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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处方 (1)
送交者: 晨雪 2005年08月16日15:45:33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BY 毕淑敏


沈若鱼和母亲自南方旅游归来时,晒得像一段黑檀木。

  先生到机场接她们,小心翼翼。好像母女俩是砍开的半个椰子,一碰就会汁液
横流。本想把母亲接到自家,但老人坚持回干休所。送母亲回去安歇后,先生的精神
才舒缓一些。

  告诉你一件事,可别吓着。要有精神准备,把自己的红血球、白血球都调动起
来,像城墙砖一样砌在那儿,抵御我这个消息的力度。先生郑重得吓人。

  说吧,是不是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搞了颠覆我的小动作?家庭兵变、第三者
插足什么的,我时刻准备着。沈若鱼一边说,一边向外拿着南方特产。

  比这要坏得多。先生不理会她的打趣,沉痛万分。

  沈若鱼不由得把手中的芒果扔到一边,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先生说,简方宁死了。自杀。

  他预备着沈若鱼大哭大叫,甚至私下准备了一条新毛巾,预备妻子嚎啕痛哭的
时候堵枪眼。

  不料沈若鱼什么也不说,只把挤压过的芒果,摆在果盘的最上面,以便吃的时
候优先处理,免得坏掉。

  先生一字一顿地说,沈若鱼,我不是和你开玩笑。你的最好的朋友,有着几十
年友谊纪录,你临去南方前还和她朝夕相处的简方宁——她死了。听到没有?

  沈若鱼说,咱们俩距离不到一米,我怎么会听不到?你安的什么心?为什么说
了一遍又一遍?!

  先生说,看你没有反应。

  沈若鱼暴躁起来,你想要看什么反应?沉默不语就不是反应吗?

  先生说,沈若鱼,我真惊讶。以前老是怕我死在前头,你可怎么办?现在我放
心了。你对心爱的朋友暴死,都能这般无动于衷,还有什么风雨经受不起?

  沈若鱼说,我已料到她会死。就像一个科学家计算出了冥王星的轨道外面,还
有一颗冥外星。他在宇宙中发现了冥外星的踪迹,真如他预计的那般如期到达,你
说他有什么吃惊的?

  先生说,我想起一部电影的名字——女人比男人更凶残。

  沈若鱼说,女人比男人更能忍耐。要是她决定死了,那就一定有活不下去的理
由。

  先生说,我觉得你从戒毒医院出来以后,更冷漠也更智慧了。

  沈若鱼说,你的意思,是让大家都到那里去留留学?可惜简方宁这个戒毒医院
的院长不在了,你想走后门插班,没机会了。

  先生说,你就不想知道你最好的朋友是怎样告别人世的?真的大智若愚到了这
种境界?

  沈若鱼说,所有的事,我都知道。

  先生大惊道,怎么一身巫气?筒方宁前天去世,昨天她丈夫潘岗给我打的电话,
死因不清,对外还属概不披露阶段,基本上是独家新闻。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沈若鱼淡淡地说。

  我不信。先生摇头。做个试验,你先说她是死在哪里?

  办公室。沈若鱼回答。

  对了。可你怎么知道的?

  她的办公室,真是个求死的好地方。家里有保姆,死起来,多受干扰?凡是有
头脑的人,都不会愿意死在家里。再说吓唬了孩子,肯定方宁不忍。所以她不死便
罢,倘若死,只有到办公室。沈若鱼冷静得好像在评点某一电视剧中的女主角。

  你说她是怎么死的?先生又感惊骇。

  吃安眠药。沈若鱼成竹在胸。

  料事如神。先生伸出大拇指。紧接着又是那句: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说?简方宁是个医生,整天同药打交道,自然是这件兵器最拿手了。电
工自杀,肯定去摸电门。农民一仰脖就喝滴滴畏了。死是大事,又没经验,谁不想
做得利索些?

  沈若鱼说得头头是道,好像有一道现成的文字答案,悬挂面前。

  你说她屋里还有什么吧?先生的脸因为恐怖有些变形,还是忍不住问。

  就是说除了她办公室常用的办公物品以外,还有什么?沈若鱼借重复问题的机
会,延长了一下自己思考的时间。

  是啊,说啊。先生估计沈若鱼回答不出。

  可以把范围缩小一些吗?办公室很大。沈若鱼稍显困难地回忆着。

  窗台上,先生宽宏大量地提示。

  在窗台上,有一只空的药瓶。药瓶里装了一半的清水,水里插着一束……不,
不是一束,那太奢侈了,方宁舍不得的。她不愿把自己的死,搞得那样豪华……沈
若鱼自言自语着,目射精光,好像在把一幅破碎的图片拼起来,殚精竭虑。

  片刻之后,她坚定地说,在简方宁的办公室的窗台上,有一只空药瓶。瓶里有
半瓶清水,里面插着一支盛开的红玫瑰……

  天啊!若鱼,你不要说下去了。如果你不是我的老婆,我简直要到公安局报案,
说你涉嫌谋杀了简方宁。你人不在这里,怎么会对现场知道得这样一清二楚?莫非
有特异功能?

  先生真的向后退了一步,远距离打量。

  沈若鱼笑了,说,不是你提议玩个游戏的吗?

  先生说,我现在提议,永远不谈这个话题。

  沈若鱼说,那不可能。我还要问你,以简方宁做事的严谨和一贯风格来看,她
应该有一份很精彩的遗书啊。

  没有遗书,更谈不到精彩云云。只有一个小纸条,写着:这件事与他人无关。
底下是签名,还有时间,精确到小时和分,医嘱一样规矩。是深夜写的,然后就吞
了大量的安眠药。还有一点异常的是,墙上原来有一幅油画,现在不知去向。怎么
样,这你不知道吧?先生恢复了往日的镇定。

  沈若鱼说,真对不起,就连这幅油画,我也知道。

  先生答,潘岗说,人家这几天一直在询问他,以为他们夫妻之间有什么别扭。
简方宁年富力强,人又漂亮精干。事业有为,正在向学术上的顶峰攀登,为什么自
戕?实在是谜。你既然这么了解情况,还是找有关部门谈一谈。也算对朋友和她的
家人,尽了最后的心意。沈若鱼说,那也得看我愿不愿意、简方宁愿不愿意

  先生说,简方宁已经不在了,你如何征求她的意见

  沈若鱼说,我有通灵之术。



沈若鱼走进景天星教授的办公室。

  我是沈若鱼,简方宁的朋友。她说。您可能不了解我,但我很熟悉您,包括您
爱吸中华牌罐装香烟。

  景天星虽已退休,但终生的学者生涯,仍在沿着惯性运行。她几乎没有老迈之
人难以排解的寂寞孤独感。年轻时,她就立志把一生献给科学,认定冰冷的学术世
界是自己的终身伴侣。刚开始很多人为她的婚姻之事操心,以为曼妙女子矢志不嫁,
如果不是生理有残疾肯定就是待价而沽,等待一位白马王子。

  景天星用实际行动粉碎了人们的判断,她留苏留美,在对第一世界的周游中,
更坚定了孤独一生的决心。

  没功夫。婚姻是少慢差费的事。谈一次恋爱花的光阴,够我完成十篇论文的了。

  在这种逻辑面前,人们只有知难而退。

  老处女的身份使得她有格外的幸运。社会上,人们对不同于自己生活习惯的人,
报以非议,某些时刻又会因了世俗的相互争斗,给他们机会,特别是一个女人,若
是没有家庭,人们会出于古怪的怜悯,在事业和仕途上不屑与她们计较。

  景天星从厚重的书丛里,矜持而傲慢地打量着沈若鱼,说,你是简方宁的朋友。
很好,我希望有人能记得她。我很忙,看在你是简方宁朋友的份上,我会见了您。
这就足够了。

  沈若鱼说,教授,要是我理解得不错,就是说您下逐客令了?可是我们实际上
什么还没有谈呢。

  景天星说,你愿意,可以这么看。

  沈若鱼说,我相信只要一句话,您就会求我留在这里同您长谈。

  景天星说,太自信了吧?但你可以试试。

  沈若鱼一字一顿地说——对于她的死您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教授雪白的短发垂了下来,横着遮住了她的眉眼,一时看不清面目表情。

  我今天来找您,因为我知道,您是她生活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如果没有您,
她不会从事这种非常的事业。如果她不从事这种事业,今天就会健康地活在阳光下。
您是她死亡中非常重要的先决条件。我对您和简方宁所从事的工作的了解,比您想
象的要多得多。比如0号戒毒方案和蓝斑。

  嗅?那是很尖端很秘密的!景天星大惊。你怎么知道的?她犀利地追问。

  您告诉我,你们是怎么相识的,我就告诉您后面的一切。

  景天星完全可以拒绝,她这一生,拒绝的事物太多了。作为一个独身女人,作
为学术界某一领域的泰斗,她已把拒绝别人当做维护自身权威与神秘的法宝。但是
在最心爱的助手的死亡面前,她丧失了勇气。


教授陷入深深的回忆。

  我知道你是为什么,但我永不会说。

  方宁,你在天上微笑着注视我的时候,嘴角是否有森然的冷意?

  在大家眼中,你是那样地完美。40岁,正是一个女人最饱满的季节,有一种稍
纵即逝的温暖。

  责任是有分量的。它对40岁的人和70岁的人,感觉不相同。越老的人对责任越
是珍惜。你年纪虽轻,心已经老了。因为看到了太多的苦难。

  我希望我喜爱的人,我的助手,都是很杰出的人。如果她是女人,我希望她有
很多追求者,这同我年轻时的想法不同。

  一名医生,如果没有人爱他,体验不到人生悲欢离合的感情,就不能从根本上
成为好手。从别人的爱戴中,可以感受到一种神圣的力量,血液一样灌注胸膛。

  原谅我的自私,你是我最好的搭档。我从你那里攫取无尽的临床资料,忘记了
你面临的危险:我和你的交往使我年轻。我不知这种作用是否双向——我使你感觉
苍老。现在我知道答案了,你的死使我明白了你的负荷已到极限。

  你们这一代知识分子比我们这一代要辛苦得多。在该上学的时候,被驱赶进了
田野。我始终认为,你们当中一定能出伟大的思想家、政治家,却无法培育优秀的
自然科学家。这不是你们这一代人的悲哀,是历史的一个把戏。

  可是你不信这个邪。原谅我打一个粗俗的比喻,你是一个过了裹小脚年龄的女
孩,你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可你一定要制造出一双惊世骇俗的三寸金莲。你残忍
地将自己已经成型的脚骨打断,拿到科学家的模式里去。

  我不知道这对不对,或者说值不值。

  假如你不是这样一个好强到执拗的女人,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欣赏你。

  当然,你不是为了我的欣赏才这样做的,这是你的天性。但我从你的身上,发
现了年轻时的我,这使我惊异和欢乐。

  每一个人都是高度自恋的,当我们夸奖别人的时候,其实是在赞叹自己。尤其
是在一个美丽的同性身上,发现了原是属于自己的某些特质,我们会高兴得不可思
议。

  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只觉得你是一个不难看的女人。对于一个终身从事
严谨科学事业的老人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年轻女人可能得到的最好评价了。

  你是组织上给我安排的助手,但我拥有一票否决权,在你到来之前,我已经
“枪毙”了许多卓有才华的年轻人。

  我否决过像刚烘出炉的面包一样新鲜的洋博士,久经风霜的临床医生也纷纷落
马。理由也许很不充分,甚至根本就不成其为理由。比如一个小伙子,只是因为他
在浅色西服里面打了一条黑领带。这从服饰配色上当然也是允许的,但我第一眼看
到他的时候,很不舒服,吓了一跳。好像在刷满石灰的半截树桩上,看到一条旧标
语。

  当然我可以收下他,然后对他说,小伙子,以后上班的时候,别这副打扮。他
一定会听我的,这里是科学研究的前哨阵地,想作一番事业的年轻人趋之若骛。但
我忍住了。我知道他转身之后会对别人说,看,这就是老处女的臭毛病,我们不得
不服从她。我不愿被人这样议论。最要紧的是我从这条领带里,看出他的协调性和
整体观念有问题。这对科学家来说,十分致命。

  我让他走了。说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当然与领带无关。这时他们把你送了
来。

  材料摆在我的写字台上,我想是下面人的一个恶作剧。他们摸不透我的口味,
决定在无数美味珍肴之后,上一盘山野菜。

  我用一秒钟扫了一眼你的简历,当兵,上学,当医生,刚刚转业回到这座大城
市……你们这个年纪应有的洁白如纸清洁如水的历史。我注意了一下你的最终学历
——工农兵学员。

  我的眉头肯定是皱起来了,虽然我自己没有察觉。

  工农兵学员是一批得过小儿麻痹症的孩子,在科学的道路上一直跛行。老知识
分子永远以怜悯与淡漠的目光打量他们。

  但是,我突然决定见见你。

  心血来潮。

  可能是卷宗上你的照片打动了我。你幽静典雅,有一种震慑人的优美气质。依
我严谨的天性,一般是不会召见一位仅仅因为美丽、其它方面并不合格的候选人的。


  我需要一位马上能开展工作的助手,他们怎么把你给派来了?这是你走进我的
办公室后,我问你的第一句话。

  此话刚一出口,我就感觉不妥。因为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你只不过是一枚被
驱赶的卒子。

  你说,我不一定能做好您的助手,但我保证能马上开展工作。

  这绵里藏针的回答,使我一时接不上话。一般的人走进我的办公室,都会有短
暂的惊愕,为它的富丽堂皇和书籍的众多。我不喜欢把办公室搞得像窝棚一般寒酸,
我工作的场所,应该是一流的。当然那些从欧美回来的博士,肯定见过比我这儿更
豪华的工作间,但他们也都恭敬地露出了惊奇。我知道这是一种礼貌,他们懂得一
个求职的人,应该如何表现。

  但是你固执地不把惊奇给我。你从骨子里渗出一种司空见惯的冷静,我不知道
这种冷静从何而来,经历似乎没有提供给你这种优势。.你略显惟悴。也许是连日
的奔波求职,折损了你的美貌。总而言之,当我一看到你,就进入了正常的工作程
序,开始以严格的助手条件衡量,接见初衷己不起任何决定意义。

  这也许就是男人和女人,特别是男领导和女领导的不同之处了。

  我想简化谈话,就把厚厚的一叠英文资料递给你说,这是有关我们试验的新戒
毒药品说明。你看完后,我们再来谈工作问题。

  这可以算是一个刁难,也可以说是一个测验。两者之间本没有原则的差异。如
果你连这样基本的考察都过不了关,无论你的倩影多么使我有好感,你还得毫不耽
搁地从院长室离开。

  所有的工农兵学员的英语都不好。即使是他们念了研究生,成了硕士博士,也
是工农兵牌的。学问上先天侏儒,英语永远战战兢兢。

  可能有些绝对,但我这一生,就是这样走过来,勉强不得。我常常从蛛丝马迹
上承认或是否认一个人。

  你走了。好几天没有露面。猜想某一刻,你会眼睛熬红却装作轻松地走进来说,
院长,这材料我看完了。

  依我对你们这茬人自尊心的了解,你废寝忘食地查词典请教别人,弄通个把篇
文章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我会让你当着我的面,把资料念一下。我猜你一定会像受
惊的獐子一样紧张起来……我喜欢看别人在我面前面红耳赤。

  你一直没有出现。我想,是打退堂鼓了。

  我几乎淡忘的时候,你出现了。眼睛一点也不红,晶莹的眸子,直率地盯着我。


  我说,看完了?

  你说,看了。

  这一问一答里有一个微小的差别,就是我说的是“完了”,你的回答只是“看
了”。

  我注意到了这一点,假装宽容地说,看起来很困难是不是?里面有许多专业术
语。

  你说,您想用语言来测验我的水准,其实是很片面的事情。语言太简单了,只
要投入时间,就会有收获,不过是个熟练工种。国外任何一个小孩子,所掌握的词
汇,都可以在我们的大学本科生以上。您需要的是助手,不是一个翻译。这些日子,
我己将您论文中涉及到的所有文献都看了一遍,包括反对您的意见。

  说实话,我很有些吃惊。不在于你这番话有多少道理,而在于你直言不讳甚至
有些嚣张的气焰。你知道,已经有许多年没有人这样对我说话了。

  我所从事的科学很冷僻,别人都是门外汉,他们最擅长的一件事就是恭维。当
然我会在国际研究领域遇到真正的内行,但和他们的切磋以至争辩,只会提高我在
国内的威望。有时候就是这样,外国人赞同你了,是你的光荣。外国人反对你了,
也是你的光荣。

  按照预定方针,我说,你把这篇论文念给我听听。

  你说,我不念。

  我说,为什么?

  你说,我念得不好。我不想露丑。

  我说,在我面前露丑,总比在外国人面前露丑要好。

  你说,在谁面前露丑都不好。只要给我时间,我就可以弥补不足。您不要现在
逼我。人生一世,最大的成功不在于掩饰或是改正弱点,人的短处是克服不完的。
成功在于发扬长处,你为什么不问我最大的优点是什么呢?我能不能作您的助手,
应该是由我的长处决定的。

  我看着你,你真的很年轻,洁白的额头上只有几道浅浅的阴影。我知道那是皱
纹,但这些皱纹不但无损你的美貌,反而使你有一种历经沧桑的力量。我说,那么,
你说说,你最大的长处,是什么吧?

  我最大的长处是实践。在来到您的办公室以前,我作过多年的临床医生和内科
主任。我仔细看了您交给我的资料,我觉得它是瘸腿的长跑家,缺少临床证明。您
应该迅速把崭新的药物应用于实践,积累大量的实用病例,才能在学术上处于领先
地位。

  你说完了,紧紧地闭了嘴,剩下的事,就是沉着等待我的决定。

  我真的愣在那里了。

  你一下子就命中了我的要害。我是一个一辈子都在书斋里度过的人,我可以在
理论上有很精湛的论述,但如何同活生生的病人打交道,在我始终是个谜。我喜欢
那些没有生命的分子式,它们有无尽的魅力。我不喜欢人,尤其不喜欢病人。他们
在某种意义上是疾病的外包装,支离破碎的生命次品。虽然我的工作是修补他们,
尽可能地整旧如新,但我永远没有办法同他们交心,建立友谊。我发明的药,总要
等着别人来证明疗效,我用的是枯燥的数字,人家用的是有呼吸有心跳的温暖人体。
临床实践是我的研究中柔软而虚弱的腹部,我却没有力量让它充满肌肉。

  可恨你一下子就看到了这一点。假如你是一个小伙子,我会放下架子,拍拍你
的肩膀。

  你是一个女人,我不好意思做这个动作。

  我说,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助理了。我将刚刚装修好的一所设施精良的医
院交给你,由你出任院长。我以为你会受宠若惊。没想到你叹了一口气,轻轻站起
来说,我不喜欢当戒毒医生。我不喜欢吸食毒品的人。

  但是我从你的瞳孔里看到了你已接受……

  好了,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该把你所知道的,告诉我了。景
教授依然不失居高临下地说。

  我在您所指导下的简方宁任院长的那所戒毒医院里,当过病人。

  沈若鱼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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