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去何從(22)

宋雲青說到做到, 自那天與瑩雪分手以後再沒有去打擾她. 他是個拿得起放得下, 行事瀟灑的男子, 從不死打爛纏. 他只是默默地把那份愛心和思念深埋在心, 努力地開始了新的生活.

忘記一個人真的是輕易而舉的事嗎?

這是個美麗的星期六上午, 他抱着足球, 正準備出門, 帕垂喊住了他: "去哪兒啊, 朋友? "

"踢足球. " 他把球朝上一舉, 對他笑道: "想不想跟我一塊兒去踢, 打籃球我是你的學生, 踢足球我當你的師傅綽綽有餘. "

宋雲青前些天在學校圖書館的布告欄上看到一則廣告, 招集足球愛好者. 廣告是一個巴西的本科生貼上的, 他因為常常獨自一人寂寞踢球, 實在是索然無趣, 迫不得己貼了這張布告廣招志同道合者, 想不到招來一大批來自五湖四海的國際學生, 沒有一個美國人! 大家星期五的下午匯集在學校的足球場, 油然一碧的天空下, 綠草茵茵的球場上, 嗨! 全都是來自足球名國的朋友們. 人人七嘴八舌，夾着 各自語言的口音在自我介紹後又議論紛紛. 法國學生在抱怨這裡的美國人居然不知道赫赫有名的席丹, 橫掃天下無敵手; 阿根廷學生在說他們居然不知道馬拉多納是誰; 意大利學生一臉不屑地說巴喬紅遍 整個歐洲，這裡居然無人知曉; 德國學生則嘲笑這裡的美國人居然不知道 貝肯鮑爾;最後連喀麥隆的學生說, 他們至少應該知道喀麥隆號稱是非洲雄師啊, 連世界盃冠軍巴西隊都曾敗在我們足下. "我們還在美國本土拿過1996年奧運會的足球冠軍, 可他們什麼都不知道. " 尼日利亞的一個學生也是滿臉的不服氣. 只有宋雲青在一旁一言不發, 最後一場球踢下來, 大家都對宋雲青的出色球技讚不絕口, 這才想起從來沒在世界盃上看到過中國人的影子, 忙問是怎麼一回事, 宋雲青只好解釋國際足聯每次只給亞洲三四個名額, 競爭太激烈, 中國隊每次運氣都不好. 荷蘭學生忙說, 這也太不公平了, 你們亞洲這麼多的國家為什麼還給你們這樣少? 你們應該去國際足聯抗議, 國際足聯那幫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喀麥隆學生也在一旁說, 雖然從來沒有見過中國隊, 但是你們中國女足不錯啊. 那一句話, 把宋雲青羞得面紅耳赤.

"我不喜歡踢足球, 也不會踢足球. " 帕垂對宋雲青爽快一笑, 露出一排白潔整齊的牙齒, 在他黑色肌膚的襯托下更是顯得白亮照人, 皎潔如雪. "他應該去為牙膏公司打廣告. " 宋雲青在心裡想着.

"我可以教你. "

"我沒有興趣. "

宋雲青知道帕垂跟大多數老美一樣, 極愛橄欖球和籃球, 對足球沒多少心情, 他也不再勉強他, 於是順手跟魯明陽掛了個電話.

"去踢足球吧, 老兄, 周末在家呆着有什麼意思, 又不是在中國, 看不了意大利甲A聯賽. " 他在遊說魯明陽.

電話鈴聲響起的時候, 魯明陽還沒有起床, 整個人還縮在被窩裡, 他眼睛半開半閉, 聲音有氣無力, 懶洋洋地對宋雲青說: " 我說哥們, 我現在這個樣兒還踢什麼球, 老婆一來整個身體都被她榨得精幹, 跑不動了, 一上場我這雙腿不成菜腿就成火腿. "

宋雲青忍不住大笑, 正準備說話, 哪料到羅霞尖利的嗓音已從話筒里傳來: " 魯明陽你這條火腿還不給我快起床, 你給我說清楚誰榨誰了, 我的血汗才被你榨幹了! 你噁心死了, 你看看你, 臭衣服臭襪子臭內褲堆得滿地滿沙發都是, 臭得都快生蛆了, 還不快收起來到洗衣房去洗了. "

"你這臭娘們少叫幾句行不行, 我娶老婆來幹什麼的......" 魯明陽驚天動地的聲音吼了過去, 把宋雲青的耳膜也快震破了.

魯明陽忙着去吵架, 連電話都忘了擱. 宋雲青知道這兩口子三天兩頭都喜歡打, 打完後又甜甜蜜蜜纏在一塊. 他實在沒興趣聽二人吵架, 搖着頭, 無可奈何地放下了電話. 他又突然想起了瑩雪, 幻想她若能成為自己的妻子...... 他的腦子開始暈暈乎乎.

"SONG, " 帕垂突然喊他, SONG 是"宋"的發音, 英語裡恰好又有這個單詞, 所以老美喊他的名字不象喊其他中國人那樣拗口. "YING-XUE是什麼東西啊? "

宋雲青心一驚, YING-XUE不是瑩雪嗎? 帕垂怎麼知道? 他雖然去過瑩雪家作客, 可他根本就記不住這麼多中國人的名字.

"我昨晚半夜起來上衛生間, 經過你的房間聽你斷斷續續在喊'YING-XUE, YING-XUE, YING-XUE', YING-XUE是不是你買的中國股票, 是升了還是跌了? "帕垂好奇地問.

宋雲青愣了, 抱在身上的足球一下掉在了地上. 他忘記了去回答帕垂的問題. 日有所思, 夜有所夢, 他想不到自己在睡夢中都在呼喊她的名字, 可見自己對她用情之深, 哪能說忘就忘! 過了好一會兒, 他幽幽地嘆了一口氣, 對帕垂說: "YING-XUE 在中文是指白雪的意思, 她是...... 可以這麼說, 她是白雪公主 "

"白雪公主? 這麼說, 你愛上這個白雪公主了? "

"愛上了, 但白雪公主是不屬於我的, 我不是王子, 沒有辦法讓她永遠和我在一起. " 他垂頭喪氣地說.

"怪說呢, " 帕垂恍然大悟, "我心裡正奇怪, 我好久都沒見女孩來找你, 原來你有白雪公主了. 那個叫什麼來着的紅頭髮, 長得特性感的, 是麗沙(LISA)吧, 好長的時間沒見她了. "

"別提麗沙了. " 宋雲青的眉宇扭曲在一起, 他咽了一下口水, 仿佛像吞下了一隻蒼蠅. 那個麗沙, 那個從游泳池裡認識的美國女孩, 多大的年齡, 才二十一歲, 似乎比他的經驗還多, 比他還懂享受人生. 不可否認, 她帶給了他無比的快樂, 而這快樂是無憂無慮, 放肆酣暢的, 他不用對此負任何責任. 他飛揚浮躁地與她享受縱慾的狂歡, 直到有一天......

那一天, 他開着跑車載着她, 一路狂歌狂笑飛奔在偏僻的山區路上. " SONG, 你必須停下, 把車開到路邊去." 麗沙突然命令他. "為什麼? " 他奇怪地問, 這兒前不挨村後不挨店, 停下車, 可別被人劫了, 當上山霸王的小鬼也說不定. "我要你停下來, 因為我-要-你! " 麗沙一雙綠幽幽的眼睛突然猛燃的欲望, 讓他想起野墳上的鬼火. "不行, " 他堅決地說, 他可沒有興趣在光天化日之下, 深山老林之中與她野合, "要干回家去! " 他說, 沒有理睬她的話, 照樣把車開得飛快. 回到家, 關上門, 麗沙反而沒了激情, 他也沒了興趣. 自那以後, 他再沒有約她出來, 兩個人也就慢慢淡了.

他後來把這段經歷告訴過帕垂, 帕垂不以為然地說, 這有什麼了不起的, 好多女孩就是喜歡在野外干, 認為有趣得很. 那時候帕垂正在跟一個白人女孩約會, 那女孩是典型的金髮女郎(BLONDE), 眼藍如海, 膚白如雪, 發亮如金, 身段高挑而豐滿, 真是"巧笑倩兮, 美目盼兮, 彼美人兮, 西 方之人兮", 比麗沙還要性感迷人. 宋雲青好奇地問帕垂是怎樣騙到手的, 帕垂不屑地說這哪用騙, 是她自己主動投懷送抱. 他驕傲地告訴宋雲青, 他們白男人那方面沒有我們黑人行, 他們總是用他們表面的清高來掩飾他們內心的自卑, 其實他們連自己的女友都難以滿足. 後來宋雲青沒搞懂, 帕垂把自己誇得這麼能幹, 怎麼沒有幾天就看見兩人分道揚鑣了, 帕垂搖着頭告訴宋雲青這女人實在是太烈了, 他都沒有能力駕馭她. 她在高速公路上超速行駛, 被一個又高又壯的黑警察抓住, 遞了張罰單給她, 她突然心血來潮馬上勾引他, 兩個人去了一家旅館完了那事, 她在興高情盪中居然忘記把罰單還給他. 這件事後, 她居然好意思眉飛色舞講給帕垂聽, 帕垂一聽, 沒想到她居然無恥到這個地步, 一氣之下不再跟她來往.

跟麗沙分手後, 宋雲青又跟一個來自WEST VIRGINIA的女孩交往了一段時間, 她文靜秀氣, 思想保守, 並不是那種可以隨便上床的女孩. 她常告訴宋雲青, 她參加過教會的千人發誓儀式: 一定要把貞節保持到婚前. 不知為什麼宋雲青總感到她特別的假, 那感覺就象用筷子吃西餐, 用刀叉吃水餃, 讓他渾身不自在. 她在考試前期絕不容忍宋雲青來見她, 一個電話都不准打; 考完後又巴不得領着她處處兜風, 吃大餐, 去酒吧, 逛MALL ; 心情不好的時候, 把宋雲青當作自己的心理醫生, 纏着他吐不完的苦水從深夜到黎明, 一點也不顧忌他的休息和工作. 不要以為宋雲青是傻瓜蛋一個, 他在中國就閱人無數, 經過無數風波, 宋雲青當場就識破了她的雕蟲小技, 只是因為無聊才跟她交往下去, 當教授給他手上的任務加重時, 他便趁機與她分手說再見.

上蒼為什麼要安排他與瑩雪相逢, 從此縈繞於心, 揮之不去, 是憂? 是喜? 是苦? 是甜?

"瑩雪, 瑩雪...... " 當他在夜深人靜, 無數次在心底呼喚這個名字的時候, 他感到春來風至, 高山雪融, 化作潺潺的清泉流過他的心間, 洗滌所有的塵灰污垢, 心因為有她而變得清晰明亮, 溫馨芬芳, 不再浮躁輕狂, 喧囂飛揚. 那短暫而甜蜜的相逢, 早已"翻作別離情緒", 化作一層解不開的悵惘在心中千轉百回. 他從來不知道, 原來思念也是一種深深的痛苦和折磨. 她是他的夢魂, 他的真情, 他的白雪公主, 他未來的寄託, 人生最後的歸宿, 他常對自己說, 我若能得到瑩雪, 那是上蒼對我浪子回頭的恩賜, 我一定倍加珍惜; 我若得不到瑩雪, 那一定是上蒼對我從前放浪形骸的懲罰, 我無可奈何.

"我還是應該忘掉這個白雪公主, 她已經被人關進了城堡. " 那天他出門踢球的時候, 面對帕垂疑惑不解的目光, 他搖了搖頭, 沉重而落寞地對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