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星期一到了單位，Dr. Endele 找到我，

„請你把你的合同複印一份給我，還有我想知道你以前在那兒實習的，難道你真沒做過這方面的工作嗎，沒用過Eppendorf pipette 嗎? “

„你在大學學的儀器分析有哪些，我是學化學的，所以不知道學藥學的課程有哪些“
我搜腸刮肚得像我曾經什麽時候學的分析，學了什麽，實在是有點難為我，很多內容我都不能具體描述。因為學藥學有很多東西要記憶，背誦。所以我養成了習慣，記得快，忘得快，所以我到底做了什莫樣的實驗我真想不起來了。再加上作為外國人的我經常是腦子裡有十分，嘴裡只能表達一分。所以我磕磕巴巴的搜腸刮肚地說了些敷衍的話。
我只是奇怪，Dr. Endele 面試的時候什莫都沒多問。部門總管把我倒是問得很措手不及，還說如果我沒做過這樣的工作，開始是很艱難的，說不定要三個月後才能做出有價值的數據。我當時很憂心忡忡地問Dr. Endele，他說部門總管說得誇張了。還說到大學的書本上的理論在實踐中只能用上十分之一，很多工作經驗只能在實踐中獲得。我會逐漸的 lerning by doing 中體會到的.

„你現在做的一切數據對我們還沒有實際價值，我要看看你下一個任務完成得怎樣。 然後再考錄是不是有用合作的希望。“

我冒了一把冷汗，泱泱的回到了儀器前。看看別人都在忙着工作，想自己過去的幾天大部分都在忙上網，並沒把工作放在眼裡，也沒有很賣力的去學。我還有一個小小的心病，我真的不知能不能勝任這個工作。
我是個很粗心的人。雖然學了藥學，可怕做試驗，雖然在大學實驗室了混了幾年，大部分和別人在小組作。有時出了岔子還編數據。如果這次數據不好的話估計就是我的死刑判決了。而這個工作對我是多莫重要。自從德國僅半年來實施醫藥改革後，價格便宜的網上藥店已經成為不可更改的現實，而連鎖藥店還在醞釀中。我正好在這個關口上作為藥師畢業了。 作為外國人還有居住權，就業許可難批的種種障礙，而作為沒有經驗的新畢業生找工作就更難上加難。參加完國家考試的我還沉醉在勝利的喜悅中，卻發現等待我的竟是失業的嚴酷現實。在酷夏的那些日子裡，我每天漫遊在計算機房和家之間，在網上查了無數的就業廣告，而看過之後只是更加沮喪，發現自己有的只是一張文憑。求職廣告上的要求左看右看都和自己相差十萬八千里。人家要求要有良好的書面表達能力和寫作能力，想自己說得再好也不如德國人，文章就更不用提了。人家要求流利的英語，想自己雖則學了十多年英語，卻只是停留在看懂的基礎上。至於領導能力，協調能力，獨立工作能力和熟練的計算機知識和我也不沾邊。有時上上中國的中華精英網看看招聘廣告，怎麽內容要求和德國的差不多， 只不過對語言的要求是中文而不是德文。 雖是不同社會制度，但對就業人才的要求倒是一致的。既然在德國難呆下去，不如就回國。我考慮過無數遍這個問題。有時幻想自己去闖蕩北京，找家公司從頭干起。在德國呆了八年，估計讓我寫篇中文報告都寫不出了。實在不行找家夜校教德語去，我經常坐在檯燈下，幻想身兼幾分零工的充實生活， 幻想着融入首都日新月異的變革中去，搞不好也混個有車有房的白領噹噹。 在德國有車不算什麽，擱在中國，那就覺得自己份兒大了，閒暇了蹦迪，幾個朋友吃飯聊侃，這就是我夢想的生活。我媽說你真傻，人家都有家有口的了，誰跟你那兒整天瞎風呢。所以幻想隨幻想，我還是不願意以身試法，主動跑回國，知道自己十有八九碰一鼻子灰。不說中國人口眾多，人才濟濟，失業的大學生有多少，海龜有多少。網上不是寫着，中關村找一個月薪兩千元的程序員，竟有三個海龜的碩士報名。和Dr. Endele 的談話仿佛給我敲了一個警鐘。我感覺到我這個實習生沒那麽好當，晃晃悠悠可不行，我得拿出點水平，要他看看我可不是吃乾飯的。決心下定，我給自己制定了計劃。每天寫一份工作報告，當天所做得都記錄下來，這樣有書面的資料向Dr. Endele 交代。
寫工作報告雖然開始覺得有些麻煩，但做了一兩次以後我是受益匪淺。首先，自己整理了思路，知道下一步要做什麽，以後做類似的試驗就有據可查，而且把報告給輔導人先過目，有錯誤會被及時糾正。於是我是白天忙着工作，晚上想着工作，開始很雜亂無章的步驟逐漸在腦子裡清晰起來了。每天見Dr. Endele 都想要匯報什麽。 他見我有問必答，逐漸入軌，就再沒有表現什莫不滿。
新房子終於竣工了，我捲起行李匆匆遷入新居。房東的媽媽左一通右一通交待才留我一人走了。我一個人在大房子裡跑來跑去，然後坐在客廳的草墊上。客廳是越層建築，本來是兩層的房子，沒有造第二層，所以客廳一直通到樓頂，而玻璃窗也一直是通到六七米高的篷頂。透過玻璃窗可看到高懸在天空皎潔的明月，空曠的草地及環繞着草地的樹林，在靜謐的夜色下是那麽的和諧。聽不到一點點聲音，只見鄰家零星的燈火。我打開用鋼絲懸掛在軌道上的三個陶瓷燈罩的小聚光燈，它們發出悠悠的藍光。在這樣的夜晚，聽着我喜愛的mp3，音樂帶我進入了夢幻般的世界。
第二天，我坐在客廳里吃早餐，窗外的淡綠色的草地罩在一層青煙般的薄霧中，淡藍的天空乾淨清爽，一杯香濃的咖啡伴我進入又一個充滿希望的一天。到了單位里，同事告訴我，在新造的房子的第一夜做的夢會成真的。我打趣地說，那太遺憾了，我激動得一整夜沒怎麽睡覺。
到了新居，垃圾處理成了個問題，垃圾箱還沒運到。我最關心的是生物垃圾，因為我常有瓜果蔬菜皮，久了就會腐爛。我問房東的媽媽，她領我往後園走。我看到一大片的荷葉，正納悶怎末德國人也種荷花。走進一看，荷葉下藏着的是有半個人大的大南瓜。原來南瓜葉看上去像荷葉一樣。早聽說大南瓜長在生物垃圾堆上，今天真是眼見為實了。房東媽媽的得意的把大南瓜指給我看，有黃的，還有像西瓜一樣綠色的，冬瓜一樣青色的。我問她拿南瓜做啥，她說做南瓜湯啊，和菠蘿熬起來，酸甜滑膩，味道很好呀。還有鄰家的男孩要用南瓜來掏幾個眼兒做南瓜燈。
房東媽媽問我看到布魯娜沒有。然後她神秘兮兮問:
„ 你去過布魯娜的房間嗎?“
我迷惑的搖搖頭，想起每一次她都把我攔在門口說話
又一次她說，
„京，很抱歉，我應當請你進來坐坐，但我這裡真得很亂，不方便。“

只是我並沒把這事放在心上。我想外國人有時把自己的家當作自己的城堡，不願讓外人擅入，看到房東媽媽把這當怪事倒讓我覺得奇怪。
„布魯娜從沒讓別人進過她的寓所，只我女兒逖亞去過她那兒。“
„你女兒是好像認識布魯娜很多年了。“

„是啊，她們那時在慕尼黑上大學時住同一個學生宿舍，後來布魯娜住到期滿了，我女兒就介紹她就搬到這來了。“
我知道德國學生宿舍有規定，一般只許住四年。我想起曾答應搬到新居後邀布魯娜過來坐坐，趕緊和房東媽媽到了別去敲布魯娜的門。

„過來坐坐嘛?“我問她

„抱歉京，我今天什麽事也沒做，房間很亂，我還要整理。明天我過來好嗎? “

我不至可否，只是奇怪她總是說要整理房間，也不知她那裡是亂得不像樣還是由於她不斷整理乾淨得不得了。只是看到走廊過道里堆滿了她的東西，五花八門，從鞋油到一套套的外裝，想必她房裡東西一定不少。
第二天布魯娜早早過來了，我砌了杯茶給她。布魯娜站在窗口，久久地凝視着遠處說。

„京，這兒太美了! “

我說„是呀，住在這樣一個大房子裡，我還以為我會寂寞，結果相反，勞累了一天后我充分的享受着這的寧靜。當初房東是想把這所房子租給公司的兩個實習生，可別人都嫌貴。那些德國學生家在附近的其他城市，周末都回家，所以周內就將就一下，不情願租這麽貴的房子。所以現在成了我一人獨自享用這所房子。“

„可是住在這裡你又在周圍人的監視中，那邊是她媽媽，這邊是她姨媽，整個一個家庭集團，所以你會覺得總是不是百分之百的的自由。比如說我，如果逖亞姨媽還住在那所房子裡，我會馬上搬走。“

我想起那天逖亞姨媽提到布魯娜皺着眉，說她不喜歡布魯娜，原因是布魯娜從沒讓她進入寓所，好像布魯娜在樓上搞什莫不可知的秘密活動似的。

„你不喜歡逖亞的姨媽? “ 我問

„她是個規規矩矩的人，只可惜這輩子着住在這個小城市裡，沒見過外面的世界，所以怎莫說呢...... “

布魯娜和房東姨媽似乎有芥蒂，她也不便多說，於是我們的話題又轉到這所房子上。

„逖亞真的得很幸運，她這房子買下來花了三十萬歐元，土地沒有花錢，是她父母的。你知道嗎，京，現在的地價有多貴。幾十年前可不是這樣，所以她父母當初買地並沒花很多錢。“

„是啊，這末漂亮的房子像她這樣的有錢人作為度假別墅，有多少人連好一點的房子都租不起。“我感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