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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卡(十)
送交者: 韦敏 2003年08月14日21:30:55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洗澡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我赶紧湿着身子冲出盥洗室,跑到房里去接电话。
我这人总是这样的,但凡在我什么出恭啊,洗浴啊,在这些很尴尬的情形下,准会有电话来找我的麻烦,弄得我总是很狼狈的样子。那些给我打电话的人,也总是可以算计得那么准,好像就打算让我兀自地悲壮着于羞于见人的处境下和他们对话,而他们甚至比我自己还知道我的生活规律。
不光是这个原因,很多年来,我一直都很害怕听到电话铃声,我怀疑我持久无法治愈的神经衰弱的根源就是这种没有准头的电话铃声——因为我在听到电话铃声的时候,尴尬还是小事,更多的是紧张——我总是担心是不是医院来的电话。没有办法,这个星期我是on call的,有任何急诊情况,我都要随时待命去上手术台。
果然是医院的电话。
我们的护士长皮埃尔来电话问我,来了一个急诊病人,80岁了,有蜂窝组织炎,可不可以给他安装心脏起搏器?
我告诉他当然不行。我让他用保守疗法用药,先控制病情为好。
挂上电话的时候我很无奈。其实,象皮埃尔这样的老资格的护士长,怎么会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如何对症呢?但是他必须要电话请示我,一则是尊重,二则是交代责任。医生和护士的责权的泾渭分明是大家通晓的职业素质,而我,就因为这个以职业素质为核心的铃声的呼唤而必须这么湿淋淋地一丝不挂地站着。
当我重新回到盥洗室的时候,米卡好像已经洗完了,她已经关掉了水龙头。不过,她仍旧站在淋浴的花洒下等着我,问我:“还要我陪着你吗?”
我说你先出去吧。
我又说,要是有电话过来,请你帮我接一下,问是谁,是不是很紧急,你告诉他说我马上会回复过去的。你的法语对付这些没有问题吧?
米卡笑着说,好啊,只要不是你的女朋友的电话就好了。

有个临时的电话接线员,我洗澡的时候也就放松了一些。
有点遗憾刚才和米卡一起站在花洒底下的时候没有好好观摩一下她的身体。
那,米卡有没有留意我呢?
我把目光转向了镜子,想看看裸体的自己。我看到,被水蒸气笼罩的镜面上,有手写的5个中国字。蒙胧的我的影像被这五个字分割得若隐若现的。
那五个字是,“不要不爱我”。
我转身看了看门口。
这扇门外,就是那个写字的女人。
她在我接电话的时候,写了这5个字。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玩浪漫还是有毛病啊?
没有女人和我玩过这些游戏,第一次面对,有点好奇,也有点惊喜。被人要求着来爱的感觉还是不错的,如果对方也不让我觉得讨厌的话。这也类似被追求的状态吧?

这么想着,我又听到了电话铃声。我设定的西班牙斗牛士进行曲那么昂扬地欢唱着,盖过了我这边捣腾的水声。
我赶紧用浴巾擦着身子,跟米卡说,你帮我接了,赶紧,不要挂,我这就来。
我听见米卡用法语说着:“啊喽。”
还没有等到米卡说更多,我就把电话接了过去。
那边沉默着。
我重新说,hello。
那边说:“是你啊。”
我一愣——电话那边竟是单亦欣。
真是意外啊,怎么会这个时候接到她的电话?

“刚才谁接你的电话啊?我还以为我打错了呢。”单亦欣问。
我告诉她,“一个朋友。”
单亦欣马上追问着说:“女朋友?”
“什么啊,你不要乱猜。”
“是不是她抢着一定要接你的电话?”
“你都在说什么啊?”
“你找了一个法国女人吗?这么快啊••••••你不会耐不住了去嫖了吧?”
“你隔着9个小时的时差和我打国际长途,就是为了来和我说这些?”
“我不可以和你说这些吗?你不要转移话题。”
“那你要我说什么?说我正为你守身如玉,说我爱你爱到骨髓?”
“你要想说什么你就尽管说吧,你现在倒是出息了啊,知道泡妞去找鬼了。看来,巴黎就是不一样啊。反正你旁边的是个洋妞,也听不懂你说的话。你还可以搂着她和我谈情说爱是不是,多有趣啊是不是?”单亦欣在电话那边极尽冷嘲热讽之能事。
“是吗?”我反问说。
本来,我为了接单亦欣的电话,本能地在这个小房间里和米卡拉开了最大的距离,我不想让米卡听到我们的对话细节。但是,听到单亦欣这么说话,我走到了米卡身边,把电话递给她,我跟米卡说:“请你告诉她你听不听得懂中文。”
米卡愣了愣,看着我,没有接过电话,她说:“这样不好吧?”
我收回了电话,重新对着话筒说道:“你听见了吗?”
单亦欣说:“那就不打扰你了。我至少还是一个知趣的人。”
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我把手机扔到了床上。然后,点了根烟。
米卡问我说:“刚才那是你女朋友吗?”
我斜睨了米卡一眼,说:“你们女人都怎么了?换汤不换药地开口闭口都问这一个问题。词汇量都贫瘠到这个份上了啊?”
米卡说:“好,我不说话了,听你说。”
我问她:“还说什么呀,一团糟的。算了,我去医院了,刚刚医院说来了个急诊病人,我去看看。”
米卡问:“你是医生?”
我说是。
米卡说:“我就希望我儿子长大了以后能做上医生就好了。”
我反问说,医生有什么好?
米卡说,高尚职业啊。
我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怎么了,你都有儿子了?”
我就没指着米卡给我一个什么回答。也不知道米卡都说了什么,反正我灭了烟,开始收拾衣装,准备出门。
米卡比我先走到门口,她站在门锁边,看我伸手拧锁。
锁开了,门敞了一条缝,但是米卡没有顺势拉开走出去。她靠在门板上,用身体把门重新顶回着关了上去。
她抬起了下巴,让目光和声音都并列在一个水平线上,问我说:“你怎么不问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告诉我。”我说。
米卡把下巴尖顶着我的胸口,说:“我想有一个新的名字,你给我吗?”
我停了一下,不知道她这话里的意思。
米卡说:“以后,你可以不可以给别人介绍我的时候说我叫萨那蜜?”
我夸张地耸了耸肩,脱口而出一句最通常的法语:“欧啦啦——”
欧啦啦的使用区间完全类同于英语里的my god。一个女人在我还不知道她名姓的时候,她就要我说她叫“萨那蜜(我女友)”,我除了“欧啦啦”,还能说什么?
米卡笑了起来。她踮起了脚,迎着头,吻上了我还带着“欧啦啦”的尾音的嘴唇。
然后,她环抱起我的腰肢。
我从门边侧墙的大镜子里看到了这样的场景。突然就想到了很早以前看的一个苏联电影,那时候的电影还比较含蓄,在演到男女间相互示爱的状态时,镜头就摇呀摇地摇到了脚下,我永远都记得那个女孩子穿着皮靴的双脚一点点地贴近男人的双腿,然后,再慢慢地踮了起来••••••它定格了我的一个关于女人和情爱的梦想。年少的时候,我很憧憬自己在成年之后能这样被一个踮起脚跟的女人来贴紧和拥抱——这应该是我最初的爱情理想和性幻想了吧?但是,经年累月地成长和历练,时间早就尘封了这样单纯的梦想。奇怪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被唤醒呢?
我无法拒绝这种有如一缕春风般地贴近,于是,我再次被“春风”纠缠了起来。
••••••

当我重新和米卡半倚着靠在床背上的时候,我轻轻地抚摸着米卡光润的皮肤,对她说:“我叫你米卡吧。米卡,在我们武汉话里面,就是很小很小的意思,小得很可爱啊。”
米卡说:“好啊,你给我的东西,我照单全收。”
我问米卡,今天晚上,可不可以不要走?
米卡问我,你不去医院了?
我说,本来就是周末,不去也行。反正也没有紧急的手术。
米卡跟着问,你就那么舍不得我啊?
我说,是啊,都想讨你做老婆了。肯不肯啊?
米卡说,那,是做你的第几房姨太太啊?
我说,正宫娘娘,行不行?
米卡说,我不相信你没有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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