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種愛叫不說

世間愛情有種種。有一種愛是脫口
而出的「我愛你」；還有一種愛叫「不
說」。後者常常讓人愛得又悽美又溫
暖。

1．
十三年前，老張和妻子潘麗經人介紹
認識。當時老張31、潘麗25。老張
是工廠的一名技術人員、潘麗是學校
的初中語文老師。老張給潘麗的印象
是：不善言談、厚道老實。這樣的人，
也許不會飛黃騰達、高官厚祿，但至
少也不會背叛妻兒。相處半年後，兩
人結婚。婚後一年，女兒融融誕生。
一家三口雖沒有什麼大悲大喜，可也
算平穩祥和。

94年，潘麗的學校人員重組，潘麗
毅然辭去了工作，和朋友下海經商。
兩年後，承包了一家製冷設備銷售公
司。年收入20餘萬。這期間，認識
了客戶王大海。

王大海比潘麗大2歲。中年喪妻，身
邊有一子。業務上的頻繁接觸讓王大
海對潘麗動了真情。鮮花卡片、傳呼
留言、燭光夜餐，潘麗第一次體驗到
了一種老張沒有的情感。但她也知道
自己的妻母之身，和王大海始終沒有
越軌一步。

王大海始終鍥而不捨，潘麗則是來者
不拒。2000年的10月，王大海看準
時機，在潘麗36歲生日時隨意地遞
上了一顆鑽戒，夜晚用手機對潘麗說
明年想成為你的夫。潘麗動搖了。細
想一下，王大海對自己五、六年來真
是一心一意。於是，潘麗跟老張攤牌
了，提出離婚。老張聽了之後只是悶
乎乎地說了四個字“我不同意”。潘
麗歇斯底里地大喊：“結婚十年，你
為我做過什麼，買過什麼？！你連一
個愛字兒都沒說過！我們在一起就是
吃飯、睡覺。這樣的生活我過夠了！
這婚不離也得離！”從那天晚上，潘
麗和王大海住在了一起。

三個月後，王大海帶着潘麗去了老張
那裡。三個人遍喝邊聊，其實聊得最
多的是王大海。他想用他的真心換來
老張的一個離婚協議書的簽字。臨走
時，他們留下了那張離婚協議書。老
張一晚上沒睡。第二天他打了一個電
話給潘麗，說“婚可以離，但融融必
須給我。”視融融為掌上明珠的潘麗
認為自己的條件比老張好得多，堅決
不從。兩人僵持不讓。

就要到舊曆年了，老張說，一家三口
一起最後過個團圓年吧，過了年後，
等我從老家煙臺回來再談吧。在融融
的眼裡，那一年的大年三十和以往一
樣。

2．
過完年的不幾天，老張就搭上從大連
開往煙臺的客船。煙臺有他七十歲的
老母，以往的每年都是三個人一起
去。真是年年歲歲船相同，歲歲年年
人不同。

那天，海的風浪很大，一路搖搖晃晃，
有驚無險。再有十幾分鐘就要靠岸
了。依稀中可以看到岸就在不很遙遠
的那邊。離婚的事讓老張疲憊不堪，
他異常渴望見到老母。

可就在這時，船體開始慢慢地在傾
斜。由於嚴重的超載和惡劣的天氣，
客船出現了沒有料到的故障。船艙里
的氣氛一下子緊張起來，上百人的乘
客騷動不安。很快，廣播通知大家不
要緊張，說已經和當地政府取得了聯
系，救援的船隻馬上就到。

正如廣播所說，救援的船隻是到了，
可由於那天風浪的確太大，根本無法
接近客船。船還在一點一點地傾斜、
下沉。船艙里開始傳出謾罵聲，哭泣
聲，悲嘆聲…。
許多人開始用手機給家人打電話說，
“今天看樣兒要玩完兒……”。開始
交待後事。

老張沒有手機。他很想給老母和潘
麗、融融打個電話，告聲別。看着同
艙的幾個人在打電話，他撲通一下跪
下了，
“我和我老婆正在辦離婚，孩子的事
還沒商量妥，求那一位能借我手機用
一下，我只說五分鐘就完”。
一位中年大姐說，“兄弟，別這樣，
我也有孩子，手機你用着，慢慢說，
別着急。沒準兒還會得救呢。”

老張接過電話，喘了口氣兒，撥通了
潘麗的號碼。
“潘麗，是我，老張。融融的事我想
通了，還是給你帶吧，像你說的，你
條件好，跟着你不會吃苦。想想也是，
結婚十多年，我是沒給你買過什麼，
也不會疼你，連一句暖心的話也不會
說，挺委屈你的。說實在的，我不是
不會說，可一個大老爺門沒事就說什
麼‘我愛你’，我，我他媽做不到！
我、我打心眼裡喜歡你，從咱倆第一
次見面起，我就想能找這樣的媳婦我
這一輩子就滿足了。不過，現在想想
分開也好。離婚協議書我放在你梳妝
台的抽屜里了，字我簽好了。融融就
給你了。對了，還有我媽，還沒告訴
她離婚的事，我想先瞞她一陣兒，你
沒事兒經常和融融像以前那樣，給媽
打個電話、問個好。就看在我們夫妻
一場的面上。王大海那人不錯，對你
看得出是真心，跟着他，我也放心。
就這樣吧，替我使勁兒親融融一下。
好好過呀！”

老張的電話打完後，抱着頭嗚嗚的哭
了起來，同艙的幾個漢子也流下了眼
淚。人之將死，其言也真，給潘麗的
最後的一個電話，他還是沒有說出那
個‘愛’字。

那個海風呼嘯的夜晚，上百個活生生
的人眼睜睜地看着【希望】從手中一
秒一秒地被奪走。
你們當時在想什麼？
你們懼怕了嗎？
你們掙扎了嗎？
你們都哭了嗎？
顧城有一句詩：「黑夜給了我黑色的
眼睛，我要用它尋找光明」。
你們在漆黑的夜裡，在落入冰冷的海
水後，你們用黑色的眼睛找到了光明
嗎？

3．
潘麗放下電話後，心裡酸酸的。畢竟
夫妻一場，十年歲月一起走過。她覺
得老張挺激動，是不是喝了酒了。她
想。

第二天，一打開電視，她才知道開往
煙臺的客船出事了。一種不祥的直覺
讓潘麗給老張的老母打了個電話。老
張是在那船上。潘麗坐飛機當天就趕
到了煙臺。

煙臺港里人頭攢動。偌大的海岸被遺
物滿滿地覆蓋着。其光景不勝淒涼。
潘麗的眼裡傾滿了淚水，不知是為着
場景，還是為老張。

回到大連後，潘麗大病一場。病癒後，
她用離婚協議書點了一把香，和融融
為老張上了墳。在墳前，她對融融說，
爸爸在入海前說他非常非常喜歡媽
媽和融融。

這以後，潘麗用老張的名字捐蓋了一
座「希望小學」。並將公司交給堂弟
管理，自己又重新做了一名初中語文
老師。現在，她，女兒融融，老張的
老母一家三口過着平凡的生活。

4．
小花痴聽完這個故事後，已是淚流滿
面。從那以後，她再也沒有埋怨過段
小玉，為什麼從來不跟她說那三個
字。

（花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