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等人。

夜色，微風，他還沒有回來。

打過電話，沒有人接聽，鈴聲一下一下，微弱而固執的抗議着，歪頭夾着電話，光着腳走來走去。

鍋里，是蘿蔔絲蝦湯，那邊小火一直煨着香菇肘子湯，剛剛炒好了韭菜肉，都是你喜歡的。一陣車聲，伸頭去看，不是你。音樂孤獨的響，電視空白着屏幕無聲的開了一天。

零落的聲響，亮而黃黃的路燈，面前的整個樹林開始變的猙獰。

那對中國老夫婦，和平時一樣從窗下經過，無語。喜歡每天和你的晚飯散步，每每迴避了容易爭執的話題，或者我喃喃的訴說，月色或明或滅，上坡，又下坡，或者聽你的擔憂，生活的平淡和艱辛，而從沒有聽到過你的掙扎。

鋪好餐巾於美麗花紋的餐桌，雖然不論怎麼叫囂，你依然不能習慣擦桌子，還是對你沒有辦法。你歪着頭，昂着臉，硬硬的堅持你的無理，有時候，你變成我的習慣。

出去走路喜歡捏着你的手腕，細細的皮膚的感覺，一點點的拎起薄薄的一層皮，你的瘦，喜歡拽着你的一個指頭走路，晃來晃去，任由我甩來盪去，你認真給我分析一些問題，認真的嘆息，而我偷偷了轉換了幾個心情，你尤惘然不知，有時候，你變成我的盲點。

夜深了，每個晚歸的人，讓每個家變的不安定。剛才你打過來電話告訴我，聽你無奈的沉吟，我記得叮囑吃些零食別空了肚子，卻一直在這裡等你，一起吃這頓已經晚了的晚餐。

記得我隨口說，遲來的不一定不好，來的早的不一定最好，那時你突然的沉默讓我感覺異樣，也許讓你記起了我們的相遇之遲。象兩個遙遠的星座，我們曾各自運轉，有自己的煩惱和孤獨。而今漂泊在外，相依為命的下半生，有時候，你是我義不容辭的任務。

外邊幾乎沒有什麼人了，歌手還在纖細的發聲，我讓她陪。你不關注我的非現實的部份，關於一些文字和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你每次笑稱，赫，又詩興大發了。都是我紅了臉，去，你別看。你搖頭訕訕的走開，覺得我這樣的人的奇怪和費解，怪我回覆帖子浪費時間，驕傲於我氣急敗壞的說你焚琴煮鶴，可對我打開的各式各樣的聊天兒工具，你從來不查看。有時候，你真的是我的現實部份。

不知道從何時起，記得了你的喜歡，變成了自己的喜歡。作為一個自認熟悉了營養調配熱量計算的前臨床醫生，放棄了苦口婆心的飲食譜，轉向你一向堅持的食物，沒有什麼可以因循，從來沒有什麼必須融合，你吃你的甘飴肥肉，我吃我的甜食青菜。每每我做了你喜歡的，你要求喝點啤酒的表情訥然羞澀，象個孩子讓我溫情爆滿，怎麼忍心拂去雀躍，儘管痛恨了喝酒的人。

在你眼中，我只是你的太太，一生一世的妻。無論我的生老病死，你偕我的手。

晚上我總是蹬了被子，你開始總是次次試圖為我重新蓋好，可是，又蹬了。從小，媽媽和爸爸都為我半夜無數次的蓋被。後來你放棄了努力，因為我很少為此感冒。其實，只要不感冒，不蓋好也無妨。有時候，我是你感覺無奈的任性孩子。

我們一起看錄像片，你喜歡的古典音樂配上了我痴迷的卡通情節，讓我慢慢不怎麼抗拒非流行的部份。你看我睜大眼睛靜靜的欣賞，龐大的鯨魚群的逡巡，海天的混淆的效果如夢如幻，看的我且游且翔，突然眾音俱滅，一條最小的藍色鯨緩緩羞澀的游出來，那時我真的忘記了還有音樂的存在，或者，生活與生命，是可以共同存在的。你好得意，因為美的東西，總歸是共同的，我沒有因為拒絕交響樂而拒絕了美。有時候，我是你的成就。

象兩個孩子，總要爭奪。我們買來了桌子，我卻被吩咐了做飯，你興致勃勃的研究裝配，忘記了我最恨社會分工的性別歧視。但學會了不去爭吵。一邊做飯，一邊看你繞着桌子轉圈，找鑽孔的位置。對我的明顯明智的提議你有骨氣的拒絕了，然後，我氣憤的惡毒的開始數你圍繞的圈子數目。７，８┉┉圈，每圈你要彎腰四次，總共是２８，３２┉┉次。其實換作我幹這活，很簡單。用尺子量一下，然後一減，除以２。可我不說。說了你也不接受。吃飯我一定是比你快，所以我飛速的吃飯，坐在地上，快樂的裝那些椅子，一塊一塊的拼裝，看你端着碗的着急，讓我偷樂。然後你竟然敢來檢查，我駁斥你憑什麼來檢查我，你又開始道歉，儘管和以往一樣，早已遲到了半個下午了。有時候，我是你一直頭疼的弱項。

你從來不問我的來處，原因，和經過。所以選擇了和你的流浪。

船行水上，我們這病入膏肓的一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