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軒

江南三月，鶯飛草長。

雨後新晴，潮潤的砂石公路上車輛很少，一老一幼的祖孫二人正沿着這條蘇南交通主幹道緩然漫步。遠近的菜花燦燦，楊柳青青。濃濃淡淡的桃花、杏花散綴四野盛開在屋舍旁、池塘邊。燕剪東風，蜂擁錦簇，好一派秀美宜人的江南春光啊！

一邊呼吸着鄉野間新鮮空氣，一邊飽覽着愜意的春景，舒緩從容地向姑蘇城中信步而行。

路過西園寺，不進去。儘管那裡有煞是逗人的泥塑濟公和五百羅漢。

到得留園，不進去。儘管裡面的明清建築園景也煞是誘人。

走過熙熙攘攘的石路，走過了金門、黃鸝坊橋、人民路，隨着行人流向徑直向前。順便瀏覽了幾家商店之後，這一老一少便踱進玄妙觀西側邊門，又走了幾十米，嗅到了空氣中浮蕩的一股馨香時，這才彼此欣然會心一笑，落座經年常去的飯館。

年輕女夥計的一口吳儂軟語煞是親熱：“老伯伯來啦，阿要吃飯？”

於是，兩屜熱氣騰騰的小籠蒸包就擺上桌端。

這就是三十多年前，祖父和我每逢春季的一次遠遊，每年春天的一次嘗鮮：這家飯館的包子是最鮮嫩的野菜餡的，這兒就有江南特色的時令小吃——薺菜素包。

薺菜是一種野生植物。每在春季，江浙一帶的農家婦女都會走進田野，去挖鏟一些剛剛生長不久的薺菜鮮葉，放到竹籃里拎回家，汰洗乾淨，享用天然。

江南的氣溫增加得快，所以薺菜上市也就十來天的光景，季節性很強，過了這段時間，它就長老了，不能再食用了。

蘇州的小籠包手工技術更是沒得說——皮薄、面白、小巧、精緻，佐以配料講究和新鮮清香的薺菜，真箇是入口難忘，經久常想。

周作人先生曾有篇《家鄉的薺菜》的散文敘述不少，常令讀者兩頰生涎。我的好感並非因為他的文章，而是緣於親口品嘗、自身切感。所以，在朗軒成年之後，娶妻省親姑蘇古城時，就毫不猶豫地領着口味頗為挑剔的異鄉姑娘坐進這家老飯館。

過了些年，春風又起。妻子竟也主動地憶起那薺菜包子。經不住千里之外的野蔬相誘，遂將原定十月的探親假提前了半年，攜妻挈雛再赴江南。

大前年，我領着兒子重新踱進玄妙觀的邊門，又落座於那家小飯館；飯館門前立着一片筆跡猶新的招貼：

時令小吃——薺菜包子——綠色、新鮮——錯季再無

哦，如今又是江南三月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