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和王麻衣比畫了一天，白涯回到自己屋裡洗了把臉喝口水後就想躺下休息片刻。他走到臥
榻跟前剛解開衣裳，突然間整個人就好像被釘子釘住了似的一動不動，兩條剛張開的胳膊
也僵在那裡，手心裡要捏着衣裳的兩角。他感到後背一股涼氣從腳跟直衝後頸，仿佛有個
人就站在他的後面冷眼看着他。白涯就這樣僵持在那裡，半天沒敢動彈，過了好一會，他
確信背後沒別的人，才敢慢慢走過去，拿起來了臥榻上面的一小片綢子。綢子上面是四個
觸目驚心的血字“還我命來” ，寫得歪歪扭扭，顯出寫字人滿腔的痛苦和憤恨。白涯一
眼就認出那片絲綢了，真是自己從白鬍子店裡買的那種。

“難道死人會復活？難道自己一劍沒刺死他？難道他變成了鬼來找我索
命！。。。。。。” 白涯聽長輩們講過不少鬼的故事，但自己從來也沒見過鬼，這次難
道鬼真的要找上門來了？在短短的時間裡，白涯的腦子裡已經閃過了許多念頭和情景。雖
然如此，他還是顯得非常冷靜，把那片綢子揣到胸口藏好，到後院一個角落裡偷偷把它燒
得一乾二淨。

做完了這些白涯整理了一下心情就來到前院，和紅袖拉了拉家常，然後就問有沒有什麼人
進過他的房間。紅袖自然不知道童二和龐賈幾人搞的鬼，所以對白涯的問話一開始還有點
摸不着頭腦，還以為白涯屋裡丟了什麼東西了呢。

這一晚上白涯基本上沒睡，翻過來復過去地在琢磨這片綢子。腦子裡面一會是那青年的血
乎乎的胸口，一會是賈南風那赤條條的身體，一會又是那小太監的模樣，折騰來折騰去，
到天快亮時才迷糊了一小會。

等白涯起床到茅房裡解完手回來，剛想躺回去再睡個回籠覺，發現那片綢子又回來了，還
是那樣大小，還是那四個血字！直看得白涯頭皮發麻，直冒冷汗。白涯有着不同常人的神
經和意志，一般人早就被嚇得魂不附體了，但白天裡白涯在眾人前還是十分冷靜和平時沒
什麼區別，只是眼眶有些發黑，顯得有些疲態。

接連幾天晚上，白涯幾乎都沒怎麼合眼，但每次都是他稍一不留神，那帶有血字的絲綢就
會象鬼魅一樣地出現在他的臥榻上。有一次是他實在撐不住了，終於閉眼迷糊了一小覺，
但就是那一盞茶的功夫，那絲綢居然就蓋在了他的臉上。

白涯在塌上輾轉反側的躁動，再加上偶而幾次的夢囈都被在屋頂觀測星象的童二聽在耳
里。童二心想這鬼敲門已經敲得差不多，接下來就看如何收場了。

其實還沒等童二開始收場，白涯就已經支撐不住了，精神上徹底垮了。晚上在易屠戶家，
大家都看到白涯蓬頭垢面雙眼布滿了血絲，顴骨也突了出來，眼窩也凹了下去，嘴裡總是
念念有詞。龐勁心裡暗自得意，白涯肯定和這無名男屍有重大關係，同時看白涯現在這模
樣看得都有點害怕，心想這玩笑是不是開過頭了，要是把白涯整出毛病來可不是鬧着玩
的。

最後白涯終於熬不住了，龐勁剛一提起無名男屍和宮錦的事，他就把事情的前後經過從假
裝太監入後宮探路，到從白鬍子店裡買絲綢，以及放火燒武庫和破窗殺人說了個清清楚楚
毫無保留。很顯然，白涯殺的不是皇帝司馬衷，但有什麼人居然能和皇后干那些勾當讓皇
帝戴綠帽子呢？

龐勁把手擋在嘴邊壓低了聲音對大家說，“最近宮裡宮外都有傳言說賈皇后偷漢子，她專
門派太監到城裡各處去尋察，看到有模樣標緻的年輕人都偷偷帶進宮去，供皇后淫亂享
樂。看來白涯殺死的這個人也是其中之一，那個劉太監肯定就是利用買絲綢的機會把人裹
在綢子裡面挾帶進宮的。”

大家聽龐勁這麼一說紛紛點頭，覺得這樣解釋才合情合理，但是另一方面又感到皇帝戴綠
帽子，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龐勁習慣性地撇了撇嘴說，“如今這世道還有誰顧忌這些，別
看那些當官的一個個道貌岸然的，其實都是一肚子男盜女娼。老六，聽說那潘岳還和皇后
有一腿呢。如今這皇帝呆呆傻傻的，怎麼管得了皇后。再說他那傻樣子，皇后不偷漢子才
怪呢。”

“白涯兄弟，你和這皇帝有什麼仇嗎？” 易屠戶其實一直很感激那天白涯挺身相救，
“進宮刺殺皇帝，你膽子也太大了，不怕掉腦袋！”

“你們聽說過‘牛繼馬後’ 這句話嗎？” 白涯一直雙手抱着腦袋埋在雙腿之間，一邊
問大家，一邊又好像是自言自語地說。

“牛繼馬後？” 王麻衣思索了一會，好像想起來什麼來了，“那是好幾十年前的事了，
當時老皇帝的爺爺司馬懿還活着呢。”

魏明帝皇帝曹睿在位的時候，司馬懿執張朝政，也不知道他從哪裡聽來一句讖文“牛繼馬
後” 。讖文歷來就是模稜兩可的話句，總是引起人們許多猜想和各種解釋，司馬懿的理
解就是姓牛以後要代替姓司馬的，也不知道司馬懿為什麼要那麼想，難道那時候他就已經
想到了要把曹家的天下奪過來嗎？司馬懿就開始猜忌姓牛的人，猜忌來猜忌去猜忌到了身
邊的校尉牛金，最後找了個機會把牛金一家老小几十口人殺個精光。這樣司馬懿就以為再
也沒有“牛繼馬後” 的危險了。

“這個牛金和你有什麼關係嗎？” 王麻衣不解地問白涯。

白涯這時抬起頭來，眼睛茫然地盯着屋頂說，“我本來不姓白，姓牛，牛金是我的爺
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