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家的對門，和先生同在一個集團，是前年搬來的。他們搬家的那天，我正好在打掃走廊，自然而然地微笑着與他對視了一眼，他溫溫和和的一句“真有福氣，遇到你這樣勤快的鄰居＂。當時，我們相互的印象都挺好，但沒有一點與見到別的陌生人不一樣的感覺，可是，日子久了，不知道是誰的心中先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我們在樓梯間注視時有了略微停頓的時間，居然沒了語言，只是輕輕一笑。而且，我比從前更勤快地打掃樓道，有時連他家的腳墊也一塊洗了。他則每天都倒垃圾，有時順手拎走了我家的。關於腳墊和垃圾的事情我們誰都沒有說什麼，彼此的家人也一點都不知道。我們倆的事兒肯定不是這一點一滴的小事慢慢積累成的，但腳墊和垃圾是我們心中感到溫馨的開始。

　　他妻子小譚是一家企業的業務員，經常要往外跑，孩子平日住在奶奶家。我先生是他們集團駐外機構的負責人，一年也有幾個月在外面。所以，經常有時候，這一層樓上就我們倆人。當我倆不約而同地回到家拿出鑰匙開自家門的時候，那開門的鑰匙聲會儘量持續到聽不出是有意的放慢。那段時間，我覺得“嘩啦＂、“嘩啦＂的聲音裡面傳遞的也許是一種落寞或渴望什麼的。後來，當我在樓道里再碰到他，就看到他眼中倏地閃過一縷的光芒，在與我對視時瞬間乍亮。然後，像孩子一樣純淨的笑容毫不掩飾地溢在臉上。這樣的一閃、一笑讓我很多天的夜裡都沉浸在一種欲進不能、欲罷不忍的矛盾與哀傷里。

　沒有發生的誘惑似乎更有力量。我發覺自己的心在慢慢下沉，說不定哪一天就會突然支撐不住了。那些天，正好各種媒體在評論《花樣年華》。周末的晚上，我閒得無聊就到樓下的一家音像店裡租來看。一開始，我就被那緩慢的節奏和略帶輕愁的音樂所感染，張曼玉的舉手投足里都有我的情緒呢。我陷在沙發里，陷在沒有開燈的黑黑的寂寞的夜色中……

　　這時，我聽見門鈴響了。

　　他站在外面，眼中一閃、嘴角一笑：“你家有沒有好看的書什麼的？＂

　　“啊，有的，有的，你自己來挑吧。＂我傻愣了幾秒鐘，連忙放下扶在門框的手讓他進來。
　　故事的開始就是老俗套的借東西。他翻着書的手不時停下來，和我一起看《花樣年華》。這部片子就像《廊橋遺夢》一樣對某些人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讓原本沉睡着的心靈像被潑上了一瓢冷水，驟然發現了自己塵封的激情。

　　那天，看完片子，我們倆誰都不作聲，默默地坐在一間屋子裡有半個多小時，他起身走了。第二天一早，他又敲門，這次沒等我扶門的手放下……

　　說真的，那種心靈激盪的感覺在戀愛時都沒有過，如果不是發生了後來的事，我真的不悔。“多美好啊！＂——那就是我那段時間的心情。每天早晨，恐怕連對門都能聽到我在刷牙時的哼唱。原來生命中還可以再有純淨的愛情，儘管它是成長於黑暗中，可是，如果能夠把握到對誰也不傷害，這又有什麼不好呢？

　　的確，我們做得很好。所有的來往只是在雙方的配偶都離開這個城市的時候。
　　這種快樂的日子持續了一年多，我所在的酒店因資不抵債被轉賣了，我暫時成了全職太太。有一天，他對我說：“我倆合夥開個餐館吧，一人投資一半，你主內我主外。＂我當時考慮都沒考慮，連忙高興地叫道：“太好了，太好了，和自己愛的人共同做一件事多好啊！＂

　　這件事，他和妻子、我和先生都說是他投資我來幫忙，這樣比較順理成章。他投資的錢是經過妻子的手拿來的，我的七萬元錢是從哥哥、姐姐那兒借來的，再加上租樓上樓下２００多平米的房子是我姐姐家的，房費可以緩交。

　　不久，以溫馨優雅、田園情調、風味獨特見長的金月亮休閒餐廳開業了。原來我所工作的是一家三星酒店，我在那當了三年的餐廳部經理，對餐飲業非常熟悉，而且，各路精英人馬很快都聚到了金月亮。所以，一開張就很紅火，不到半年，我們就淨賺了十幾萬。

　　半年後的一天中午，客人都走了之後，他面帶難色地坐在我面前。“怎麼了，這般模樣？＂他起初不說話，只是唉聲嘆氣。片刻，才吞吞吐吐地說出真相：“小譚下崗了，這幾天吵着要到餐廳來管賬，我沒讓。我越不讓她就越懷疑我倆有什麼事，說憑着家裡有個閒人不用卻用外人，這裡面的蹊蹺不說也知道。你說我怎麼辦呢？＂我稍稍考慮了一下，回答說：“那就讓她來吧，我在這也不好，咱倆在一起工作，如果讓她看出什麼破綻就不好了。我正想歇一段時間，人總這麼起早貪黑地折騰受不了。等再過些日子餐廳賺多了錢，我再抽出一部分開個分店，這樣不很好嗎？＂

　　“哎？這倒是個好主意，你這小腦袋就是聰明啊。＂

　　小譚第二天就來接班了，我又在餐廳幫小譚理順了一周，就回家了。

　　誰知，半月後的一天，小譚氣呼呼地來到我家，把鑰匙塞到我的手中，我想：“這下完了，肯定發現蛛絲馬跡了＂。

　　“還是你去管吧，我不幹了，說什麼也不幹了！＂小譚十分委屈的樣子。

　　“為什麼？＂

　　“我根本就不是干餐廳的料，他非得讓我干。我每天像牛似的賣力還挨他的訓，嫌我這不行，那也不行。本來我就沒想去餐廳，是他偏讓我去的。果然，不出所料，兩口子在一起沒不打架的。我自己的工作雖然掙得不如你們多，可我總不能幹這麼多年說丟就丟了呀。還是你來管吧，你管着我放心。＂

　　我坐在沙發上，木木的，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