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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 市 蜃 楼
送交者: 小青青 2002年10月14日21:44:52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随着一年四季的轮回,我的生命之季也已是快进入夏末了吧,我常常这样想。春天里的那种纯净、那种新鲜、那种蠢蠢欲动而又娇艳欲滴的风情已经定格在了遥远的岁月、遥远的他乡了。那时候不懂得什么叫珍惜,等懂得的时候,也就明白了什么是失去。喜欢深夏或者是初秋的夜晚,沏上一杯香茶,躺在阳台的软椅中,看天空里闪闪亮亮的星星、飞机亮光、偶尔的流星,还有对面阳台上晃悠的一小点烟亮,这时候,记忆的闸门就会打开了。在那一瞬间,那些我已失去的便再一次的为我所拥有了。

记忆中,那是我唯一的一次和人背靠着背的说话,是唯一也是最让我心动最让我伤心的一次。

那是个大男孩,凌云,那个我曾经以为我今生今世都会和他相守的男人。他那种看人的眼神和特性感而微微上翘的嘴角,我再也没有在别处发现过。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沧桑感,尽管他是那样的年轻。可是他却并不世故,而且说话非常的俏皮,办起事来干净利落。我迷恋他,曾经是那样那样的迷恋,从我看见他的第一眼起。其实算挺老俗的故事吧,他说他对我也是一见钟情,说我有种与生具来的气息,让他难以抗拒。就这样,7天的7朵玫瑰之后,在那个周末的舞会上,我们跳得很开心,曲终人散时,凌云却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我,站在舞池中央一动不动,陌生而又温暖的感觉让我很紧张,我试图挣脱,但仅一下就被他更紧的拥抱化为虚无了。我能听见急速的心跳声,却不知道是谁的,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我完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象电,击中了我的身体,我觉得自己会象一个雪娃娃,在阳光中幸福的融化。

爱有时候就是如此的简单,不是吗?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才知道,凌云是在台湾长大的,他的父亲是从云南出去的,所以在云南办有一个颇具规模的公司。可是他父亲早逝,一付重担他不能不扛,于是放弃了大学学业,奔波于缅甸、云南、广州和台湾之间。他有一个做音乐人的大哥,整天忙着制作唱片什么的,不能帮他一点点忙。我们常常分离,他要去最偏远的云南山区,而我要忙我的学业。书信成了我们之间最常用的说话方式,而且只有他的信,我是没法给他写信的,因为他总是从一站到另一站,一般只歇一到两宿,如果我给他写信,等信到的时候,他早就离开了。那些天天盼着信的日子是苦涩而甜蜜的,每次我打开信封的时候,总是会有些小花和小草抢先从信里飘落出来,都是已枯萎了的,可是我却觉得它们鲜艳无比,事实上它们都是些珍稀植物,是他在每到之处为我摘的,他说,这样我就知道他在哪里了。偶尔也会接到他的电话,每次我都捧着电话,小心地轻声地说话,我好怕自己的声音大了再加上那已经沉重得不能再沉重的思念,把那么细那么细的电话线给压断了(后来一直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和人在电话里说话,可能就那时候造就的习惯) 。他总是会在原本计划回来的日子的前某个时候,突然出现在我面前,让我惊喜得不知所措。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自不必说,象火象水象蜜。。。

但这样的日子并不长久,我的护照就下来了。凌云很坚定:“放弃去签证!你有我,你就拥有整个世界!”他很自信,也正是因了这种自信让我更加迷恋他。可是这次不同,到欧洲留学是我的梦想,我做梦都生出两只翅膀来飞了去。我执意去申请了签证,而且没想到很快,我的签证就批下来了。

那是个初春的日子,我飞去了大理。那天,天真是蓝啊,风和日丽,我却心情沉重。在他公司的大理办事处外的草坪上,我们背对背的坐着,只能听见风声、鸟鸣声。我望着天空中飘荡的朵朵白云,又想着明显黑瘦了的他,眼泪就开始一滴滴的往下掉。他终于说话了:青,讲讲你去签证的事吧。我简约的讲了一下,那已经对我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去欧洲留学已是数日子的事了,我将真正的离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说着说着,突然感觉到一双手从我腰间伸了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把身子转了过来,从背后抱住了我。一股温暖的气息瞬间贴在我耳际,我没有再说话,闭上了眼睛,眼泪直往外涌。凌云说:“青,我输了,我从未对谁认过输,可是我现在觉得自己输得一败涂地。我怕失去你,我的爱。你愿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等你。”一滴冰凉冰凉的泪从我的耳朵流进了我的脖子里。

我们只有三天的时间,我必须飞回去,他必须去丽江,那里还等着他出货。这三天,我们几乎都呆在屋子里,哪儿也没去。他唱歌给我听,给我讲他在山里,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故事。我也唱歌给他听,但我常常唱着唱着就哭了。其实在我心里,我就想着他只要说一句:别走了。我就会留下来的。可是他没有,他再也没有说过这句话。

分别的那天早晨,很早,大约是7点钟的光景,凌云拎着他的和我的行李,牵着我去了长途车站。其实是我牵着他的衣角,他的手不得空。初春大理的空气干燥而冷。在车站,他的助手把行李拿到了各自要乘的车上,我将回昆明,然后去机场,而他是去丽江。他把我抱在怀里紧紧的,一动不动,就如当初在舞池的中央一样,直到他的助手上来说:青该走了。他才松了手,捧起我的脸,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眼睛红红的,眼神是破碎的,他说:“爱,保重啊!我们一起走,只是去不同的地方,谁也不要回头。记得我在等你,无论多久。”如果要说海誓山盟的话,如果这也算的话,这是我们之间唯一的一句。我朝他努力的微笑了一下,我知道那一定比哭还难看。我没有回头,我照着他的话做了,其实我已泪眼模糊,就算回头,又能看见什么。我只是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

这一别就是两年,其实何止是两年,我和凌云却是永别了。

在外面留学的日子很苦,除了学习就是打工。我拼命地打工,希望攒到一万块钱了,我就回去看他,再然后等我学业结束了,我就彻底的回到他身边去。这期间,我没有给他写过一封信,不是不想写,是我写了却无法投递,我居然不知道他的通信地址,虽然我是那样的熟悉他的那些地方,以至于我以为我闭着眼都可以走回去的。我也想过给他打电话,可是由于他常年在山区奔波,他的手机总是不在服务区,再后来他的手机就是空号了。

在那一天,我拿到回国机票的那天,我失眠了,是整夜的失眠。我无数次的想像着,我找到他时的情景:他还认得我吗?他有没有变?我一定要悄悄走进他,吓他一跳,然后,我会扑到他怀里,我会咬他,使劲地咬。。回国以后在家里的几天,我魂不守舍,我知道我的心在哪里,我要去我心在的地方。

盛夏的昆明有些微的凉风,街上有许多穿着花裙子的姑娘骑着单车一晃而过,风情万种。我奔波在我记忆中的,所有有关他的地址,但都人去楼空。我去了大理,希望能找到一点他留下的痕迹,可是除了有我那在风中滴着血的心以外,还有什么?或许还有苍山、洱海可以记得的我们的故事。那一别真的成了我们的永别吗?我的幸福,我的思念,我的梦,我的心都该往哪里去呢从此以后?象一个被大人宠惯的孩子,突然被人抛弃在荒野中,我茫然着竟忘了悲。

不知道怎么回的昆明,那一路模糊的山林村庄啊。只有摇晃的街灯伴着我在那儿走过了最后的一晚,我知道,再也不会有一种眼神看得我心慌意乱了,我知道,我从此真的成了一个不归人。

本以为再也不会有他的消息了,没想到离开北京的前一晚,却发现了一个咖啡屋与我们在昆明时常去的咖啡屋的名字一模一样。我本能的就走进去了。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个人,不是凌云,却是他以前的助手:阿丁。阿丁和我说话的时候很平静,他说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凌云的母亲意外去世了,他和大哥商量后决定,变卖在大陆的所有资产回台湾。阿丁继续说:凌云说,他自由了,他要去欧洲找你。我说,不能。阿丁却说,是这样的。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该相信阿丁,我可以相信他吗?我不了解他,我也不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我甚至怀疑我是否曾经了解凌云。但我爱过他,我确定。他来欧洲了吗?那他在哪里?会不会在某个地方,走在前面的那个人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就会是他呢?

你见过海市蜃楼吗?你会认为那是真的吗?你会去找它吗?凌云曾经这样问过我。

我说:不确定,或许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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