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龍文

印度這屆世乒賽甲級擴軍成16個隊，依然分兩組，前兩名出線。與上回不同的地方是出線的四個隊第二階段交叉淘汰。A組中的強隊有瑞典、蘇聯、捷克斯洛伐克和西德。而B組中的強隊則是中國、日本、匈牙利和南斯拉夫。

第32屆世乒賽上，捷克隊用的是一支老中青三結合的隊伍。老將孔茲曾在第31屆時打進過八強。主將奧洛夫斯基更是在第31、32屆連續兩次進八強，並奪得過歐洲冠軍。他發起威來的時候是一員萬夫不當的猛將。小將德沃拉切克技術不錯，但火候還不夠。捷克隊的明顯問題在於不穩定，象段譽的六脈神劍，時有時沒有。捷克乒協的重獎也不是很湊效，急得教練哇哇叫。孔茲的球往往開局不錯，常常還能贏一局，打着打着就睡着了。小將德沃拉切克太嫩，一落後就慌，一拉據就急，很少得分。奧洛夫斯基的球跟斯蒂潘契奇是一個路數，技術上跟瑞、匈、南的六大高手在同一個檔次，但他有處理不好關鍵球而輸掉不該輸的球的毛病。歐洲最高的賽事┄┄十二強決戰，他贏得比其他幾位還要多。這次不知他們是找了個王語嫣小姐當教練，還是啟用圖賴取代德沃拉切克的作用，居然抓住了約翰遜發揮失常的戰機，打敗了世界冠軍瑞典隊，並且七戰七捷獲小組第一，結束了捷克隊多年來曇花一現不能長久的歷史。 A組的另一個出線名額由兩個鄰居瑞典和蘇聯競爭。北歐勁旅瑞典隊第32屆捧杯回家慶賀後，雖然老將佩爾森和維克斯特倫都加強練功，但大家都知道保杯的關鍵在於培養新人。所以瑞典這次的第三主力由18歲的小將、1974年度歐洲青年冠軍托爾舍爾擔任。同時瑞典王國教育大臣在這個時候作了個大的舉動，把乒乓球列入了中、小學體育課的必修內容。這就為後來的瑞典隊提供了社會基礎。可惜的是，九十年代後，乒乓球寒潮也流到了瑞典。乒乓球從體育課中消失，因此多年來再也沒有出現過新人。1975年的瑞典，乒乓球絕對是瑞典人引以為自豪的體育項目。蘇聯隊的三架馬車則是蘇聯歷史上絕無僅有的輝煌時期。這一番好爭：瑞典主力本格森一上來就被斯特羅卡托夫打了一記悶棍，緊接着薩爾霍揚又輕取托爾舍爾。第三盤戈莫茲科夫對約翰遜以26：24，13：9領先的大好形勢下，被鐵大錘追回。約翰遜帶罪立功，三次後來居上獨得三分。瑞典隊以5：2戰勝蘇聯出線。

在B組中，我軍出乎意料地輕取匈牙利，可是受到了日本隊的挑戰。日本老將長谷川信彥自1974年第七屆亞運會後退役，取代他的是直板弧圈攻擊打法的1974年度日本全國冠軍阿部勝幸。這次中日相抗，日本隊以河野滿、高島歸郎和阿部勝幸向我軍挑戰。我隊則以梁戈亮和新秀陸元盛、李鵬應戰。因為近年來中日多次交鋒，直板正膠快攻已經對日本隊沒有多大威脅了。加上李鵬首次出征世乒賽，功力尚淺，結果他一人丟了三分。梁戈亮既第七屆亞運會後又一次獨得三分，樹立了他七十年代第一大抗日英雄的歷史豐碑。他的大刀一揮，儼然是一支“大刀向鬼子們頭上砍去……”進行曲。秘密武器陸元盛發威，用兩面性能完全不同的拍子，跟天下第一削球手高島規郎比搓球，活活地把高島戲弄了一番，以21：7，21：17獲勝。陸元盛還打敗了河野滿，共得兩分，中國隊以5：3獲勝。高島規郎只得望球興嘆，“要是五打三勝就好了！”這場球成了中日乒乓對抗史上的千古絕唱。從此後，中日男團再交鋒時，日本隊連招架的力氣也沒有了。

回首往事，我們為自己的秘密武器沾沾自喜。可是這秘密武器卻未必是乒乓球運動的福音。使這長膠大刀，樣樣得要倒着來，所以練功的時候要“倒練九陰真經”。一旦被破譯，就只有挨打的份了。因而這是一套打人一回，自傷七分的“七傷拳”。中國隊秘密武器歷史上，除了張燮林時代，別人研究得慢一點，梁戈亮有別的武功幫忙外，其餘諸位，如陸元盛、黃亮、陳新華和丁松都只是曇花一現。我們可以培養這樣一次性的秘密武器，然而別的靠贏球吃飯的人們就無法練這門功夫了，並不是人家沒有我們聰明。所以說，用這隻有我們才有的“秘密武器”，實際上是不公平的競爭。

話說匈牙利干將克蘭帕爾在薩拉熱窩走倒運後回到家裡悶悶不樂，對自己為什麼輸球百思不解。先怨教練別爾切克水平低，不足以指導他，再怪匈牙利隊的制度不適合他的個性發展。大家都知道他有些小孩子脾氣，是個長不大的“老疙瘩”，開始也沒在意。克蘭帕爾的小孩子氣，全世界聞名。英國人泰勒形容起來，是“這哥兒們那麼大個人，還坐在澡盆里玩塑料娃娃”。他就這麼消沉下去，整天借酒消愁。為了自拔，他結婚沖喜。可蜜月的喜氣，沒能讓他從憂鬱中走出；新婚的太太，也沒能管住他杯中之物。後來發展到深夜酒後以時速70 英里開倒車被逮撲和訓練時打罵女隊員。於是匈牙利隊把他掛了起來，送到部隊裡當兵以加強紀律性。到部隊後，他稱病不起來出早操。部隊拿他這國寶特種兵也無法，又把他送回布達佩斯的一家醫院檢查。因為給他作檢查的女醫生不願意為他提供假證明，他又對醫生無禮大罵，差點兒動拳頭。這傢伙也真忒沒出息，拳頭只敢往女人身上招呼。克蘭帕爾因為酗酒曾在1972年已經被禁賽過一回。在這種情況下，匈牙利乒聯最後終於作出了對克蘭帕爾“終身禁賽”的處分。匈牙利隊這時候除了約尼爾、勃爾滋塞和貝列茲奈伊外，還有剛在第32屆上露過面，但還沒有特別表現的蓋爾蓋伊。第33屆上，“蓋你蓋他”先生的功夫還沒有練成，不夠蓋，勃爾滋塞和貝列茲奈伊技術上又明顯落後。跟中國和南斯拉夫分在同一個小組，約尼爾孤掌難鳴，也就無心戀戰，所以被我軍輕取。因而B組中我軍和南斯拉夫出線，跟南斯拉夫的比試只是要分出個主次來。

南斯拉夫的全國冠軍，自老將科爾帕力衰後多年來一直由舒爾貝克和斯蒂潘契奇輪流坐莊，打直板的卡拉卡舍維奇則是個配角。第31屆世乒賽上，想必是老卡從我軍戰將身上偷學了一招半式，回去後變得厲害起來，1972年南斯拉夫全國錦標賽上一舉打敗斯蒂潘契奇獲得亞軍。他這一下，把南乒聯的胃口吊了起來，準備在第32屆上以地頭蛇的便利奪金杯。哪知老舒和老斯在團體賽中發揮得不好，讓南乒聯的計劃落空。按我軍老一輩廣東籍國手們講話，他這是“鬼佬打直板┄┄ 旁門左道”，所以單打中很快就被破譯，早期就遭到了淘汰的命運。因此第32屆後南乒聯加緊了對年輕人的培養，搞出兩個引人注目的17歲的小伙子。一個叫薩弗尼克，1973年獲歐洲青年冠軍。另一個叫科薩諾維奇，打法跟斯蒂潘契奇相似。說來也巧，此君後來移居加拿大，1998年也跟斯蒂潘契奇一樣，玩足球的時候因心臟病發作去世。這是後話，暫且不表。到1975年，科薩諾維奇已經19歲，成了南斯拉夫的第三單打。所以舒、斯二位帶着他向我軍叫陣。

我軍針對南斯拉夫隊速度較慢的特點，派出三隻判官筆許紹發、李振恃、李鵬應戰。結果許紹發一人獨得三分，李振恃打敗科薩諾維奇和斯蒂潘契奇，以5：2獲勝。只有李鵬表現不佳，輸給舒、斯，丟了兩分。李鵬首次出征，運道、功力和臨場發揮都不好。因此自加爾各答後，不但退出了五虎將之列，連排雷工兵也沒有他的份了，只好當起陪練螺絲釘來。而對南斯拉夫獨得三分的這場球卻成了步入而立之年的許紹發平生得意之作。

半決賽的第一場，由A組第一名捷克斯洛伐克對B組第二名南斯拉夫。因為科薩諾維奇對中國隊時手指受傷，所以南斯拉夫上的第三單打是打直板的鬼佬卡拉卡舍維奇。這個年代裡，南斯拉夫和東道主印度發起了“不結盟運動”，有六十幾個國家響應，成為“北約”和“華約”外世界政治的第三極，所以觀眾們一邊倒地為南斯拉夫朋友加油。然而比賽一開始，孔茲奪得先手，擊敗了斯蒂潘契奇，隨後奧洛夫斯基又打敗卡拉卡舍維奇，2：0。第三盤圖賴以21：13從舒爾貝克手上搶得首局。一下子觀眾席上的氣氛是死一般的沉戚。好一個舒爾貝克，關鍵時刻顯示出老將本色，颳起颱風，以兩個21：14把這一分拿了回來。老舒的勝利，大大地鼓舞了老斯。第四盤中斯蒂潘契奇以2：1戰勝奧落夫斯基，把比分扳平。第五盤由老舒和老孔比中場，舒爾貝克再次先失一局後扳回而扭轉乾坤。第六盤圖賴打敗老卡，比分成3：3平。可是在這關鍵性的第七盤，戰局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捷克主將奧洛夫斯基發起高燒來，不得不棄權。圖賴不敵斯蒂潘契奇，南斯拉夫以5：3得勝，歷史上首次獲得決賽權。

中瑞第三次論劍到來，爭奪另一個決賽資格。兩軍陣容跟第32屆基本一樣，只是用李振恃取代了李景光，而瑞典隊則以托爾舍爾取代了維克斯特倫。

首先上陣的是梁戈亮對約翰遜。梁戈亮自從改回攻削結合打法後，兩年來與約翰遜在歐洲一些公開賽上有過三次交鋒，都是梁戈亮獲勝。第33屆上梁戈亮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失過一局，火氣正旺。一上來梁戈亮便搶得先手贏得首局。然而約翰遜真不愧是世界亞軍，沉着冷靜，居然以2：1首得一分，沒有讓梁戈亮報上屆輸給他的一箭之仇。

第二盤，李振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敗歐洲青年冠軍托爾舍爾，把比分扳平。

第三盤由許紹發對本格森。這是上屆兩大主將的再次交鋒，仇人相見，分外眼紅。許紹發是發球大宗師，上屆比試中居然還吃過不少本格森的發球，可見小本的發球也有其獨特之處。上屆回家後許紹發琢磨了不少對付本格森的辦法。而小本哩，也在教練克里斯特·約翰遜的指導下，在“快”字上猛下了一番功夫，並且把拍子反面換成了正膠，以突出其反手快的特點。兩人打得難解難分，最後許紹發技高一籌，以2：1得以復仇。

第四盤李振恃對約翰遜。李振恃以快手法贏下首局，第二局又以17：12領先。可是老奸巨猾的約翰遜卻再次反敗為勝，後來居上，以2：1打敗李振恃。比分成2：2平。

第五盤，遲到了四年的梁戈亮倒拍打法終於得以在本格森身上試刀。第一局梁戈亮以21：19險勝，第二局卻搞得本格森摸不到頭腦，小梁以2：0報得上屆一箭之仇。中國隊獲得中場，以3：2領先。

許紹發在托爾舍爾身上牛刀小試以2：0輕取。

第七盤，想學快球的本格森碰上了快球第一高手李振恃，以2：0不敵敗下陣來。中國隊以5：2得以雪恥。上屆瑞典獲勝是小本一人得三分之功，這屆上瑞典失敗卻又是他一人丟三分之過。真是叫“吃了我的什麼，都得給我吐出來”！

決賽成了中國隊和南斯拉夫隊的重新較量。這裡大意摘錄當年《參考消息》裡登載的南斯拉夫共產黨機關報《紅星報》的報導作為開頭：中國隊首先出場的，既不是我方預料的梁戈亮，也不是小組賽中丟過兩分的李鵬，而是一個名不經傳的漂亮小伙子陸元盛。他球技不出色，斯蒂潘契奇沒有費什麼勁就拿下首盤。這番話，有虛有實。當時筆者覺得好笑，因此現在還記得大意。大家別看陸指導現在老眉嘎呲眼的，象個紹興師爺。當年一付中學生打扮，是個英俊的江南小生，想必也曾引得無數少女們傾心折腰哩！因為比分是26：28，17：21，所以“斯蒂潘契奇沒有費什麼勁”的話曾讓我笑出聲來。不過，我們不能不承認老斯適應能力強。他確實是世界上少有的不怵倒拍的高手。

第二盤李振恃倒真是沒費多大勁就把卡拉卡舍維奇打下台來。

第三盤許紹發出戰舒爾貝克。這時候老舒已經開始適應老許的發球，兩人斗滿三局，老許本屆世乒賽不輸金身，被舒爾貝克毀掉。我方以1：2落後。

第四盤，李振恃的快球打得斯蒂潘契奇沒脾氣，以21：12，21：8輕取。比分變成2：2平。

第五盤“球技不出色”的陸元盛跟舒爾貝克爭中場，以21：10，22：20獲勝。從陸元盛的幾盤球的比分可以看出，五局三勝的單打比賽，大概陸元盛不會有太大的優勢。

隨後許紹發輕取卡拉卡舍維奇，比分變成4：2。

第七盤老將舒爾貝克再次颳起“颱風”，以2：0打敗李振恃。

小組賽時許紹發跟斯蒂潘契奇斗得十分艱苦，在決勝局以21：19獲勝。然而此回不比上回，老許直落兩局，中國隊以5：3金身重塑，繼1965年第28屆上男女團體同取金杯後，第二次雙獲冠軍，此時正趕甲寅年除夕。窗外由許紹發巨幅照片所作的廣告欄上亮起了霓虹燈！印度朋友們為中國健兒們放起了禮花鞭炮，唱起了中國歌曲。中國隊員們唱起了印度歌曲“拉茲之歌”。這是南斯拉夫第一次打進男團決賽，雖然輸了，也一樣高興。中南兩國關係這時候也正處在歷史性的改善過程中。所以大家一起舉杯同慶。這是趙正洪團長最後一次領隊出征，樂得合不攏嘴，一遍又一遍地發表“友誼第一、比賽第二”的講話。第二天，印度報紙說，中國隊新年的第一頓飯，點的是印度咖哩。

第33屆男團比賽，是許紹發運動生涯的顛峰。印度廣播、電視上一遍又一遍地播放印度國家銀行“We Score On Service!”的廣告，使得許紹發成為全球上最廣為人知的運動員。多少年後還常常有印度朋友問，“你們那個幻影發球的人現在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