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老婆一起面對死亡 |
送交者: zhiqiangxia 2003年11月01日15:21:58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夜好深啊,深得我不敢有過多的思念。 獨自一人漂泊在他鄉,早已經習慣了守候着一份濃濃的寂寞,任由沉沉的夜空海水般從頭頂飄落下來,在心頭潮漲潮落,肆意瀰漫。打開一個自己已經很久不用了的信箱,竟意外地發現有一封兒子在中秋節那天寄來的信,是這樣寫的:爸爸,媽媽讓我告訴您,當你在他鄉看到那一輪明月的時候,別忘記我和媽媽在遠方時刻牽掛着你... ... 淚水簇擁住眼睛,對着屏幕愣了許久。記憶的閘門想關也關不住,那就由之肆虐吧。想起老婆,想起和老婆在一起的許多恩愛,也想起來那段痛苦的經歷,那段讓人銘心刻骨的經歷啊。 西樓有很多喜歡把玩痛苦的人。我也湊個熱鬧,把我們那段痛苦毫不摻假的呈給你看。或許對那些想愛、愛過以及正在愛着的人來說,也許會有一些啟示和借鑑吧。 要從96年4月份開始說起。那時我正在山東淄博出差。那天上午,在談判桌上和廠家爭得面紅耳赤焦頭爛額的我,接到了遠在黑龍江家裡的老婆的電話:**強,我病了,你快回來吧。老婆的性格我太了解了,一般的頭疼腦熱是不會讓她做出如此舉動的。我就很急,追問着怎麼了得的是什麼病啊?她不說,只在電話的那頭重複着:你回來吧,快回來吧。聲音里似乎夾着淡淡的淚花。我很着急,就不談了,收拾東西準備回家。那廠家看我這種情況,也就不再死守着底牌不放,按我的條件把合同簽了下來。 合同簽了我也沒怎麼高興,心裡掛念着老婆。那天下午老天也和我做對,濟南機場莫名的下起了霧,起飛時間一再推遲着。我那時是真真體會到了老祖宗發明的“心急如焚”這一成語的涵義,恨不得自己鑽進飛機駕駛艙,一腳就把飛機踹到天上去。 老婆是我讀H大學時的同班同學。人長得漂亮,卻少有現如今那些稍有幾分姿色的女孩子所特有的張狂勁兒,一說話先笑,溫柔大方。高中二年級時就入了黨,可謂品學兼優。大學時追求她的人很多,沒想到她卻把繡球拋給了長得讓過去的武大郎都感覺安慰的我,或許是我那時發表的幾首歪詩俘獲了她的芳心。畢業後我們一起分配來到Q市,她學有所用,事業突飛猛進;我卻有些不務正業,丟了專業而顧其它。這和本文沒關係,就不說了。年齡上老婆比我大三個月。可別小看這三個月,遇到一些意見不統一的事情我一喊姐姐老婆就得讓着我呢。外表柔順的她,內心裡卻十分堅強。和你說個事你或許都不會相信。 我那兒子打在娘胎時就長得大,並且預產期都過了一周時間了還賴在老婆的肚子裡不肯面對這個世界。我就很急,我母親也急,她老人家急的是怕應驗了“懶是丫頭”這一俗語,很上火。我就領着老婆去求大夫,拿出殺雞取卵的架式央求醫生給我們來一刀算了。話還沒說完就遭到人家的一頓臭訓,說沒見過你這樣當老公的,別人想躲還來不及呢,你可倒好,主動要求剖腹產。你老婆這麼高的個頭,能自然生的。... ...碰了一鼻子灰,老婆卻腆着大肚子跟在身後抿着嘴樂。後來在現代高科技產品----催生素的作用下,老婆終於慷慨激昂地步入了產房。隔在外面的我,把耳朵緊緊帖在隔着產房的木板牆上,裡面不時傳出手術器械發出的金屬碰撞聲,想象當中的像電影電視裡女人生孩子的那鬼哭狼嚎般的動靜呢?怎麼沒有啊!仿佛過了一個世紀,兒子那不情願的委屈的哭聲傳了出來,不一會兒接生的醫生也出來了,摘下被汗水沁濕了的口罩對我說,是個兒子,好胖的兒子,八斤六兩。你老婆真是好樣的,這麼多年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呢... ...又過了一會兒,老婆也被推出來了。躺在床上的她,面色蒼白,唇邊的牙印清晰可見,嘴角處掛有殷紅的血絲。我埋怨她說,你怎麼不喊啊,我都快急死了。老婆就像是剛炸了敵人雕堡的戰鬥英雄,自豪的依舊是那麼不緊不慢地說,我,我怕你在外面着急嘛... ... 飛機終於好象憋足了勁般轟鳴着沖向空中。到家時已經是晚間近十點了。岳父岳母在,老婆的一些同事在,我的朋友們也在。見了我都用很同情的目光看我,讓我心裡更覺得緊張。躺在床上剛才還很平靜的老婆見了我,眼裡立時涌滿了淚水,說強啊,你怎麼才回來呀,我真怕再也見不到你了。 老婆單位為職工做健康普查。做胸透時發現她右側肺部有一個直徑一厘米的形狀規則的陰影,就懷疑是腫瘤,也就是那聽着都令人膽寒的肺癌。許是心理作用,老婆還真感覺着胸悶,又不知道怎麼搞的開始發燒,且打針吃藥熱度總不見退。大夫說這病宜早不宜晚,要抓緊治療,儘快轉到各反麵條件都好的醫院去。老婆沒了主意,就給我打了電話。 那一刻,我感覺天都塌了下來。 這有什麼商量的,我說,明天我們就去,明天我們就去哈爾濱大醫院。那時我的兒子滿四歲了,還不太懂事,人多更覺得興奮,跑前跑後的,恐怕被別人忽略了。又見到了好久沒見的爸爸,想起了他臨走時許下的諾言,就纏着我嚷,爸爸抱爸爸抱嘛,爸爸給買的好吃的呢......越嚷我心越煩,就一巴掌甩到他臉上:嚷什麼嚷,趕緊給我睡覺去!岳母抱起滿臉驚恐滿眼委屈的兒子到另一屋去了。老婆則用哀怨的目光看着我,說看你啊,打他做什麼呀,你打兒子幹什麼啊?... ... 那一夜,老婆把她那發燙的身軀緊緊帖向我,把頭埋在我懷裡,一刻也沒有捨得挪開。 第二天,我到單位交代了一下工作,就領着老婆直奔省城哈爾濱,住進了大醫院。原來在我們市醫院做的一些檢查報告都宣布做廢了,仔細的又重新查。我真希望原來做檢查的那些大夫都是些庸醫,是偽道士,是泥菩薩,而現如今的醫生才是真神,是能給我們希望拯救我們於水火的玉皇大帝。... ... 結果陸續的出來了。是那樣的殘酷啊,一拳一拳的把我們送回失望,一拳一拳的把我們的幻想擊碎:血液HCG項大幅度超標;胸透片上陰影依舊。一切都和原來診斷的相同。主治醫和我說:這陰影有三種可能,一個可能是惡性腫瘤,二是良性腫瘤,三是以前特別是小的時候發燒而在肺部形成的鈣化點。現在的醫學水平沒有辦法確定,除非把胸腔打開,才能看個究竟。天啊,聽着都可怖。我給家裡的岳母打電話詢問,問她的女兒小的時候發沒發過燒。岳母很急,說我哪還記得啊我怎麼會記得啊,哪有孩子沒發過燒的呢?我拿出電視裡有經驗的警察審嫌疑犯的勁頭一點點的啟發她再仔細的想,逼得岳母后來說話都帶哭音了,終是沒能弄明白。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治吧!若真是病的話耽誤了可是不得了。醫生說他們醫院做化療的藥物效果不是十分的理想,為我介紹了一種名為更生黴素的新藥,並說這種藥的毒性特別的大,近乎毒藥了,但臨床效果不錯。醫院裡沒有,讓我們自己去醫藥站買。好在省城有很好的朋友,開車拉着我到處為老婆踅摸着那毒藥。最後終於在一家不起眼的醫藥公司找到了更生黴素,很便宜的。 痛苦而難熬的化療揭開了帷幕。每天早晨八點多開始掛藥打點滴,先是營養藥,然後是消炎解毒的,最後掛上那個兌有更生黴素的一個小瓶。總共五瓶藥,點完時天也快黑了。那藥可真厲害啊!要調到兩秒鐘一滴,流速稍微快一些都會令人的血管疼得受不了。第二天老婆就劇烈的嘔吐起來,嚇得我急急的去找大夫,那人頭都沒抬,說,這才哪到哪啊,更厲害的反應還在後頭呢。回到病房我把醫生的話學給老婆聽,她抿着嘴,很平靜的看我。我說,俺姐姐有思想準備,才不怕呢對吧,她生孩子都不哼一聲的,這又算得了什麼呢。老婆就笑了,並且很驕傲的樣子,顯然我說出了她所想的。同室的病友告訴我們,要趁着反應不重時多吃多睡,養足了精神。我就問老婆想吃什麼?你猜是肯定猜不到的,她想吃泥鰍魚,醬燜的那種。我也喜歡這菜,在家時老婆總做給我吃的。 日子一天天的隨着一滴滴的藥水艱難地流淌着。老婆的藥物反應越來越大了。口腔潰瘍,頭髮脫落,胳膊上顯露出的血管都是黑色的。更可怕的是,那可惡的據說能消滅癌細胞的更生黴素在她的體內也肆無忌憚地吞噬着白細胞和血紅蛋白。 口腔潰瘍,吃飯就成了問題。只能吃一些諸如雞蛋羹米粥之類的流食,而且還不能帶鹹味。就是這樣也是吃兩口吐三回的。可不吃怎麼行呢?大夫說再有營養的藥品也頂不上食物。我就想盡辦法哄着她吃。有一天我給老婆編了個新版的大灰狼的故事,是這樣的:大灰狼把小白兔抓住了並想馬上吃它。小白兔說,哎呀狼大叔,你看我多麼的瘦小啊,你吃了我也充不了什麼飢呀,還是你把我放了等我長大了再讓你吃吧。大灰狼說,等你長大得等到什麼時候,我現在就餓得受不了啦,說着就張開了血盆大嘴。白兔說,看你這狼大叔還真是個急性子,你怎麼不早說啊,其實成長是很快的,後山坡有一片特別的青草,兔兒吃了後會立即長大一倍。狼信以為真,又怕那兔跑掉,就找了根繩子把小白兔拴上,一頭由它牽着,然後放那兔子去吃草,還不時的忍住口水拉拉繩,看自己的獵物跑脫沒有。聰明的小白兔一頭鑽進草叢,用它那靈牙利齒快速的弄下一堆草,在裡面包上很多的壞泥爛土,然後解下套在身上的繩子,系在上面,自己悄悄的逃離了大灰狼的視線。最後的情況就不用細說了,那狼實在等不及的時候,卻拽出個草包。我又繼續發揮着說,你知道現如今形容人笨的草包二字是怎麼來的嗎,就是從我這個故事引用來的。那大灰狼懊惱極了,悻悻的離開了那裡。唉,今天沒有兔子肉吃,還是到河邊喝碗粥吧。老婆聽明白了後句話的弦外音了,笑着白了我一眼,說,我是大灰狼,那你就是大灰熊。嘿嘿,我是什麼熊無所謂,反正後來我老婆把那一碗粥都讓俺餵下去了,這比什麼都強。 老婆原來有一頭又黑又亮的披肩秀髮。從化療的第四天起便大把大把的脫落。到第十天時便一根也不剩了。那是有別於用理髮工具弄出的光頭啊,一點青的顏色都沒有。我的心都快沉到底了,一個人到外面找了個角落痛哭失聲。我比老婆自己還愛惜那一頭長髮,晚間枕着那淡淡的發香覺會睡得很沉穩。有一次她自作主張的說是為找齊剪去一寸長我還衝她發了火。哭過了,還得長呼一口氣去面對現實,紅着眼睛是絕不能見老婆的,就跑到外面給她買了個假頭套,雖然不是長發可也湊合吧。又一想天逐漸熱了,戴個這東西也不會舒服,就又買了一個紫色的帽子,我也不會買東西,不知道那是年歲大的婦女才戴的款式。回到病房發現老婆正在抹眼淚,在為她那秀髮傷神。她哭我就得笑啊。我把那頭套給她戴上,然後說,哎呀呀,我怎麼就沒發現俺姐姐留短髮會如此的俊呢?老婆傻乎乎地問,真的嗎真的嗎?拿鏡子來我照一下。在我們那樣的病房可能什麼都能找到,就是不會找出鏡子來。鄰床的病友也附和着說是很秀氣的等等假話,老婆就安慰了許多。戴上帽子後我們大家都樂了,老婆就像小女孩子演戲扮老太太一樣,滑稽得很。我說你不知道俺最喜歡老太太嗎?像姐姐這樣的漂亮老太太讓俺去哪裡找呢?我還給老婆講三言二拍里也忘了是哪本書上的一個故事,說的是有一群尼姑把一個書生留在了庵里,風流快活......當然那些翻雲覆雨的事不能提,只說中間逗樂子的。病房裡笑聲陣陣,要知道加上我老婆,我們住的那個九號病房有六位“尼姑”呢。 十五天算一個療程。這半個月熬下來,人也給折騰得差不多了。就進行恢復性的治療,停用化療藥物十五天。待人有些精神了,新的一輪劑量更大的療程便又開始。 天漸漸的熱了,熱得人心裡發焦。病房裡的空氣很不好,不流通,還有些陰森森的感覺。但醫院是不讓在病房裡放風扇的,只能常消毒。我買回幾個花瓶,再買回大捧的鮮花,讓它們新陳代謝着室內的空氣。還買了好多各種顏色的充了氫氣的氣球懸在棚頂,增添鮮活的氣息。這在以往,醫院是絕不允許的,但那時我和大夫、護士包括打掃衛生的清潔工關係都處得非常好,我給塞紅包,給她們搬來飲料、買巧克力,還違心的做了一面好大好大的錦旗獻給病區,上書:醫德高尚疑華佗再世,護理周詳使患至如歸。我成了特殊的陪護,擁有很多特權。比如早晨八點到十點是查房時間,不允許陪護留在病房。但我就可以,而且還能大模大樣的從禁區外領進人來。 天熱了睡覺就成了問題。別的陪護困得實在不行了就和病人擠在一張病床上眯一會兒,我從不那樣。每天晚間給老婆擦洗好身子把大小便接利索後,我就坐在她旁邊,握緊她的手,等着她睡着,然後自己悄悄的出去,找個地方眯一會。醫院走廊邊的窗子很大,窗台也很寬,那裡成了我睡覺的最佳場所,既寬敞又涼快。 但就是這樣,有一天還是出了事。 那天晚間我坐在老婆的床邊,握着她的手靜靜的等候充當她夢的守護者。三個療程過去了,老婆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瘦得一雙明亮的眼睛摳了進去,沒有了光澤。嘴巴腫得老高,臉色灰白。那藥的毒性太大了,子宮內膜開始脫落,每天要流很多的血。已經給她做了血液化驗,準備第二天開始輸血了。我是O型血,就和大夫說輸我的吧。那醫生對我們很好,對我說看你一天也夠熬的,還是別了,以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還有很重的包袱要你背,你可不能先垮掉。... ...老婆很久也睡不着,一雙失神的眼睛呆呆地望着棚頂,似乎轉下眼球的力氣都沒有了。當她最後很沉的閉上眼睛時,我也一頭載在床邊,睡死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我被臨床的人推醒了,朦朧中睜開眼,天已經大亮,眼前床上不見了老婆,外面走廊亂轟轟的。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箭步向外衝去。圍了好多人,老婆躺在地上,已經昏迷了。我大聲地喊着醫生,聲音都劈了岔。七手八腳的又掐人中又注射強心劑,老婆總算悠悠的醒了過來。她是想去廁所,見我睡得正香,就沒有喚我,又不好意思麻煩別人,就自己下了床。...... 那次我是真生氣了。病人就像小孩子,該哄時就哄,該說就得說。我義憤填膺的把老婆好一頓怒斥,直到她像犯了錯誤的小學生一樣,說你別生氣了,以後我再不敢了,再不了還不行嗎?我才消了氣,用溫毛巾給她擦臉擦手,迎接新一天的挑戰。 岳夫岳母領着兒子來了,是來給老婆過生日的。我那兒子很聰明,三歲時就認得四百餘字,一百以內的加減法也算得不錯,可有一點不好,就是總喜歡賣弄他新學的詞彙,不分場合的亂講話(唉,也不用說兒子,他爹我也那味)。比如我哥哥從老遠的地方來串門,給他買了很多喜歡的東西,弄得他欣喜若狂,有些得意忘形。哥臨走時該他說再見了,兒子的大腦袋裡靈光一閃,沖我哥哥揮着小手大喊了一聲:大爺,永別了!弄得我先是一愣,接着就趕緊堵他的嘴,掐他的屁股。......兒子長得比他爹可愛,病房裡的人還有醫生護士都喜歡他,可能是他外婆外公囑咐過了,這次他很乖,粘在老婆的身邊不願意離開。後來有人讓他唱歌,我就說兒子,今天是你***生日,就唱個生日歌吧。兒子很聽話,站到了地中央,晃着大腦袋唱了起來。後來他的情緒被人們的掌聲調動起來了,又補充了一句:祝媽媽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這就有些不中聽,小孩子嘛,說就說了吧。哪知我那傻兒子還沒有出夠風頭,又仰着臉喊出一句:媽媽永遠活在我的心中!現在聽起來很好笑吧,但當時所有在場的人都沒有笑,就像兒子什麼也沒說一樣。老婆的眼裡則沁出淚花。 輸進去的血遠不及流出的多,老婆的身體非常的弱,白細胞降到不足60個單位,昏迷變為經常。第五個療程進行沒幾天,病區開始給我們下病危通知。每天早晨,聽着一個女的從醫生辦公室那頭喊:9號4床,來一下!我的心就會抽抽得不行,腿像灌了鉛一樣邁不動。表面上我還是那樣嘻嘻哈哈的,一出病房恨不能癱在地上。現在老婆每次的昏迷都有可能再不會醒來,咳嗽一下都或許要了她的命。醫生和我交代完這些後就讓我在通知書上簽字。我就簽,惡狠很地寫下我的名字。我不信,我不相信我的老婆,疼我愛我的好姐姐會這樣撇下我不管。我們的好日子才開始啊! 老婆清楚她自己什麼樣了,每次都問我醫生喊我做什麼。我就撒謊,我也第一次發現自己好有撒謊的天賦呢。同病房的一個農村婦女那天死了。她那也叫作丈夫的男人很不像話,沒看出怎麼悲哀不說,還在剛過世的老婆面前叨咕着早知道這樣就不花這一萬多塊來瞧病了。......我真恨不得給他兩耳光。但**不了近前,我有個毛病,從小受過刺激,見不得死人,呆呆的站在那裡,傻子一樣。老婆沖我擺着手,讓我把頭伏在她的胸前。她知道我心裡想着什麼,默默的撫摸着我的頭髮,艱難地說着很含糊但又十分體貼的話,說**強啊咱不想,咱不想那麼多,不想了別想了,你是好寶寶......那時我感覺有病的是我,我在靠她的安撫而把精神平穩下來。我沒有也不敢有淚,習慣性的把淚水咽到肚子裡。 有一天,老婆對我說,**強,我真熬不住了啊,每次昏迷我好像都聽到你呼喚我,就想着再看你一眼。我沒有看錯人,你,你是個好男人,我享受你的愛夠多了,你好好活下去。還有......不用她說完,我騰的一下跳起來,想急又沒敢,只是一字一句的沖她說:姐姐你看你說的是什麼啊,你聽好啦,我們是在六樓吧?如果大夫宣布你也和幾天前的大姐一樣撇下我走了,你記住啊,我會毫不猶豫的從那邊的窗子跳下去! 老婆哭了。說你跳下去做什麼啊?該有多疼啊?我就又換上嘻嘻哈哈的神情,湊到她面前,說你不知道嗎,咱這樓底下人可多呢。你不可憐我不要我們爺倆了,我就去再找一個人啊。見老婆滿臉的疑問我就接着發揮我的想象,說我要是砸到一個女的我就當她的老公,若摔到一個男人身上我就當他的姑爺。呵呵呵,我那笑肯定比哭還難看,若不然老婆不會把白眼翻得那麼深,說美得你吧,那麼隨便我還不放心呢! 老婆真是堅強啊!又拿出了她當年生孩子的勁頭。醫院進了批新藥,可能也是專門為我們預備的。一片藥需八百多,一小瓶針劑要二千四,都是為增加白血球的,名字也一樣,叫增白能,是從瑞士進口的。就用,效果不錯。除了這些主藥大夫還介紹了個偏方,就是吃嬰兒的胎盤也能增強人體免疫力,還**去婦產科為我索要胎盤。天啊,現在想起來我的手還抖。當我拿着那血淋淋的物件來到醫院旁的一家小吃部,說明來意時,卻被人家一口回絕了。他們還美其名曰這是殘害生靈的事,給多少錢也不會做的。靠,假的!最後我出到五百他們就樂茲茲的幹了。不過條件是我自己弄。自己弄就自己弄。我找來一根針,把那胎盤上的血管一一挑破,然後反覆搓洗,再加上一綹芹菜,和在一起剁成陷,包成餃子。我是邊哭邊完成這一切的,那一個個餃子裡都有我五味俱全的淚水。做好了,熱氣騰騰的端到老婆面前,我騙她說你吃吧,這是鹿肉,很補的。老婆姐姐也不多問,平時吃流食都很困難的她,閉着眼睛很香的吃起來,一氣兒吃了十多個。吃完了她喘着粗氣說,**強,你不用瞞我,我知道我吃的是什麼,現在你就是拿一攤狗屎,只要你高興,我也會吃。...... ... ... 還說什麼,還用說什麼?生生死死的我們終於走過了那場劫難。第六個療程過後,醫生激動的把我喊到辦公室,說我們集體研究過,真該給你送面錦旗啊!現在我鄭重通知你,由於我們共同的努力和決心,你和你偉大的老婆可以隨時出院了,並且今生今世癌細胞再不會困擾她了。... ...我多麼希望他能把這些話多說幾遍啊!悲喜交加的我哭倒在地,丟人就丟人了,不哭夠俺才不起來呢! 接下來的日子很好過了,老婆不再用那令人詛咒的更生黴素,恢復性的等候着出院。老婆似乎比以前更離不開我了,只要是我們在一起,不分場合,她都會緊緊的挽着我的胳膊,一刻也不願意分離。住院的花費總共是十二萬。老婆說,這麼多啊。我說是啊,真不少,但是值得啊!老婆點頭稱是,是啊,太值得了,有多少人花再多錢想買到的東西,我們得到了。 本來恢復性治療要十五天,可老婆卻像熱鍋上的螞蟻,再也呆不住了,一勁兒催我辦出院。當我把出院的一切手續辦齊,回過頭來問她你急什麼啊?老婆抿嘴一笑:**強,後天是你的生日,我們回家,我還給你做紅燜泥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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