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新風氣新時尚

這樣的日子老吳過得是十分愜意享受的。同溫層們與他志同道合，他們幾個人一起建立起了一個和諧的小團體，大家相親相愛，互幫互助，一同進一同出，在一起吃醬菜，在一起談天說地。唯一令老吳稍覺心酸難堪的，是他們個個高大壯碩，只有他自己其貌不揚。他和他們一起上街，他們把他襯得像個小丑似的。然而老吳個子雖異常矮小卻勝在心勁十足。毫無疑問，老吳是位為自由而戰的自由戰士，他勇而猛，彪而悍，對敵人脾氣爆得像一個小鋼炮一樣，口齒鋒利得像刀片一樣，一點就着一刮就見血，他靠近的人都會被他的氣焰燒得焦黑，誰都不能倖免。對同溫層卻溫柔的像晴空下的一潭春水一樣，瀲灩着層層的波光，風過時更蕩漾開去。老吳時常還顯露出一種小孩子式的天真，他竟毫不隱藏自己真實的想法與好惡。老吳還有兩樣更為可貴的品質，認真，和勤勉。他每日裡都把后街人的不良動向向里管匯報一番。就這一點上他就把宮老闆襯托得成了個散漫不負責任的人。     

可是忽然就傳出宮老闆要辭去職務的消息了。老吳匆匆跑去有老闆的鋪子時，事情已成定局。宮老闆已卸職掛冠。他恭賀他榮升的聲音猶在耳邊，想不到他就這樣輕易退了。老吳拉着宮老闆的袖子，喘着粗氣，他還是勸說他：“我覺得宮兄應該堅守陣地。擔心此消彼長。留下來，有意義的事情很少沒有痛苦的。留下來捍衛自由，忠於友情。”

“謝吳兄！我依然會如你一般，時常在前街溜達玩的，我本就是喜歡四處遊蕩之人。” 宮老闆說。

“我是因為這裡有搗蛋的人，所以才來得多了，不放心啦，每天每天看。” 老吳解釋說。

“放心，如果需要搗蛋之人，我和小有可以搖身一變，隨時成為搗蛋之人。” 宮老闆說。

“偷窺癖！” 有老闆對老吳說。

“我又不是變色龍，我也不是孫悟空，我才不搖身一變。我一直在這兒一直壞。”有老闆對宮老闆說。 

“哥要帶你走天涯，你讓哥跟你葉落歸根。哈哈，絆住他絆住他。” 米老闆說。

“回憶可以讓我年輕，哈哈。我的主要目的，是給那誰消毒。嘿嘿。我是腐蝕性，米主任水平愈來愈高。” 老吳說。

“消毒倒也不至於，除臭比較準確。” 米老闆說。

“喔，我嗅覺不行。” 老吳說。

老吳不由又想起水老闆來。她是多麼鏗鏘有力！多麼熱心腸！多麼迷人！她曾說過多少教導離永夜的振聾發聵之音，而竟被不識抬舉的離永夜當成了耳旁風！還笑話她！他記得她說“下次直接給大叔老婆一個嫵媚的電話，讓老婆去收拾他！”的豪爽模樣。他記得她說‘不奢求成大器，惟願保留這份赤子之心，不要長大後寫虛妄的、沒有絲毫意義的東西’時的智慧模樣。想到水老闆，老吳覺得自己渾身又充滿了戰鬥的力量，那些脆弱的傷感瞬間離他而去了，他又恢復了成了那個鋼筋鐵骨的吳幺明。離永夜他們將是不值一提的！將是一定會消失的！

在老吳的影響和帶動下，月光里監督與訓誡之風蔚然地刮起來了。那自稱為頹廢派詩人的三木是最受感染的，平日沉悶頹喪的他變得活躍了。三木愛寫詩，大家便親熱地叫他三木詩人。一個有着火燒雲的黃昏，吃罷晚飯他走出來站在后街的中心大聲說，“后街就是個抱團取暖的地方，在同溫層里互相吹捧，要多肉麻有多肉麻，沒有底線或上限，比如海外最乾淨的文字，月光里唯一的專業作家，最有文采和思維的大師。。。。。然後又走到他喜愛的女子厭惡的女子門口替她教訓她，“罵誰弱-智呢？這樣公開罵街的標題，是違反月光里規矩的。也是非常低俗的。“ 然後他又義正詞嚴對同他打招呼問好的薔薇說，“請你自重”，“人貴有自知之明”。隔一日大清早他在后街朗誦他的舊詩。他聲情並茂地朗誦罷，便在牆上貼上一個字條說，“第一次嘲諷街坊，用力過猛。” 

老吳本來正蹲在街口的花池子邊刷着牙，聽到這句話含着牙膏沫子跑過來對三木連比帶劃。三木便將那紙條揉成團咽下肚去了。這樣那行字就像煙霧一樣被風吹得消逝無痕了。等於他從來就沒說過！

三木詩人是個聽人勸吃飽飯的聰明人。像老吳一樣。老吳就常常吞廢紙，讓看他字條的人疑心自己記憶錯亂或是得了老年痴呆症。老吳是十分聰明能幹十分謹慎小心的。他很注意不讓別有用心的人來抓住他的把柄。他貼在牆上的都是他自覺問心無愧對得住天地父母良心的。

老吳提醒過三木詩人後轉身繼續刷牙去了。后街有人悄聲嘀咕了一句什麼。MLB走過來了，他對那人說，“你不說我還真沒怎麼注意這段，難道不是誇你們強國具有全宇宙最優秀的人種？再讀一遍為三木的詩拍案叫絕，一針見血，入木三分！” 

李真白站在樓上冷冷看着他們。這詩人分明是在說謊。如果他不是說謊就是記性不好。光這一首長詩已是他第三次在街上念了。文來采還存着好多他對一個女人三番五次的嘲諷謾罵。就在前一天，她還曾問他，宿惡無在三月的最後一天的星空下與在一個小茶館裡兩首詩，到底是誰抄襲了誰，惹得MLB罵了她三四回滾。李真白想象着如果三木詩人不是和老吳交好，這會兒老吳一定已堵在他家門口了，他的高亢而嘶啞的聲音也早已響徹月光里，前街后街斜街的街頭街尾的人都能聽得到。可是這詩人和老吳交好，老吳刷完牙說的卻是，“聽完了，通篇獨白而不枯燥，穿插意識流，功底非凡。超凡脫俗，表現物慾對人性的扭曲和人性對扭曲的適應。是不是有點像馬建？” 這也多虧得金老闆與老吳是好兄弟，不然金老闆這會兒的“肉麻，選擇性失明，”的話也已奉送給老吳了。

三木與老吳知己般地熱烈討論起現代詩來。他們二人成為知己除了詩歌外，更源於他們對道德有着共同的樸素的認知。月光里有個不成文的道德鐵律，凡是被裡管驅逐封禁的，都被認定為是人品敗壞的壞人，反之，沒有被撕貼驅逐封禁的，則是道德高尚的好人。因此，若看到誰被讚美而你不同意要表示相反意見鄙夷他時，只需說一句，他至少被封禁過3次！而要證明自己的正確高尚，也只需一句話，我從未被裡管責罵封禁過。從來沒有被裡管打屁股吐口水是非常值得自豪驕傲的事。像老吳與三木就這麼交談，三木詩人說，“十餘年來，我從不曾被裡長打過臉打過屁股。” 老吳也自豪說，“我也是。我從來沒有被裡長打過耳光吐過唾沫。” 三木說，“與兄共勉。” 老吳握住三木的手說，“你我共勉！” 

他們二人惺惺相惜，認定月光里居民的道德高低便是以里管的裁決來定。月光里的規矩由里管來定這是天經地義毋庸置疑的。里管最大！他說的就是王法。里管最大，想驅趕誰就驅趕誰。里管不會犯錯，里管絕對不會冤枉一個好人，里管責罰了誰就是誰就一定犯了錯。里管絕對正確。被裡管關禁閉者絕對錯誤。而且每一個居民每一個人必須以以里管的評判來作為自己判斷的依據。由是月光里的里管在月光里實際上是擁有絕對的行政權力，也擁有絕對的道德裁判權的。只要一個人受到了小區招聘做了里管，他就成了紅衣主教，成了土皇帝，擁有了隨心所欲仲裁別人的權利。老吳常驕傲地說，我很遵守規則，是絕對一等一的良民，有些人就自以為自由不遵守規矩。可是一個里管的素養你是可以想象的。你若遵循着他的規矩，你便也成了災難。你若反抗他，你也是災難。但是老吳喜歡巴結着里管，吹捧着里管，利用着里管狗仗人勢並以此為榮，並且幫襯着里管和里管同心協力地管制人，這便成了這個鄉里的災難。自然這只是外邊人的看法，月光街的道德觀念自然是不同於外邊人的，老吳和他的同溫層的道德觀自然是與眾不同的。

除去三木，風頭十足的還有MlＢ013123。雖則水老闆的消失令老吳悵然若失，可喜她的店裡並沒有冷落下去，而是住進了MlＢ013123這樣的一個新人。MlＢ013123看模樣一定是水老闆的雙生兄弟，他們兩個簡直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除了他是個男的。人們也老把以前在前街經營過油鹽鋪的油老闆錯認作他。但他對老吳也是一見如故，兩人很快就像親兄弟一樣了。他不像金老闆一樣的慢騰騰，只會跟在別人身後說幾句閒言碎語。他正好相反，是年輕的，活力充沛的，鋒芒畢露的，好勝的，他和水老闆是形似的，更是神似的。老吳總懷疑這是水老闆女扮男裝了。但他既不對他坦誠他就也裝着不認識不去戳破，只當他是新人。他MlＢ013123雖然是新人，有個很新潮的名字，行事卻和水老闆一樣的傳統老辣。這很讓老吳佩服和喜歡。相比其他人，老吳明顯和MlＢ013123水老闆更合拍，他自詡他們三個人都是敢於直面鮮血的猛士。

“看到了吧，號稱幾千年文明然後用着所有西方的科學發展出來的科技產品寫出這種東西的蠢壞是這個民族沒有任何希望的原因 。我知道你一定不懂金融和經濟的區別。金融是Finance，經濟是Economics，你搞混了。懂不懂一開口就知道。影響在詞典中的定義是：以間接或無形的方式來作用或改變人或事的行為、思想或性質。英文是：influence, affect, impact，result, effect etc.演變（evolution) 和 新創 （creation or revolution）都可以產生影響。除了你們這幫人對不同意見者冷嘲熱諷，起外號，極盡笑話諷刺之能，我還沒見你們之外的人這樣沒品過。批評，評論就是批評，評論，笑話這個詞就不在我的字典里。說的太對了，關鍵就是你們的蠢壞，幾千年來就是你們這些蠢壞之人讓科學沒有在中國發展起來，今後也一樣。換言之，在西方，科學是在像你們這樣一群蠢壞之人的笑話聲中發展至今，乃至永遠。火星曾經和地球一樣過，未知的原因讓它變成現在的樣子，不去探索這個原因，這個原因也許會發生在地球上或任何有生命的星體上。多讀點書，評論自己懂的東西，問自己不懂的東西。你嘲諷馬斯克更讓人無奈，顯然你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說說看他跟你有什麼關係？順便問一句，你年齡的範圍是多少？不是問你具體年齡，給個range? 發現一般老人對馬斯克不理解的多。” 。每當老吳看到MlＢ013123這些文章都擊節讚嘆。多麼擅長中英對譯！蠢壞用得多麼準確傳神生動！

“幺明兄，聽哥們兒一句勸。不懂道理的人才不停跟人講‘道理‘，千萬別讓這些品低的人消耗自己的能量，不值得，記住智者選擇忽略。給你下面的帖子也留言了，去看看，把你寶貴時間留在有意義的事情上面不好麼，呵呵。” 每當聽到MLB這麼說，老吳只覺一股暖流湧入心底。

還有野狼。狗來的短文長文如匕首長槍一樣的插入敵人的心臟，使他們艱於呼吸。還有老煩，長歌短調順口溜濃煙滾滾，嗆得他們喘不上氣來。還有老黃，老黃便是老吳非常崇敬的一位他稱之為高人的人。雖然老黃已不大露面行走。（據說是因為老黃牙齒太黃里管便不許他露面。）但他大隱於市，依然消息靈通，老黃簡直是如琵琶天王一般的存在。他的戰鬥力只有老吳可以匹敵，他彈起他的琵琶來，能讓人立地成佛，也能讓人立地成魔。即使成了佛或魔，心頭的琴音依然綿綿不絕。

得道多助。老吳有高人在背後指點，有同溫層在前面助陣，最重要的是里管信任他支持他，他只管放開手腳去做事。大傢伙兒一起齊心合力同仇敵愾，很快就在后街打開了局面。老吳整日忙得腳打後腦勺。 因為除了日常的巡查，老吳還兼任起來指點提醒同溫層戰鬥策略技巧的工作，還又自願負責起了傳播消息的工作。老吳的辛苦努力終於換來了月光里前所未有的清明。前街的形勢一片大好，后街的面貌煥然一新。他要的自由民主公正終於在月光里實現了一半了！老吳辦成了宮老闆辦不成的事。他曾為驅逐離永夜立下來赫赫戰功，他如今除惡揚善功勳卓著堪稱是月光里的英雄。

“真是文武全才啊！“  路人卯看到了老吳對他行注目禮，並讚嘆不已。

連耄耋之年早已深居簡出的老湯也出來默默給他鼓掌。看到老湯現身，老吳翻檢了一下他的包，（現在他也有了一個和宮老闆一樣的裡面裝滿了隨時可用的各種材料的黑皮包。）找到了兩段老湯關於對離永夜的議論，——看回帖有感；一，看他實時的文字，是藏不住的，那些所謂的大作，應該是東拉西抄的。二，我沒說我是信佛之人。同時他根本不知佛，連佛教的基本常識都不具備。充其量，中小學水平的粉紅。三，語文水平極差。試着分析這段話。算了吧是語氣詞，應用感嘆號，起碼是逗號，引出下句，沒完用句號不妥。下一句，第二個你，重複。什麼是專注的事？這裡沒說清楚，上下文聯繫，應該指的是佛。但我不是。語無倫次不說，且前言不搭後語。他一定是抄襲者。不必搭理他。他什麼都不是。鑑定完畢。

——還好意思回來？讓大家看看，你到底是正，是副。別笑，我可是認真的。其實，最後一張都露怯了，想知道嗎？不告訴你們。除非徵得同意。我是認真的。但我實在憋不住了。容我道來：褲襠處放一佛像，不敬神，不敬鬼也就算了，黨員嘛，你們說了算，此為正能量，還是負能量？此壇內有黨員，可也有非黨員呀，不算！可佛是大部分中國人的偶像啊！此為副能量不虧吧？小心佛們弟子，丫你的，還不快跑！再 看那像剛逛過雞鴨店，揣進兜兒里，揉得皺皺巴巴的褲衩，（找條新點兒，乾淨的，成嗎？）負能量，看那床單兒，像是體面人家（或是說有家室的樣兒）的鋪蓋嗎？整一家徒四壁啊。污衊國家生活水平啊，副能量！我勒個去！攝影大師，瞧你那破相機，既不會用光，又不會擺位置，自拍吧？又羞羞答答地，虛不虛，實不實的，像你，也像你爹？我沒你拍的那麼丑！你個敗家子兒，丟你自己個兒臉也就算了，把國家的臉也丟盡了。看這正能量！小子誒，現在我都懷疑那些長篇大論是你寫的嗎？請廣大群眾和朝陽大媽們，提高警惕，沒準兒像是那網紅作家郭誰誰…抄的吧！絕不是郭美美啊！別瞎猜。最後總結：副能量=-1 ；正能量=1   。（-1）+（-1）+（-1）+1=-2   。答案：副能量  。鬧了半天，你小子副能量！逗我玩兒那？！氣死老朽我了！滾！

老吳拿出來揚了幾揚向老湯示意，並伸出了大拇指來，“老當益壯！火眼金睛！文采斐然！“ 

老吳最忠實的朋友二顆松見了對他笑嘆，“實在忍不住問，你是最先進智能機器人嗎？你是智能AI嗎” ？

只有后街的人說話難聽，背後叫他吳保長。說到去了宮保雞丁來了吳保肉丁，真是年年流年不利。還有人，其實就是石獅子，后街的老住戶，老吳宮老闆他們的公敵死敵，說他是街道裁判所所長，小喇叭八卦半邊天男團團長，狗崽嚼舌圈掌門，里管顧問委員會會長，精神貧二代月光里分舵舵主，海外邏輯殘聯協會主席，等等。（關於這一種指控老吳手裡自然是有確鑿證據的。他只是懶得去翻包拿出來了。況且同溫層的許多人也都可以作證。）更有甚者，乾脆直接說他是小人得志狗仗狗勢跋扈鄉里猖獗之至。他們尤其鄙薄他頻繁出入里管家裡和里管咬耳朵說悄悄話告密告狀打小報告。像李真白從前就常常站在路上不懷好意地問他，“吳幺明，你又去告狀了？” 自然李真白這都是混賬話，不值得理論。老吳毫不在意，甚至有些得意。只是他也時常被他們弄得焦躁不安和氣憤難當。但他自信自己的行為無差，他自信他是在正常維持秩序，是在做正確的事好的事，他那是必要的檢舉揭發。他的行為是英勇而光榮的。后街的人是對他存在諸多的誤解。他們誰都不了解他其實應該算做是個十分勇敢的人。是位勇士。他敢於對抗邪惡勢力，敢於向二米高大漢發出挑戰而大漢從敢不應戰。你敢見我一面麼？你敢麼？當他再三追問，那個懦夫竟問他，我見你幹嘛？我閒的？而他們竟讚美那個懦夫而說他唧唧歪歪，哭哭啼啼，小心眼，不像個男人。“后街是需要整肅的！” 老吳照着鏡子嚴肅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