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夜色漸深.

黎翔謹慎地開口：“媽, 你覺得嫁給爸爸這麼些年幸福嗎? ”

黎母突然被問了這麼一個大問題, 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忖度良久, 才緩緩開口：“怎麼說呢？我和你爸結婚這二十多年來真是受過好多苦. 大學分配時, 我本來可以留在廣州, 而你爸因為學習突出, 出身又好, 被北京科委看中, 可以分到北京. 但你爸是個重情義的人, 堅持我們兩人要分在一起. 結果我們被一起分到那個山溝溝里, 一呆十來年. 最苦的是你出生後不久, 我身體還沒復元, 你爸又被借調到另一個地方工作好幾年. 你知道,你外公外婆去世得早, 我還沒上大學他們就全不在了. ”

提到早逝的父母, 黎母的眼眶紅了. 她停頓了片刻, 才又接着說. “原指望你奶奶能過來幫我一下, 可她老人家一輩子住在廣東, 實在忍受不了那山溝溝的苦寒天氣, 呆了不到一個月就堅決要回家. 我只好又買車票送她回廣東. 你們兩兄妹只能請人帶, 兩個人的保姆費相當於我當時一個人的全部工資. 你爸的工資每月還要寄一半回鄉下給你奶奶和接濟其他親戚. 你爸親戚多, 又都在鄉下, 想着我們兩個大學生, 拿着國家工資, 不知有多闊, 都琢磨着怎麼沾點光, 經常打着你奶奶的名義向我們要這要那. 天曉得我們那時有多窮! 連給你奶奶買車票的錢還是我跟工會借的. 我們家裡欠的債直到前兩年你奶奶去世後才慢慢還清. ”

黎翔問: “我記得小時候在奶奶家住過兩年, 那是怎麼回事呀? ”

“我哪裡捨得把你們送走? 後來是實在沒辦法. 那時我一個人帶你們兩個, 我又常需要出差. 你還記不記得我常帶着你們兩兄妹出差? 我還跟同事開玩笑說你們是我的兩個警衛員呢. ”黎母說着笑了起來.

黎翔卻笑不出來. 她想象着母親當年的艱辛, 只覺得滿心酸楚. 她的眼淚慢慢地湧上來, 但她又怕惹得母親難過, 趕緊低下頭, 生生地把眼淚逼回去.

“後來把你們送回去是因為你生病. 別看你現在身體好, 小時侯你跟個病貓一樣. 帶你的保姆又不是很盡心. 當時我自己的身體也虛弱不堪, 頭髮都快掉光了. 我實在害怕養活不了你了, 才叫你爸把你們送到奶奶身邊去. 我那時真捨不得你啊. 你從小就是那麼的乖, 乖得讓人心痛. 你走那天還發着高燒, 卻一點不哭, 坐在背簍里, 哼着剛學會的一首童謠, 對着我們笑. 弄得你爸爸那麼堅強的一個人, 卻哭得淚流滿面---” 黎母講不下去了. 當年撕心裂肺的場面仿佛就在昨天. 她的眼淚嘩嘩地流下來.

黎翔聽着母親的回憶, 剛剛逼回去的眼淚再度奔涌而出. 她不再控制自己, 和母親哭成了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