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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我在黃浦江邊上
送交者: 俞蓓芳 2002年09月01日20:32:28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96年開始上網,一頭衝進了某個聊天室,當時網絡上出沒的不是搞硬件的就是編程序的,反正都是理工科的一些毛頭小伙子,很少有女孩子,當時的PIKE我記得就三女性,一個是某著名學府地球物理的女碩士,還有一位是我,另一個就是我的小親戚了,一位畫家。幸好,我們面對陌生的知識從不怯場,我們跟他們猛吹凡高和魯迅。在聊天室有位叫呆呆的生物博士,對計算機比對生物更有興趣,他說BBS你知道嗎,我說不知,我以為網絡就用來聊天的呢。他自豪地告訴我有個叫嘉星的地方,他們管它叫+星。我是斑竹呢。我甚至對斑竹是什麼意思都一無所知,只記得那個地方名字很詩情畫意,叫淡淡秋風。學了好半天才學會怎麼發貼,於是一股腦把所有文章貼了上去,當時的網速終身難忘,貼我那十萬字用了七天,貼完最後一篇,老+星停止工作,他們說都是我給黑的。聊天室里也有一個叫WILL的人,告訴我他做了一個個人主頁,叫榕樹下,於是我也往那兒灌水,以後就不用說拉,後來榕樹下成長了,從99年開始我每年拿他們的散文獎。WILL也從聊天室一個很牛B的網蟲成長為網絡名人。

  這三位女性之一,Z,起先她是以一個活潑的武士的形象出現的,經常打抱不平,主持公道,四處與人出頭,反正很俠義。後來有一天我們聊天聊到天亮,窗外日頭如火,她突然地來了一句,多好的天氣啊,我要曬被子了,我一下子就領悟了,Z是女孩。

  至於我與這幫弟妹們發展成什麼樣的友情,有幾件事情可以很說明問題,聊天可以聊到天亮,居然還覺得不盡興,於是他們從揚浦我從徐家匯出發,找中間地帶吃早飯。這一年中秋,我們幾個相約在我小親戚家看月亮。

  當時我真的以為,我在經歷人生中最難忘的友情。

  那是一個快凌晨的時候,大約是2點,我手機象往常一樣24小時開機,因為我一邊打字聊天還覺得不夠,通常是電話里和甲說,鍵盤上跟乙聊。再開個小窗口和丙密談。現在想想,那半年把自己人生都快說空了。2點的時候,接到Z的電話,Z說,我在黃浦江邊上。我說幹嗎呢,聊天不聊,睡覺不睡,散步啊?她說我在用投幣電話,只有5角錢了,想回學校但是沒有打地的錢——你幫我找一下L,我說你別急,把你的電話告訴我,我去網上找他,讓他打地找你去。她說拜託了,聲音里居然有種不可言傳的懈怠。我都不明白Z凌晨在黃浦江邊上所為何來。

  當時L並不在網上,打他BB機也沒有回覆。很多人開始地毯式搜尋,未果。我只能給Z復電,找不到他,我說,要麼我來吧。Z的聲音聽起來強打精神,說,沒有關係,你不用來了,橫穿上海呢,你沒有這個義務。我有辦法回去的。當時我就覺得Z的話有語病,我沒有義務,那麼誰是應該承擔這個義務的呢。

  我當時就很想知道,當天凌晨,如果L知道Z在黃浦江邊上,他會不會不假思索地毅然前往,即便不象一個有義務之人,也做得象個紳士。

  第2天,L復機,問你半夜三更地打我電話幹什麼?我說Z在你實驗室嗎?他說在啊,我說她情緒怎麼樣?他說沒有異常啊,挺好的,跟平時一個樣。怎麼拉?我說她跟你說什麼沒有?他說,什麼也沒有說,就說試管拉,方程拉,說給你聽你也不懂的。發生了什麼?我把凌晨2點Z的事情說了一遍,L說,別擔心,不會有事的,也許她只是散心呢。我說有件事情我很好奇,如果昨天找到你,你會不會去?L坦蕩地說,我當然不會去的。怎麼拉?

  我倒吸了口冷氣。為Z.

  之後我拿這個說事情,問遍了我們幾個私黨的。他們說,這是Z作,不就是沒有錢打的嗎,跟司機商量一下,到地方付錢不就得了嗎,又不是性命猶關的事情,自己解決不了的問題。我說,這還是小事了,都託付不了,真刀山火海的,你們中哪個肯為別人上的。

  之後有朋友給我小窗,說,你對友情不要要求太多,不要把朋友當天使一樣要求。

  我想起人生中的其他事情,有一年,母親去巡迴演出,父親在浙江,當晚就我一個人留在家裡,我穿了短小的睡裙下樓放牛奶瓶,下了電梯才發現沒有帶鑰匙,跟門房老人商量着,打電話給姐姐,我說我今晚只能上你家睡覺了,你讓姐夫騎車來帶些衣服接我一下吧,姐姐說,你不能打車啊,我來付車錢。自然我沒法走出大樓走到大街上,身上的衣服太短小,肩膀大腿都光溜光溜地露在外面,腳上才一雙紙拖鞋,當然身邊分文沒有。我坐在大堂的長凳上發呆,也不知道怎麼打發這一夜。很多鄰居路過問,衛紅你怎麼拉,我說門反鎖了,鑰匙沒有帶出來,他們也關心,說老於呢,我說爹爹說今天晚上回家,也不知道幾點回來,我等吧,他們說,哦老於要回來的,你就耐心等等吧。誰也沒有主動提議說,衛紅你就上我家睡吧,我也不指望有這樣的邀請,這幢樓里互相都只是鄰居,沒有過深的交情,密切的來往,沒有一個人是我爸的或者我的好朋友。我已經下定了決心等,反正我爹爹今晚不回來,明天一早也就回了。

  這時候馮笑的太太走過我身邊,又問了一遍,我也又答了一次,馮太太一把抓住我胳膊:一個女孩子象什麼話,這穿得也跟不穿差不多了,就這麼坐一宿多不好,難看不說,還得着涼。上我家睡吧,我女兒去美國了,她房間空着呢。

  他們為我取出乾淨的被單枕頭,在馮家沐浴了才入睡,一切象在自己家一樣。

  早晨的時候,隱約聽見馮笑跟我爹爹打電話,老於啊,你女兒昨晚在我家住着呢,別擔心,當時已經日上三竿,父親則在電話里叫囂,叫她起來,象什麼話,在人家家裡也好意思睡懶覺!馮笑說,今天禮拜天呢,你就讓她多睡會兒,有什麼關係,你這樣吧,我老婆已經做好了早飯,你也一起下來吃,衛紅姆媽也不在,你也肯定沒有什麼東西吃的。於是就這樣,老爸給我送下衣服,我父女倆雙雙在馮家用過早飯,打道回府。

  後來馮笑先生作古了,他太太至今還能經常在電梯裡遇見,仍然是淺淡的交往,我們之間沒有刎頸之交,通財之誼,也許大患難面前未必能生死與共,只是每天裡見到,交換一個微笑,他們從此再也沒有提起過為我曾經做過什麼,也許他們認為這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舉手之勞。從小我都被父母教育,受人點滴恩情,當思回報。也許我也沒有機會報恩,但至少我記住了,後來的事情又讓我知道這種人之間的溫暖是如何地難能可貴。

  多年以後遭遇聊天室的故事,就想起了現已作古的馮笑先生。我居然是被天使留宿了一夜。

  正琢磨這篇東西的時候,上海三聯的朱慧君來我辦公室聊天,我陋習不改,喜歡將未成文的東西拿出來與人侃,朱慧君說是啊是啊,我也經常有感觸,有時候遇到一些看不透的事情,或者僅僅是心裡一陣無名空虛,想找人聊天,倒還不是黃浦江邊上的那種遭遇,翻開了通訊錄,看來看去,沒有一個合適的傾訴對象,不相信沒有對手可以傾談,撥了一個號打過去,要麼人家身邊鶯鶯燕燕的,要麼人家低聲地告訴我在開會,還有的人拎起電話就問,你好,你有什麼事情嗎?反正最後總是打消念頭了事。朱慧君說,哪一天我如果到了黃浦江邊上,我一樣會找不到一個可以幫我的人。這樣想想人生真的很暗淡,友情很曖昧。

  我說我人生經常會遇到對付不了的事情,半夜三更頭疼欲裂,對着牆壁就撞上去。給人打電話,人除了安慰幾句,多不出一點其他幫助,生大病的時候,想到母親80歲,也幫不了我,平白讓她煩心,也不敢一個住家裡,怕屍體臭了都沒人知道,從醫院直接一輛車就來了辦公室,之後幾天把醫生請上門,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打點滴。

  朱慧君說,你以後記得給我電話,我一定會來的。

  女人獨自生活,經常地會遇到一個人對付不了的事情,精神上的病痛,讓Z走到了黃浦江邊上,身體上的不適,讓我在辦公室沙發上打點滴,深夜的時候以頭撞牆,門被反鎖的時候,想等一個朋友讓我留宿,有時候僅僅是無名空虛,想找一個人說說話。

  那些關頭遠不是幾張或者很多張人民幣就可以應付過去的。人需要一雙溫熱的手,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甚至僅僅是需要幾句話,幾行字,一個微笑,需要來自另一個同類感情上的撫慰和支持。

  人們互相關懷溫暖,應該是最平常的風景,如果這都可以成為傳奇,人心需要天使上帝溫暖,人間豈非太黑暗太寒冷。

  有時候我在等候幫助,有時候我在要求關懷,很多時候我也問心,我自己的心裡友情機制是不是很完善,在別人需要我的時候,我是不是很樂意去到他的身邊?我希望我經常能為別人做些什麼,因為我想到有一天我也會需要別人,我也希望別人出現在我病床前,出現在我最需要他的時候。

  誰的生活永遠陽光燦爛鮮花盛開,當你遭遇黑暗人心,無常世事,荊棘坎坷逆境,我為你祈禱,願你得到友愛關懷。

  此文字寫給Z,給朱慧君,給自己,給天下所有需要幫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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