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愛長成樹

(一)

薇是個可愛機靈的女孩。
薇從小就愛臭美。
薇喜歡顏色鮮艷的花。每次看到公園裡盛開的花朵，薇就忍不住想摘下來，偷偷帶回家。
薇還喜歡把花戴在頭上，很招搖的在鏡子前晃來晃去。
薇很愛幻想，有滿腦子稀奇古怪的想法。
薇在功課上不怎麼用心，但憑着小聰明她的成績還算不錯。
那是個樸素的年代，唯有薇的衣裙上有媽媽給她繡的花。
在班裡薇一直都是個驕傲的公主。

無憂的童年象風一樣的逝去了。
薇轉眼出落成一個漂亮高挑的高中生。
第一次見到浩，薇就知道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了。
高大，成熟，黝黑健康的膚色，還有一臉燦爛的笑容。
薇聽說浩初中時就談過戀愛，又如何在短短的半年裡從一個差生變成一個優等生，令所有的老師都大跌眼鏡。
與其他尚未發育完全的男生比，浩出眾而眩目。
浩的故事對薇來說就象一個傳奇。
每當浩找薇說話，薇總是低着頭匆匆應付幾句就藉故走開，全無她與其他男生相處時的大方和豪爽。
在浩眼裡薇是個神秘而奇怪的女孩。

臨近畢業的一個晚自習後的夜晚，浩在路上叫住了薇。
浩邀請薇參加他的生日Party。
那晚的月色很美。
薇不答話，只是怔怔的看着浩的眼睛。
浩有一雙深邃的大眼。他的眼眸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借着夜色，薇第一次敢正視浩。
兩人都不說話，這樣的對視好象經歷了一個世紀那麼長久。
薇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浩和薇進了不同的大學。
大學一年級，浩和薇順理成章的談起了戀愛。
那時薇總喜歡采了大把的花來裝點她的宿舍，空氣里都是誇張的甜蜜。
這樣快樂的日子大概維持了半年。
浩給薇的電話越來越少，見了面也是懶懶的不愛說話。
薇在沉默里感覺到了什麼。
那日，薇突然很想浩，就去他的學校找他。
當薇看見浩有說有笑的摟着另一個漂亮女生時，她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學校。

浩送給薇的玫瑰還在宿舍的花瓶里靜靜散發着余香。
那是一星期前浩送給薇的生日禮物。
枯萎的花瓣已經落了一地。
薇平靜的把已凋零的玫瑰連同她的初戀一起扔進了垃圾箱。

那一年的暑假很漫長，薇常常獨自一人坐在陽台看天，看浮雲變化。
媽媽種的茉莉花開了整整一個夏季。
茉莉無語，唯有濃郁的香默默陪着薇。
薇詫異於這種毫不起眼的白色小花的生命力。
暑假結束後薇把茉莉搬到了宿舍。

(二)

大四那年，薇在學校的詩社裡認識了林。
林長她2歲，是新來的研究生。
林靦腆而內秀，他的詩文清新高遠，很快就成了詩社的骨幹。
林寫了新詩就先拿來給薇看。
林說薇是他靈感的源泉，因為薇有一雙憂鬱的眼睛。
薇欣賞林的才氣，小心翼翼的開始了與林的交往。
林和薇總有說不完的話。共同的愛好使這份感情漸漸的濃了起來。
薇也慢慢淡忘了初戀的痛楚。

畢業後薇在一家外企做事。而林還在學校苦讀。
離校前薇把那盆茉莉送給了林。
薇說，有根的花才長久。並囑林要好好愛護它。
就在林畢業前夕，林收到了美國一所大學的入學通知書，專修英美文學。
這是林家裡作的安排。
林曾跟薇提起過，當時薇並未放在心上，只說，出去闖闖也是好的。
沒想到離別這麼快就在眼前了。
林信誓旦旦的要薇等他，並說等他站穩了腳跟就立刻接她出去。
林走後，薇去了林的宿舍，想整理一些林留下的詩稿做紀念。
在林的書桌上薇看到那盆早已枯死的茉莉。
薇嘆了口氣，未來似乎又渺茫了起來。

兩地相思。
書信成了唯一的寄託。
林每次都在信里說，他很好，要薇好好保重自己，耐心等待。
直至一個深秋的清晨，薇被刺耳的電話鈴吵醒。
是林。
林明顯喝了酒，聲音有些嘶啞。
薇，我很想你，很想你!
可我????就要跟一個美國女人結婚了!
生活是殘酷的。什麼愛情，什麼浪漫在生存面前顯得多麼蒼白!
哈哈哈，我把自己賣了! 換一張綠卡!
薇，我只想最後再聽聽你的聲音。
我是個沒用的人，你忘了我吧。

薇的世界轟然倒塌。
當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來時，薇本能的躲開了。
在鏡子裡薇看到了自己蒼白無血色的臉，象一朵開敗了的鮮花。

那一年的冬天出奇的冷。
薇不願意蜷在被窩裡流淚。
下班後薇就和朋友一起泡吧，泡舞廳。
在燈紅酒綠中痛快的流汗。
薇跳舞時的那種狂野常常使她成為舞廳的焦點。
薇笑着和各式男人周旋，聽着他們虛情假意的讚美。
薇是孤傲的。
即使在這樣的環境裡，她仍是一朵出污泥而不染的荷花。

冬日的蕭條就象薇灰色的心情。
下雪的時候，薇喜歡在雪裡漫步，看滿天飛舞的雪花將這醜陋的世界輕輕覆蓋。
薇對自己說，即便有淚，也要化作雪花，以最絕美的姿態飛落。
在一片灰白的世界裡，薇看到了雪中傲立的松樹。
這是冬季唯一的綠意，一點生命的色彩。

薇不再養花，也厭倦了舞廳里的虛偽。
薇不願意再去面對，那種熱鬧過後的寂寞和絢爛過後的淒涼。
周末薇就去郊外的樹林散步。
春天的樹紛紛蔥鬱起來，薇在漸暖的空氣里嗅到了生命復甦的氣息。

(三)

薇開始接受家裡安排的相親。
雖然薇打心裡厭惡這種老土的相識方式，卻不忍心負了母親的一片好意。
薇覺得自己就象一件被努力推銷的商品，在尋找合適的買家。
薇最終選定了賢。
賢從各方麵條件來說都不錯，除了有一張平庸的臉。
近半年的拍拖平淡如水，然後就象走程序一樣到了談婚論嫁的階段。
賢興沖沖的帶着鑽戒來向薇求婚，薇默默的收下了，並賭住了賢想說的話。
薇說，如果是甜言蜜語或信誓旦旦就免了，還是細水長流吧。

婚禮簡單而熱鬧，婚後的生活更是波瀾無驚。
新婚不久，賢的公司安排賢去法國進修一年。
賢執意要薇同行。
賢說，有機會就出去看看，看看別人的生活，看看不同的文化。或許這一年的經歷會使你受益非淺。
於是薇在單位辦了停薪留職，和賢一起踏上了西行的飛機。

法國的生活新鮮而忙碌。
薇在一家語言學校報了一年的法語課程。課餘又去中餐館打工。
周末，賢和薇就背上行囊跑遍了整個法國，還去了幾個相鄰的歐盟國家。
薇驚嘆於歐洲文化的源遠流長，感慨於歐洲人享受生活的悠閒從容。
薇結識了不少留法的中國人，也聽說了許多留學生艱苦奮鬥的故事。
每每聽到在法華人的悽慘經歷，薇就會想起遠在美國的林。
薇對林曾有的恨意一點一滴的變成了深深的同情。

大半年後，薇驚覺自己懷孕了。
賢欣喜若狂，更無微不至的照顧薇。
薇在孕育新生命的喜悅里平靜的等待着歸程的日子。
就在薇回國前夕，傳來了奶奶突然病逝的消息。
薇悲痛不已，喃喃自語， 奶奶，為什麼等不到我回來? 上天為什麼不讓我見你最後一面?
賢說，生命是無常的。無論短暫而美麗的還是平凡而長久的，只要認真活過，它就值得了。記憶留在心裡，它就是我們永遠的財富。

回國後，薇和賢搬入了城郊處帶院子的新居。
就在兒子出生不久，薇在院子裡種上了一棵櫻桃樹。
薇要讓兒子和樹一起長大。
春天的櫻花短暫而絢麗，一如生命的激情。
盛夏的櫻桃樹果實纍纍，是激情後平實的收穫。
秋天，薇帶着兒子去看五彩的落葉和農田裡豐收的莊稼。
冬季，薇給兒子講松柏傲雪的故事，是生命長青的象徵。

薇的兒子名字就叫樹。
薇說，要讓愛長成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