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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鹃的作风问题
送交者: 乐维 2008年07月09日13:36:10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乐维 S公社位于雪锋山西面,云贵高原末端,山清水秀,物产丰富。虽然还处于文化大革 命后期,但这里还是比较平和。公社小镇坐落在一条小溪旁边,高田埂上,路边的 墙上到处可见用白石灰刷的标语:“农业学大寨”, “以粮为纲,全面发展”。这 里大部分属于丘陵地带,有小山,也有平川。但靠近邻县的边境,有一些高山,那 里出产木材,也有煤。S公社在Q湾就有一座煤矿,煤质好,煤层不深,有公路通往 县城。煤矿每年为S公社赚回可观的钱,成为S公社的小金库。 一条公路从公社小镇穿过,公路两边有一家小饭店,一家红砖砌的两层楼的百货商 店,一家小五金商店,生资公司,最南头是公社大院。大院侧面是公社卫生院,一 栋二层楼的木房。大院里有一家供销合作社储蓄所,基本上就是做银行业务。就在 公社大院进门的右手边的砖房里,几级台阶上,有一间很明亮的房子。在一个半人 多高的柜台后,有一位姑娘,二十四五岁,一米六十左右,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水 灵灵的。丰满挺拔的身材,微黑透红的皮肤显得十分健康。见人总是微微一笑,大 方而自信。 大家叫她秀鹃。虽然生在农村,但听说爸爸是部队的团级干部。小时候她曾跟爸爸 到过不少地方,也读过不少书,气质上比农村姑娘要显得多一些书卷气。这个储蓄 所出纳员的位置是拿工资,吃国家粮的干部。在当年这是一个让人羡慕的工作,轻 松体面而且稳定。大家都认为这和她有一个团级干部的爸爸应该是有关系的。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虽然当时提倡晚婚,但女的25也是可以结婚了。可秀鹃却连 男朋友都没有。在S公社这个小镇,秀鹃的条件是没有说的。长相,气质,工作,父 母都很好。可是这个S小镇,一共也才有几百人口。拿国家工资,吃国家粮的屈指可 数。有前来提亲的,也有毛遂自荐的。但没有一个让秀鹃动心。他们或长得矮小, 和没有读什么书,或性格不合。久而久之,别人就说她眼光太高了。 秀鹃听了不急不恼,别人要说也没有办法,不过终身大事决不会随便找一个凑合, 一定得自己喜欢才行。 盛夏,正当公社电影队巡回放映电影<<春苗>>,到处是“春苗出土迎朝阳”的歌声 时,S公社卫生院分来了一个省医学院毕业的大学生。小伙子叫亦冰,一米七八,二 十七八岁,高高瘦瘦,白白静静,带一副白边眼镜,书生气十足。如果拿掉眼镜, 再自信一点,晒黑一点,就是活脱脱一个翻版达式常-当时最热门的电影<<难忘的战 斗>>中的男主角。 亦冰性格温和,讲话斯斯文文,看过很多的书,也到过很多地方。S镇就从来没有见 过这样秀气的小伙子。加上他见多识广,谦虚礼貌,自然很快就赢得了大家的喜欢。 亦冰来了以后,平常几乎不去卫生院的秀鹃很喜欢去卫生院看病。不知是真病还是 假病。每次只要亦冰在,她总会要聊半天。都是见过世面的人,也都是爱看书的人, 有很多共同感兴趣的话题。脸上总是挂着笑,就像一朵绽开的映山红,红的发烫。 大家常常看见秀鹃总是仰头看着亦冰,不时地右手将挡在眼前的头发抹开。而亦冰 则低下头,附耳倾听,不时点头。两人好像有说不完的话。他们常常不看周围,不 管有人没有人,他们喜悦的心情完全写在了脸上。这无疑是向大家宣告:“我们相 爱了”。那个年代,这么公开谈恋爱几乎没有。男女之情还是被当成资产阶级的东 西被批判的。但他们似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与议论。 那些关心秀鹃的人为她高兴,觉得两人很般配,她终于找到一个心议的人。但也有 人不舒服,自己喜欢的人爱上了别人。有些人看不惯他们太张扬,那么地旁若无人。 不过大部分人并不觉得那有说明什么不妥。虽然是文革,而且是边远小镇,但大家 对年轻人的正常交往并不大惊小怪。 公社周围稻田里秧苗一天天长大,含苞,灌浆,壮籽。很快就熟了,秋去冬来之前, 晚稻也收割好了。进入一年中的农闲季节,除了修水库,干部们就是利用这个时候 来开会。会议很多,从公社,到大队,到生产队都有。从学习中央文件,到讨论年 终分配,工分评定,干部改选等等。到了十二月,各个大队都接到通知,所有大队 干部去公社参加整党一个星期。 整党年年都搞,一般是由公社书记主持,大家听听报告,读读文件。或有一两个干 部被点名批评。大家一般都没有事。总结一下,表表决心,混上几天,聚两次餐也 就结束了。很多人把它当成一次休息。可是大家发现这次整党与以前不同,是县委 H副书记亲自带了几个县里的干部队来给公社整党。“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县委 来人整党是S公社头一回,看来不再是以前那样,学学文件走过场那么轻轻松松了。 大家都神色凝重,一脸严肃,谁也不愿意说话。正对公社大院四合院正门的小会议 室总是大门紧闭。据说县里的H副书记和公社书记,副书记们都在里边开会。偶尔有 人出来上厕所,也是行色匆匆。百来人的各大队干部被安排在右侧的礼堂学文件, 分成若干小组讨论。 与会的人都是基层干部,但对这次为什么为什么县里来人整党开始都不是很清楚。 大家谨慎地交流着自己知道的消息,慢慢地开始明白这次整党的原因了。这次县里 来是对公社领导长期在煤矿开采上,对抗县委,阻扰或纵容下面阻扰Y公社在S公社 的采煤队的工作非常气愤,所以特来整顿公社党委。 原来因为S公社出煤,Q湾煤矿一直为S公社赚钱。前几年,相邻Y公社也要到Q来挖煤。 公社领导不同意,说这是我们公社的煤,你们怎么能跑到我们的地盘上来挖煤呢? 但Y公社说,矿藏属于国家,凭什么你们能挖我们不行? 官司打到县里,结果县里支持Y公社:地下煤炭资源属于国家,S公社不能独占。Y公 社有权在S公社挖煤。很多人认为这是因为县委一位副书记原是县里陈永贵式的干部, 后来提到Y公社做书记,最后到了县里做县委副书记。所以县里支持Y公社。而S公社 在县里没有人,所以斗不过Y公社。 就这样,Y公社的人浩浩荡荡地开进S公社Q湾建煤矿了。S公社从公社干部到公社煤 矿干部职工都很生气,觉得这分明是来抢煤来了,但却没有办法阻止。 Y公社虽然在S公社煤矿边上开了煤矿,很快就发现处处受制。在周围买东西,找人 修理东西总是很困难。不但S煤矿的人不帮助,周边的农民也不愿配合。Y公社煤矿 就往县里反映,县里就责成S公社做好支援Y公社煤矿的工作。S公社领导说那是当地 老百姓的一些情绪反映,不是我们要他们做的,而且他们也没有做违法的事,我们 也不好管。我们只能尽量教育就是。 但是以后的几年里,情况一直没有好转。Y公社煤矿的人常常抱怨工具不翼而飞了, 或者莫名其妙出故障。他们说是S煤矿的人干的,而S煤矿的人却否认。按照道理, 两家煤矿是不能在一起开采的。因为哪里先挖,哪里后挖,都要有规划,统一行动。 现在两家煤矿在一个地方挖煤,都想往好煤层去,而相互之间又不能沟通。结果就 出现一个坑道穿到了另一个坑道的上面,或者你在左,我在右,相互之间只有几米 的岩层相隔。这样就很容易塌陷,产生人员伤亡。但双方结怨,谁也不退让。后来 发展到一方人见另一方人进洞采煤,就大喊一声“放炮了!”,别人只好赶紧出来。 再进去时,又喊:“放炮了!”。有时十几分钟就放,有时可能要一两小时以后才放。 搞得对方挖不成煤,很恼火。结果也就如法炮制,让别人也挖不成。 有时因为生气,对方喊了“放炮了!”,这边的人也不跑。认为你大概又是假放炮, 而且我这里还有人,谅你也不敢放炮。谁知,还就有人放了炮。幸好没有伤人。这 事后来愈演愈烈,搞得几次差点出人命。双方都指责对方,谁也不让步,结果都没 有办法再开下去了。Y公社再次向县里告状。 以前县里总是压S公社管好自己的人,S公社从一开始就认为县里偏心,所以就不很 乐意去抓。见情况越来越槽糕,县里终于下决心要整顿S公社的领导班子了。 整党本来是党内的事,可全体干部职工,不管是不是党员都要参加。这样供销社, 卫生院的职工和医务人员除了值班的,统统要来听报告。每次H副书记和县里来的其 它干部坐在台上,台下第一排坐的是公社G书记,L副书记和武装部部长等公社干部。 虽然没有被挂牌子,带高帽子,大家清楚,他们是被整顿的对象。 台上做报告时,台下总有人小声说话。这应该是时空见惯的事情,但是台上的县领 导觉得可能是这里的干部对公社领导被整觉得冤枉,所以消极对抗。一半是冲着公 社领导,一半可能是恼怒那些开小差的人,H副书记常常会突然“啪!”的一声将桌 子拍的山响:“G书记,你们为什么对县委多次的指示阳奉阴违,拒不执行! 你这里 还是共产党领导吗?还有没有下级服从上级的组织原则?!”。顿了一顿,又说: “你们如此纵容下面的人破坏Y公社煤矿开采,多次差点闹出人命!我们不能不管了, 我们不管,就是我们的失职,犯罪!”。“啪”的一声,手掌又砸在桌子上。 公社领导们大气不敢出,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看台上。那些正在交头接耳的人,和 思想正在开小差的人也吓得赶紧闭上了嘴。 台下是按单位就座的,一个单位的人坐在一起。这样,秀鹃与亦冰相距七八排。坐 在前排的亦冰按捺不住思念,不时回过头来看后面的秀鹃。秀鹃也大胆的迎上那火 辣辣的眼神,两人相互一笑,觉得无比甜蜜。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浑然一体 不知外界的风云变幻。当然这种眉目传情是躲不过好事者的眼睛的。不知是无意还 是有心,这消息最后传到了H副书记的耳朵里。当然话说起来就比较难听了,“整党 会议上,不好好听领导讲话,男女之间眉来眼去,还公然将屁股对着领导”。 接下来的几天里,整党会议还在继续,公社领导还是一天到晚低着脑袋听H副书记的 批评。不很留心秀鹃和亦冰的人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但是那些一直留意他们的 人发现他们没有再来参加整党会了。而且卫生院和供销社也没有见他们上班。 一个星期很快要过去了,大家私下小声议论:这次县里决心很大,看来公社领导可 能很难保住位子了。大家不愿多说,只是看得出,对公社领导报同情心的多,因为 他们毕竟是为了S公社才得罪了县里。 最后一天上午是总结大会,然后中午聚餐,下午大家就可以回家了。一大早,在公 社大院的入口,围了十几个人,正在听一个人讲什么。原来这人是一个公社一般干 部,三十几岁,中等个头。 他正蹲在地上说:“我们让他们分别交代,写检查,要详细,而且两人的陈述要对 得上,不然过不了关”。 有人问:“怎么详细法?” 他说:“你们谁主动,第一句话是谁说的?说的什么?” “哦!” 人群中一声惊叹。 他说,“那女的把所有的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说是她主动,与他没有关系”。说的 时候流露出赞美的神情。 停了停,他又说:“我们还问所有的发展经过,第一次接吻是什么时候,一晚多少 次”。 “是吗?!”有人惊讶不已。 “那男的真厉害,四次,一个晚上四次啊!”,脸上露出无限惊讶的样子。听得周围 的人目瞪口呆,那些还没有结婚的小伙子,更是不知所措,个个羞红了脸。 见很多年轻人在,他解释道:“一般男人两次就不错了”。停了一下,又自言自语 叹道:“四次啊!” 大家问对他们会有什么处分?他说,他们这个错误犯的不是时候,一般顶多就是男 女关系问题,作风问题。当然这也很严重,不过有时可大可小,毕竟他们都是未婚 青年。但是现在,他们还加了一条:整党时期藐视领导。这条就很难开脱了,也不 好去求情。看来女的会被开除,回农村老家。男的会记大过或开除留用。 大家很为他们惋惜,这么年轻前途就完了。有人不禁叹息道:“太可惜了!”。 在整党总结大会上,H副书记宣布了县委决定:开除G书记党籍,留党察看两年,调 离S公社。开除L副书记党籍,开除公职,遣送回原籍。其它干部有的被记过,有的 被警告。整个S公社的领导班子就这样倒下了。 过了不久,又有文件下来,秀鹃被开除公职,开除团籍,发送原籍。看来她那团级 干部的爸爸也没有帮上任何忙。亦冰被开除公职,留用察看一年。调离S公社,去了 一个边远的水库工地卫生所。许多人认为,正是因为秀鹃将所有的责任揽在自己身 上,才受到这么重的处分。使亦冰得以从轻处分。 一场轰轰烈烈整党结束了,同样轰轰烈烈秀鹃与亦冰事件也划上了句号。山还是那 么郁郁葱葱,水还是那么缓缓流淌。Y公社的煤矿开得更火红了。可是原来的公社领 导不见了,而秀鹃,亦冰也消失了。 人们预测,亦冰要人才有人才,要长相有长相。一年以后,又会恢复公职。到时肯 定会有很多提亲的人,不愁找不到佳人。而已经变成农村妇女的秀鹃可能就没人问 津了,注定要嫁给农民,在农村待一辈子了。 日子还得过,大家又忙着自己的工作和生活。渐渐地,他们在人们的记忆里慢慢地 淡漠了。只知道亦冰已经恢复了公职,在另外一个公社卫生院工作。而秀鹃正在自 己的老家当农民。 三年后的一个星期天,正逢Y公社集市赶场。这是方圆二十里最重要的一个集市,一 般是十天一次场。正值夏季,人们照例从四面八方涌向集市场,有的挑着自己种的 菜,养的鸡鸭,猪仔狗崽,土特产等来卖;有的挑着空筐准备来买些需要的东西。 还有的用鸡蛋换点钱去买盐,酱油,醋,针线什么的。 S公社离得不远,十几里路就到了。每次都有很多S公社农民,干部职工来这里赶场。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总能看到几个熟悉的面孔。下午4点以后,人们渐渐离去。一群S公 社的人正往回走,突然一个人说:“看,那人很像秀鹃?”。众人随着她的手看过 去,几十米开外,一个年轻农村妇女,穿得很朴素,手里提着东西,样子神态很像 秀鹃,只是老了很多,土了很多。因为太远,看不太清楚。正当大家疑惑不决时, 一个人忽然喊道:“走在她后面的是不是亦冰啊?”。大家一看,果然她身后有一 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文质彬彬,戴着眼镜,挑着一付箩筐,一边是几只鸡从箩筐里 伸出头来,一边是一些蔬菜。体态和走路都像极了亦冰。她不时停下了,与他交谈 着什么。她那撩头发的动作,让人们肯定她是秀鹃。他那低头听话的姿态,和那副 眼镜,让大家相信他就是亦冰。 他们没有向这边张望,所以不知道有人在注意他们。其实他们没有向任何地方张望。 还是和过去一样,他们不时地在相互对视,在说着什么,似乎永远也看不够,说不 够。他们仍然深深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不知外面的世界。 这些S公社的人站在那里远远地望着他们,直到他们慢慢消失在远方的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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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略带忧愁的小镇故事,可以拍成不错的电影  /无内容 - 齐楠木 07/10/08 (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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