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誰來證明日子曾經這樣走過! |
送交者: 似花還是飛花 2002年04月01日17:54:05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
也許只有曾和我們一起度過的人。 二十多年前的細節,象隔着歲月漏下的碎銀,雖然星星點點,畢竟有人證明。她記得那時候你是個沉默的孩子,可是午睡醒來卻要無理胡鬧;她記得你第一次去山下看戲,穿了件咖啡色滾銀線的漂亮新大衣,回家路上終於被長長的衣襬絆倒,跌得渾身是泥;她記得曾差你每天清晨跑去二三里外的清水溪,取她預先用小石塊壓在老地方的一片樹葉,那是你早上跑步沒有偷懶的證明;她記得你吃厭了她做的牛奶燙飯,記得你常穿她親手做的一件紅色衣裳。 除了她,沒人知道,我曾經是那樣的一個孩子,我的日子的確那樣經過。 時光不再,慶幸的是她仍在我身邊,人生到處知何似,只要她還在,輾轉遷徙,我不會有鄉愁。 然而,有的日子獨自經歷,誰也不能為你證明。也許只有一些物件,讓你能夠追憶。 比方說,一張剪角的貴陽至遵義的火車票。日期極清楚,是在93年。那一年裡我多次往返其間,遵義是中轉,目的地在湄潭馬山。那趟火車,總是傍晚始發、夜深才到達。夜行的火車上,我曾經遇見過什麼、思想過什麼呢?不記得了。只記得遵義城中有一個人,我有時告訴他我將經過,有時候則悄悄往返。記得,那個城市直到深夜,有的街巷依然是喧囂的,小吃攤通宵達旦。在寒冷的冬天他看我哆嗦着吃羊肉粉,送我搭上綁着防滑鐵鏈開往通往霧瘴沉鬱的山間的客車。我不能忘記,我曾令他那麼感傷。 就因為一種情緒,我記住了那個片斷。又因為一張車票,我知道日子的確曾那樣經過。 而更多的、無從籍借的日子,紛紛遺珠於滄海。 如果我們相信記憶,許多日子就迷走得不見痕跡。如果我們懷疑記憶,那麼,誰來為我們證明? 你曾經遇見一個人,在月圓之夜河川之側,說起些自以為難忘的經歷,你說——說有一個暮晚,大風中抵達那曲。在城邊,你聽到山頂的暮鍾,還見着一粒流星遠遠划過; 說在絲路的小旅店裡,穿藍地黑花褂子的一個人,挽長發成髻,又散發開來,對着鏡子試着吸一枝純白細長的煙枝; 說在五月的茶峒,河邊等渡船,下午渡口靜寂人行寥落,楊槐花的香氣隔水彌散; 說你也遇見過印象深刻的人,後來相忘於江湖; 說去去來來的路上,那種離開或到來時都會有的惆悵; 說有的東西,是不想那麼迫切接近的。就象喜歡某一本書,讀完了,不要急着去重看,在心裡,掛記、回想,更好。 深宵里,流水濤濤般的話,象奢華的煙花,閃一閃又很快沉入黑暗。 你抱怨那麼多無人證明的日子,好比一句語焉不詳的讖語,你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誰知道那一切夠不夠真實呢。過了那麼長的時間,真正的經歷因為不同時期處境的影響,有的細節被誇張,另一些則被隱含。你的記憶到底選擇了哪些呈現哪些遺忘? 人們說,畢竟是過去的人事、過去的山山水水造就了此刻的你。然而,日子曾經怎樣經過,對於我們正在經歷的生活果真有什麼影響嗎?有的日子象血一樣,還在我們的肉身中循環,有的日子,象汗一樣,早已揮發。 而更多的日子是無因無果的—— 原來特立獨行的人,現在在廚房裡。 原來只愛嬉遊的人,現在在作坊里。 原來說永遠的人,在陌生女人的懷抱。 原來享受孤獨的人,摟着一袋熱肉包子,幸福地去接孩子。 無人證明我們的日子怎樣經過。只當它是掠過水麵、閃亮之後又暗熄的光吧,它曾剎時間燭照你,哪怕如今,你已褪卻神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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