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中美開放交流多年，雙方於對方的理解仍然有許多悖謬之處。熊見少識窄，
作此系列，希有拋磚引玉之效

中美文化誤讀之一：美國人比中國人有個性

美國人和中國人誰有個性？我的答案是後者。希望只會驚訝少數人。

首先，美國的自由和中國的某些不自由，實不能為“美國人有個性”論張目。美國
的自由，界定的是社會、法律、文化允許的範疇，約束的意味大於放縱。中國的不
自由，集中在政治、思想等少數層面。對大部份中國人來說，政治比衣食事業的優
先程度大大靠後，而深刻獨到的思想，自古以來都是人類的奢侈。政治是禁區，制
度的不規範，卻給予比較精明的部份國人大展拳腳的機會。舉個例子來說明，美國
商店公開賣槍，平民有擁槍的自由，但沒有隨便殺人的自由；中國私人擁槍非法，
嚴格禁賣，但由於執法漏洞多，少數亡命不太費勁就可以買到黑槍，犯出大案。簡
單地由兩國的槍殺案率，來導出中國人還是美國人更有殺人傾向，顯然沒有說服力。

有些稱中國人沒有個性的，同時又報怨中國人行事沒有規矩。有句笑話“北京人什
麼都敢說，上海人什麼都敢穿，廣東人什麼都敢吃”。留學海外風起，關於中國留
學生不守公德－－吃鴿子、加塞、吐痰、喧譁的指責比比皆是。對這類指責，我總
體來說持懷疑態度。一般的觀察是，在同一環境中，教育收入背景相當的老中老美，
行為方式大體差不多，差別只是傳統和適應。要提醒的是，個性是中性詞，所以中
國人的“沒有個性”和“沒有規矩”是相互矛盾的。

也許有人要爭論：是不是中國人的壞個性多，美國人好個性多？似乎個性無好壞，
堅持和固執，忍讓和柔弱，其實可能是同質。所知道的好品行，比如誠實、正直、
助人、勤儉等等，壞品行比如虛偽、撒謊、欺壓良善、偏見等等，無法作統計分析，
但好的壞的個例，中國人美國人，都知道一籮筐，不好下結論。

個性不是純虛擬的概念，體現在個人的言行當中。個性的養成，有家庭、學校、社
會的強揚強抑，潛移默化。成年人在家裡個性最張揚，在工作時沒有幾個張揚的，
黑社會分子在社區慈善活動中也要裝模做樣一番。社會的本質都是壓抑個性的，而
且社會越發達，規矩鎖鏈似乎越多。流俗是反個性的，社會化大生產是反個性的，
宗教是反個性的。社會喜歡紀律，政府喜歡循規蹈矩的公民，商人喜歡品位相同的
顧客，學校喜歡模範學生。

中國的填鴨式教育，被認為是桎梏中國孩子個性的的罪魁禍首之一。中小學規矩太
多，頗引人非議－－這是最淺陋的觀點之一。中國將來的成功，就在於這樣紀律和
知識兼重的教育。不強迫幾乎就是溺愛。連美國人都意識到了學校的知識教育嚴重
失敗，所以政治家的競選口號，少有跟教育不沾邊的，中國人反倒羨慕美國的大中
小學（研究生以下）教育？沒有道理。大陸留美的華人學業、事業有成，多得中國
“落後”的教育制度之賜，中國人（印度人，猶太人亦同）聰明的說法只能當笑談。
放過那幾個不如你的，仔細看一看，周圍聰明出色的非中印猶裔，政客、科學家、
工程師、商人，多不勝數。至於“聰明”的中印猶裔，他們的成就多少是輕易取得，
多少是靠血汗身體拼出來的？剛剛去世的田長霖先生，就是一個例證。美國學校的
紀律教育，有體育、愛國等等方式，還有宗教來補不足。

論到家庭，美國孩子受到的關愛多，規矩也多；中國孩子受到的關愛多，規矩太少。
從個人的觀察體驗，不難得出結論，哪一種對張揚個性“有利”。

社會方面，社會越成熟，條條框框越多，新勢力新思維挑戰的難度越大。美國還好
是移民國家，等級不那麼森嚴，但社會的成熟程度，不是百年來一直風雲動盪的中
國可比。轉型期的社會，思想活躍，制度風氣都在形成之中。這就是為什麼，西方
（包括美國）社會某些成員感到“窒息”，而中國讓人覺得“什麼都可能”。比爾
蓋茨式的成功，是體制和機遇問題，跟個性關係不大。中國一些農民企業家的興衰，
倒是讓人見識了個性這柄利劍的雙刃。

從家庭、學校、社會三方面比較，“竟然”得出中國人比美國人“有個性”的結論！

寫到這裡，突然困惑“個性”到底是什麼東西。上面說的哪些美德和醜陋？還是敢
想敢說，敢愛敢恨？後者對我來說更象一種共性，即西方人的民族性，對應東方人
的含蓄謙忍。個性是本來的性格特質，還是被社會精心磨出的稜角？言行如己所願
不一定是個性，因為除了嬰兒，人人都打上了社會的烙印。真正的個性，應是言人
不敢言，行人不敢行，而這類人，永遠是被眾人“側目”的一群。

異文化的距離感，容易產生個性的”錯覺“。中國老太喜歡素服，美國老太太喜歡
彩艷，這就是美國人“張揚”的一面？可是美國老太都愛“出彩”，所以“老來俏”
也沒法塗上個性的色彩。美國青少年以處女處男“為恥”，一窩蜂“開放”，似乎
也令個性減色。同理，亞洲人流行把頭髮染成茶色，也不是張揚個性，只不過是張
揚頭髮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