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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卡(十五)
送交者: 韦敏 2003年08月21日20:23:15 于 [恋恋风尘] 发送悄悄话

十五

米卡搬来了点东西,算是彻底和我同居了。我还是早出晚归的,米卡也还是在路易•维登门口去倒卖她的皮包。真的只是同居,谁也没想为对方改变自己的一点什么。每天下班回来我都累极了,我和米卡之间除了body language以外也没有更多的话。也好,晚上回家有人等,夜里醒来看听得见一点点人气,她住到我的屋子里来,我依然出的是同样多的房租,我真的不损失些什么。
回到家的时候,总有点变化。比如米卡换洗了床单,比如吧台上多了一束兰花。女人都是有点小情调的,也算是在屋子里留一些她们的痕迹,就象小狗到了一个新的地方喜欢先撒泡尿来占个地盘一样。也许米卡期待我的惊喜,但我实在是一个马虎的人,对生活的观察马虎,对情感的表达马虎。我一直以为,讨好一个人是要投其所好的,我连对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有什么样的背景和身世我都不知道,我瞎表达什么啊?
我在这个医院也不过就是一年的合约,合约走到头的时候我在这个城市的所有都会留在这个城市里,你说我犯得着要在这个城市里经营更多的东西吗?

有一天我下班回来得早一点,米卡看我精神头还不错,就和我聊天。估计她问我的问题是她蓄谋以久了,但是我没有给她一个她所期待的答复。
米卡问我,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我反问她,什么意义上的女朋友?
米卡说:“你别和我绕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意思。”
我说:“那好,这你自己更应该明白,你说我现在身边的女人是谁呢,每天晚上我在和谁睡觉啊?”
米卡问我:“你到底结婚了吗?”
我说:“没有。现在没有。今年没有。从来也没有。”
米卡“噢”了一声,然后说:“给我讲讲你以前的女朋友好吗?”
米卡说这话的时候,我突然就看到了墙上那颗原来挂画用的钉子,取下来的那幅画就象一个谶语从我的脑子里划过。那一刻摩擦,剩下的痕迹就是三个字,那是一个人的名字,单亦欣。人是一个很有点生得贱的动物,有时候怕被纠缠,天天象贼躲警察一样地躲躲藏藏,好了,人家真不纠缠你了,你有觉得缺少了点东西了,甚至还有点想念了。
大约这也是我和单亦欣这么久的牵扯留下来的一点惯性吧。
米卡的问题让我想到了她。要我和米卡说单亦欣吗?摸摸脑门子,我没有发烧。所以我不会说的。有什么好说的。我一贯的原则就是,历史不可以改写,但是可以不写。
看我没有说话,米卡就开玩笑地问我:“是不是你的女朋友太多了,不知道说谁好啊?没有关系,说谁都行,反正我就当听故事了的。”
我不想和一个比我小那么多的女孩子讲我的过去,我想,我们是有代沟的。一个时代给一群人必然留下了烙印,只有一起经历过的人才能理解个中的悲喜。和一个找不到共鸣的人说一些事情,无异于对牛弹琴,就算是她只是听故事,但我也要被回忆蛰伤一次,有什么必要呢?
我回避她的问题在,转过来问米卡:“讲讲你怎么来巴黎的,好吗?”
米卡笑了笑,说:“其实也不是什么正途,你也该知道一星半点吧,在巴黎黑下来的温州人不少呢,我算是比他们强点,有那张身份纸,不过这纸来得也不光明正大。”
“说来听听,我也长点见识。”
米卡说得很模糊,我可以理解,没有人愿意陈述不体面的曾经。她告诉我,她是和她妈妈一起过来的,算是半偷渡的性质,先是去东欧,然后辗转着从罗马尼亚到了法国。她妈妈为了把身份合法化,就在蛇头的安排下嫁了一个法国老头子,本来不过是一个交易,说是等身份换好以后就离婚的,后来那个法国老头子还真看上她妈妈了,就真的一起过日子了。米卡说她这个拖油瓶也就跟着有了身份。
“那你弟弟呢?到法国以后你妈妈才生的吗?就和那个法国老头子啊?”我这么问着,心里是有些不屑的。我一直很看不上那些傍着老外的中国女人,尤其是傍一些都脏不兮兮、散发着腐朽的气息的老头子,要钱没钱,要品没品的;有时候在外面看到那些不和谐的伴侣走在一起,我就会杞人忧天地想一想,她们和那堆快要生蛆的横肉睡在一起的时候,就不怕做恶梦吗?
米卡很显然是不想太多地触及这个话题,她只是“恩”了一声,就转身了过去。
等到米卡重新回到我身边来的时候,她突然问了我一句:“以后,我可以带我弟弟来玩吗?”
我说:“可以啊,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弟弟是叫毛毛吧?”
米卡说:“是的,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我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反问说。

那个夜晚,我被医院的电话传了过去,来了急诊的病人。到了医院我才知道具体情况不那么简单,来的是一个犯人,胸口被一个钉子枪给射了一个铁钉进去,还在钉子没有进入胸腔,不算危急。看这病人的身份,估计是同监的犯人在殴打时干的,不过那天晚上所有在场的人,从医护人员到警察,都很奇怪这凶器是怎么进到牢房里的。病人不过就是20岁的年纪,嫩嫩的面孔,即使受伤了,眼神里也有一种固执和坚持。本来我是准备马上手术的。但这孩子不肯局部麻醉,坚持要全麻,那就没有办法了,没有专门的麻醉医师主持,我们什么都不能做。我给他做了一点简单的处理,顺便又查了一下病房,就回到了办公室。
我一进入动作状态,人就特别亢奋,我知道马上回去睡觉是睡不着的。算了算时差,比较合适,于是,我给在美国的陈垣打了一个电话。我想找他问问单亦欣的情况。
陈垣在电话那头说:“你们俩都什么毛病啊,有事情不会自己联系啊,总是折腾我,这么多年了,以前干架吧就是我来扯劝,现在分开了还不依不饶的,一会儿问对方的情况,一会儿又埋怨我给对方说得太多,我有病没病啊,天天被你们折腾着,又没有人给我开薪水。看老板脸色也没有在你们中间掺乎着那个费劲。说好啊,以后来咨询这一类问题,我要收信息费的。总要图点什么吧。”
我说:“没问题,你看着办好了,大不了哪天你去看peep show,我全面买单。”
陈垣说:“您快别说了,这点爱好也快给戒了,要彻底从良了。”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老婆要生孩子了。”
我问他:“有没有搞错,这是第几个了?你们家不会跟孙悟空似的,拔一汗毛就长一猴子吧?”
陈垣说:“我也快数不清楚了,是太多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跟个母猪似的,一碰就怀上,又不敢说不要。我看我快是要废了的。”
掐指算算,陈垣这个即将出生的孩子是他们家老四了,这数量和容积放在旧社会还真不算多,但是对于新时代的知识分子来说,要把一个四人帮拉扯大,可不那么容易啊。我开玩笑说:“要不,我帮你养一个?”
陈垣说:“得了,你是没受着孩子的苦,等你真有孩子了,他夜晚吵吵闹闹,你会感慨,这孩子要不是跟你姓着的,你真是恨不得把他从窗口给扔出去。”
我说:“不至于吧,你有点人道主义精神没有啊?”
陈垣说:“咱不能跟你比,十几年前就往家里抱弃婴了,咱没那境界也没那实力。”
我说:“是啊,那孩子到现在也该要考大学了吧。•••••••你说,他会不会考了一个特牛的大学,完了交不起学费?好像在中国,这事情很多啊。”
陈垣在电话里头哈哈大笑:“你还要跨越国界完成希望工程啊?”
我说,这孩子给我来养的话,一定是块好料。
陈垣说,那也不算数啊,谁叫你不是他亲爹啊。

陈垣是我参加工作后的同事。那一段经历我一直不好意思提,你说,一个大老爷们为了点救死扶伤的使命感去当医生,什么医生不好做啊,偏偏让我去做妇产医生。滑稽吧?中国的medical school教育出来的学生,就业形势就这么没谱。那些老的,可能习惯了。年轻的,能蹦弹出去的没几年都折腾着离开了,就象后来的陈垣和我,考研啊,出国啊,条条大路出虎口啊。
在B市妇产医院里的那两年,我和陈垣的分工有所不同,我是搞行政的,他做临床。不过,因为我们励精图治也同病相怜,所以我们的关系很铁——快接近钢了。
有一天夜里,医院来了一个怀孕快9个月的孕妇。她要做引产,死活不要这个胎儿。据说是孩子父亲的坚持。这种事情我见了不少,在中国,抱有“奉子成婚”的侥幸的女人实在太多了。有人成功了,人们就看见了他们的喜宴;有人失算了,我们就要帮她们在手术台上做个了断。人的命有时候就是那么贱,本来可以好好来到世上,都寂寞得在黑暗的子宫里呆了那么好几个月了,但是最后还是象污物一样被扔到了垃圾桶里。
那天来的这个孕妇很漂亮,看上去非常年轻。尽管病历上写着25岁,但是,无论从一个医生的眼光还是从一个男人的直觉来看,她都不超过20岁。女人的年轮是写在脸上的。我相信,她那病历上的文字,除了仪器做出的结论以外,其他的没有一个是真实的。
那天正好陈垣值班,我也无聊,到办公室陪陈垣聊天,我陪陈垣给这个孕妇做完了一切检查。胎儿是个男孩,一切数据都很正常,很健康,这个时候要是用催产剂生下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不过,如果硬要抛弃这个胎儿、强行引产,只能采取碎颅。在中国当过妇产医生的人都应该熟悉这一套过程。
等我们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我跟陈垣说,别碎颅了吧,把这个孩子弄死了怪可惜的,留下来吧,我要了。
陈垣就这样在我的指示下留下了这个孩子。
孩子一生下来我就把他连夜抱回了家。
孩子的母亲听见了孩子落地的啼哭。陈垣没有骗她,告诉她,是个男孩子,活着的,你不用担心,这孩子不会和你再有任何联系。
我妈妈在家里象饲养一个小动物一样把这孩子养了一个月。妈妈给这个孩子取名叫“毛毛”。其实也不是专门取的一个什么名字,武汉话里把婴儿都叫做小毛毛。我妈妈就这么“毛毛”长“毛毛”短地叫着这个孩子,好像养了这30天,也还要养他30年。
一个月以后,孩子的亲生父亲找到了医院,死活要要这个孩子。
没有办法,我只能把孩子还给了人家。
我真是无法揣摩这个男人的心态,在我把孩子还给他的时候,我真是恨不得扁他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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