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洛陽遇上暗戀 |
送交者: 清鳥 2002年12月05日18:16:33 於 [戀戀風塵] 發送悄悄話 |
星期日的晚上,老習慣,我們三個又在星心酒吧里碰面。 這是個又老又舊的小酒館,連名字都那麼的老而俗氣,儘管阿諾已經投訴過無數次了,可是我們又每每賓至如歸的舒服,賴着不願走。 她用手拉拉她那條桃紅色的,據說是“謝吐許”的料子的毛披肩,皺皺眉頭,嘀咕着“這麼髒的椅子”,那邊沙沙頭也不抬,眼睛斜斜地瞟着那個英俊的酒保,“算了吧,這樣的批肩,張小慧也有幾十條呢,人家還不是一樣站在後巷裡灌着西風吃街邊燒買”。 “你!”阿諾氣哼哼地坐下,“Michael ,Michael,給我一杯長島”。 是的,我們三個,沙沙,阿諾,我,大齡女白領,長得不壞,有份不錯的差事。 還有,我們單身。 周末夜,相聚在這個小酒館,並非工作特別緊張,需要鬆弛,也不是特別無聊,想測試自己的魅力。這樣的結伴留連夜店,只是一個老習慣,發發牢騷,笑罵幾句,我們之間看似平平淡淡,卻極深的友情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 沙沙握着一支啤酒,右手撐着腦袋,一把長發蓋住了半邊臉。兩支啤酒下肚,她已有一點醉意,但一雙眸子猶自清澈晶瑩。“為君沉醉又何妨,只怕酒醒時候,斷人腸”,她居然在吟着秦觀的詞,醉了,醉了,她肯定有點醉了。我推推她,“哎,你的博士如何,他還好嗎?”。 “我不知道”沙沙低低的嗚咽一聲,乾脆把身子伏在台子上,“都說一水隔天涯,我們隔着一個太平洋,我怎麼知道”。沙沙的男朋友去了美國念博士,一去經年。我說“不要這樣悲觀,他不是經常給你打電話嗎?何必把自己弄成一個怨婦模樣” “可是,可是,我寂寞,我,我…還有,今晚月圓” “嗤,今晚月圓是否代表明天不用早起?”,阿諾冷笑一聲,她看了我一眼,放軟了聲線“不如回家好好淋個熱水浴,月圓管什麼用,事業才是要緊”,阿諾剛剛失戀成功,一副心思全放在工作上,大有情場失意,事業得意之勢。 “洛陽,你看看你的三點鐘方向”酒保Michael擦着已經很亮的吧檯,神秘兮兮的對我說“那個黑毛衣的那個年輕人,已經對你望眼欲穿了好一個晚上,還向我打聽你的名字呢”。 “Michael,我還不知道你兼職扯皮條呢,咦咦,我看那人還不夠二十吧,我可不要讓人家說我誘帶未成年少年” “你們,你們,真是好心沒好報,哼哼,活該你們天天三根草一樣坐着。沒心肝的,心呢?心呢?”,Michael,老好人,極英俊,唇紅齒白,可惜不愛女人。 是啊,心呢?我們三個對視片刻,居然笑了。 我把面前的那杯檸檬水喝掉,“走吧”,站了起來。 今夜月圓,且有星光。深紫藍色的天空,月亮遙遙地掛着,瀉了一地溫柔的銀色,風微涼,有種出奇的寧靜美麗。 沙沙懨懨的伸了個懶腰,嘆一聲,“唉,又一天了,我所剩無幾的紅顏青春又少了一天了,明天上班,MD” 哦,明天星期一,明天上班。我的心輕輕地觸動了一下,一抹暖意,從胸口開始,慢慢地慢慢地融化開去,嘴角不受控制地軟了,微微地向上彎了。阿諾回過頭,斜了我一眼,說“看你那個思春的樣子,你沒救了,那有人暗戀戀得象你那麼開心的”。 我有一輛小小的銀灰色的ECHO,ECHO,回音的意思。回家的路上,Michael的聲音一直在我的耳邊有着回音的響着,“心呢?心呢?” 我的心,附上了一個人。 暗戀,已經不是好事,何況,暗戀上一個不該戀的人。 我從來沒有碰到比老夏更英俊更吸引人更男人味的男人。他成熟,溫和,沉靜,正直有禮,樂於助人。偶而不經意地流露一點點羞澀及孩子氣,叫我迷惑不已。 當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天空突然柔和明亮起來,我緊張得手心出汗。我就知道,就是他了,就是他了,二十多年,終於等到他了。 我正在竭力平穩我急促的呼吸,正在盤算着如何向他表白,一個噩耗傳來,老夏已有賢妻愛女。 終於等到了,可是, 還是遲到了。 一顆心,被打入地獄,萬劫不復。於是,開始暗戀。 老夏,36歲,我們的銀行經理,是的,我暗戀他,不止一朝一夕。為此,我錯過不少調升機會,為此,我渴盼每個上班的日子。 愛情不會是一出古老的懷舊電影,只有黑與白兩種顏色,還有其它的繽紛。暗戀,大抵是那黑與白之間的灰色地帶吧,漫長,沉靜,好象一條不歸路。而我,則耗着不多的青春,在漫無目的地趕路。 可是,在青春將燼的時候,如果你遇上了那盞心儀的燈,做一隻快樂的飛蛾,又何妨呢? 我坐在寫字檯前發呆,同一樣的辦公室,同一樣的文件,同一樣的客戶,天長地久的做也做不完。是呀,誰不渴望有隻溫熱的手伸過來,在疲累的時候,給我緊緊的一握,好讓我歇息片刻,再從容上路。 透個玻璃門,我遠遠地看着那隻溫熱的手。結實的手臂露在半捲起的袖子下,他並沒有穿上那些如制服一般的深色西裝,在沉暗的,面目模糊的一群中,他挺拔如一棵清新的樹。 電話響了,是老夏的聲音“洛陽,你過來一下,有空嗎”。呀,怎麼沒空,有空,有空,如果你開口叫我跟你走,我會立刻考慮回家收拾包袱,海角天涯也跟着去。 他並沒有叫我跟他走,只是給我分析了一份客戶的借貸報告。不瘟不火微笑着,我竟無意離去。他抬頭,看見我仍在,也笑了,“哦,洛陽, 想問你好久了,你,為什麼叫洛陽”,問吧,問吧,問我喜歡什麼吃什麼樣的冰激凌,問我看什麼雜誌,問我最喜歡那個城市退休,問我為什麼在愛爾蘭咖啡里加滴白蘭地…… 咳咳,我收神,“我媽媽的小名叫丹丹,爺爺姓洛,老爸為了討好我媽,洛陽,牡丹,於是,所以……” “哦,呵呵,是這樣,知道嗎,我也出生在洛陽呢”他站起來,居然拍拍我的肩膀,笑着走到了飲水機的旁邊去了。我呆呆的抱着那個文件夾,唉,慘了,慘了,他快要把我當成他的鄉親兄弟姐妹了。 他,他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可是,可是,這不是最成功的暗戀嗎? 關於他,我知道,知道很多。 我知道他穿17寸的襯衫,鞋子是10碼,知道他愛喝鐵觀音,如果是咖啡,只下一茶匙的糖。我還知道他愛看NBA,是LAKER(湖人)隊的忠實追隨者,英文歌手裡愛聽Sade。他左手肋上邊的那塊疤痕是高中級際籃球賽的紀念品,還有,他又輕微的近視,不用戴眼鏡。古龍水,很專一,從來只用CD的Fahrenheit。 噢,Fahrenheit,空氣里還有他留下來淡淡的氣味,心中升起一股無法形容的微妙感覺,被那強壯手臂環抱的感覺一定十分美妙吧。一抹燙熱,從耳際燒起,漸漸紅了一張臉。 快要下班的時候,來了幾個急着要處理的信用卡資料。把所有東西整理完畢,已是快將七點了。步出公司的大門,星星初現,半明半暗的撒了一天。 聽見那極熟悉的腳步聲,“老夏”我回過頭來,問,“知道`豈有豪情似舊時'的下一句是什麼嗎?”,好一個老夏,他側側頭,笑了笑,“是不是`花開花落兩由之'”。是的,是的,怎麼不是,“洛陽,晚了,回家吧,小心開車”。 這個老夏,你看你看,永遠有一些細微的發現叫我心動,叫我如何不暗戀? 望着他遠去的背影,聽見一個小小的聲音在問自己,“洛陽,洛陽,你究竟想要些什麼?” 我究竟想要些什麼? 從沒有想過要插手人家的幸福家庭,糾纏?廝殺?橫刀奪愛?不,不,不,這絕對不是我的強項,加上萬一不成功,便成仁的時候,我那苦苦修煉來的氣質,教養,儀態通通會毀於一旦。 阿諾聽了我的表白,驚得眼珠子也差點掉了出來,她揶揄道“你小姐敢情是中了那些愛情小說的毒了,還精神戀愛。不過,我可是有話在先,我最不擅長醫治一顆破碎的心,到時,別來找我”。 我其實並沒有想要什麼,最最嚮往的,不外是想把臉盡情,深深埋在他大衣的領子裡,又或是,想撥撥他耳後那一撥微卷的頭髮,僅此而已。 這樣的戀着一個人,不光是因為寂寞,可能,我是愛上了這種暗戀的感覺。 沙沙問我,“那麼,你準備要暗戀到什麼時候呢” “大約,要戀到有人這樣暗戀我吧,誰知道呢?” 一大早,回到辦公室,老夏神清氣朗,剛洗了的頭髮有點毛毛的不甚帖服,我看得痴了過去。他把大家召在一起,說有事宣布。 “洛陽,要調到9013分行任該行的客戶部主任,”他調頭看着我,以極專著熱烈的目光“恭喜你,洛陽!還有,今天下班後,我請客,日本魚生” “耶!!”同事中有人歡呼,肯定是為那魚生。“恭喜,恭喜”不斷有冷的熱的手伸過來道賀。我嘴裡說着“謝謝,謝謝”,心裡亂作了一團。 哦, 要調走了,該說不該說呢?我撐着半邊腦袋,內心彷徨失措,好生躊躇。一天下來,起碼瘦了兩公斤,直覺得老了半年。 如果今天不說,那麼餘生也不必說了。 那家叫“千葉”的日本小館子就在我們辦公室附近,人很滿,小小的榻榻米房間有點擠,有人建議,把什麼大衣圍巾放到外面去罷,多點活動的空間。我站在近門的地方,收集着一件一件傳過來的大衣,滿滿的一懷,下巴抵住了的是件深灰色的夾克,老夏的夾克。 Fahrenheit,Fahenheit,我終於可以把臉埋進去了,盡情地嗅着他的體溫混着古龍水的氣味。心猛地跳了一下,開始鼻酸。 “洛陽,洛陽,快過來,有你喜歡的青梅酒”,有人舉着杯向我遙遙的招手。 是老夏,他,他什麼時候知道我愛喝青梅酒,難道…… 我接過那個小小的白瓷杯,不敢與他對視。舉杯,仰首,忽然記起亦舒的金玉良言,女性要獨立,感情上要拿得起放得下(Do not complain,and do not explain)。 乾杯,為我的暗戀,哦,不,不,不,為我的調升!為我的調升,乾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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