髮攏上去,如雲堆霧繞,最後,將那沉沉的簪子緊緊地
插進去,鎖住搖搖欲墜的髮髻,從此步步生姿,占盡後宮芳華。
她縱然捨得一切,也捨不得這一頭長髮。
新來的小尼姑,目瞪口呆,只見一隻沉沉的簪子,懸在師父空空的頭頂。五根尖
利的錯金鐵齒,閃着幽幽的黑光。
"可是,師父沒有頭髮呀!”小尼姑脫口喊道。
她悚然一驚,原來早已斬斷青絲,皈依三寶。說時遲,那時快,簪子掉落,五根
錯金鐵齒直刺下來---
鮮血迸裂。

《恐怖古玩店》之白紈扇
白紈扇。
定情的白紈扇。
"煙籠衫子月籠紗,臨風步步弄夭斜。今生已許來生願,歸去孤山伴梅花。”
墨跡尚新,人已舊了。
總是這樣,他要她,她就是他手中一盞恰到好處的香茗,被捧着,捂着,啜着,
含着,咽着,過了這一時半刻,漸漸涼了,隨手一潑,舞榭歌台,漫漫長夜,多的是
這樣潑剩的殘茶。
遠處,珠簾半卷,明燭高燒,白紈扇隨意地執在手裡,指點風流--樽前又換了
新曲,懷中也不復故人。
扇還未見捐,人已被棄。
被棄的人,鎮日枯坐,獨對一把扇子。
白紈扇,
定情的白紈扇。
一盞殘茶,還籍着自身的餘溫,掙扎地氤氳着,綢綣着,很久之後,才明白,人
走,茶涼。
詩句清晰可見,情景卻已模糊。
等往事漸漸浮上來,詩句早被湮沒了,一片煙斜霧橫。
隨着一抹蒼白的,不可捉摸的微笑,手起,刀落--
舞袖方旋,紈扇輕揮間,一聲裂帛,素白的扇面憑空裂開,一甩殷紅直灑上去-

那一刻,所有舞姬的白紈扇,一齊破裂,血跡斑斑。

《恐怖古玩店》之青絲繡
青絲繡。
孀居的青絲繡。
湖色緞子上,鴛鴦戲水,宛如一幅絕佳的水墨畫,意趣盎然。不知在這世間輾轉
流傳了多久,倘是名家墨寶,早該暗淡陳舊了,卻依然烏黑鮮活,泛着一層微暈般的
柔亮,不染纖塵。
原來一針一線,用的是人的頭髮。
難怪,縱使白骨成塵,青絲也不朽。
不朽的,也唯有這一把青絲。
孀居的日子,靜得怕人,如水的青銅鏡面,一縷又一縷落髮亂漂着,黑色的蜘蛛
網,網不盡空蕩蕩的歲月,一徑在心裡暗結着,她年輕的心裡的火,就這麼黯黯地敗
了,化作點點陰毒又悽惶的暗焰,夜復一夜,煎心熬首。
不眠的夜,把白天的落髮一根一根收拾着,洗着,輾着,擰着,捻着,拈着,繡
着,熬着,一夜,一生。
繡到鴛鴦白頭,青絲已成霜。
除了這一把青絲,什麼也沒有留下。
三貞九烈的清名早已煙然;方志上發黃的記載,年深日久,湮沒無聞;連那一座
千秋萬代的貞節牌坊,也毀於天災人禍。除了一幅青絲繡,卻已沒有人知道,是誰,
怎樣,為什麼,繡了這一對鴛鴦。
一對鴛鴦,不論人間何世,只管雙宿雙棲。
雙宿雙棲的鴛鴦,裝點着合歡床……
紅燭吐盡最後一口青煙,交頸鴛鴦,良夜沉沉--有人一生都不曾有過這樣的旖
旎風光,只把無限的寂寞、
哀怨和渴望,一針一針繡進去,又有一種陰毒而悽惶的火,慢慢熬着……
突然,一生的青絲白髮,萬縷千針,瘋了一樣,纏滿了那新婚的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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