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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风破(五)
送交者: 建议看医生 2003年08月05日18:32:59 于 [茗香茶语] 发送悄悄话

东风破(五)

我整理好衣服站到林珂的背后,轻轻扶助她的肩膀。

“林珂……”我欲言又止,或者说根本就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些什么。

“陈子豪,我们俩到此为止吧。”林珂终于幽幽地说。

“好吧。”我撤回放在林珂肩上的手,“你要怎样都可以,只要你开心。”

林珂突然转过身来,“陈子豪,你还记得我们认识多久了吗?”

我点头,“记得,当然记得。”

林珂盯着我的眼睛,“陈子豪,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长到你开始破坏我的生活。”

我望着林珂,再次无话可说。

半晌,还是林珂打破沉默,“把你放在这里的东西都拿走吧!”

我跟着林珂进卧室,看她从衣橱里拿我的睡衣。

我突然意识到卧室里的灯没有开,昏暗中林珂的身影很模糊。我更看不见她的脸。我在猜测第二天早上当阳光懒洋洋地爬起来的时候,这个女孩子幸福的小生活会不会依旧?当电话响了被一个朋友约去吃喜欢的菜,这个时候她会不会想起我?

然而无论如何我都知道现在自己已被扔到一边。身体的纠缠娴熟老练又如何?当性真的变成了一道菜,有的时候未必比西红柿炒鸡蛋更对胃口。 我还记得林珂对我说过,人怎么能日复一日地总吃一道菜?

林珂默默送我到门口。我站在门廊里对她礼貌地说再见,林珂抱着我的脖子,很投入的一个goodbye-kiss。然后就冲我优雅地轻笑。

凉凉的夜风里弥漫的全是林珂的香味。

“陈子豪,”林珂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忽明忽暗,“你死了,我一定会哭的,真的!”

我盯着林珂黑黑的长睫毛,然后和她一起微笑,微笑很久。

花光浓烂柳轻明,酌酒花前送我行。我亦且如常日醉,莫教弦管作离声。

但真的很想知道此刻谁能用琵琶再弹一曲《东风破》。

那晚和林珂分手后,我开车径直去了和林珂一起看黑的那片海滩。然后脱了鞋子坐在水泥的堤上等了整整一夜的日出。

记得那夜我并没有想林珂。我和林珂的故事从一开始就被染色,这样的结局我在开始就看透。

林珂这样的女孩子不会和任何一个男人玩沦陷。“陈子豪,我们之间仅仅是性。”我还记得林珂说这话时的表情。

林珂是衣食无忧的女孩子,名下有一家规模不大不小的会计事务所,正在C城和N城蓬勃地成长。事务所细小繁杂的东西自有雇员打理收拾,想偷懒的时候只亲自查查单据也无妨。

生活的大方向大前提都有了,那轨迹就不可能脱离。

“陈子豪,我们都要守游戏的规则!”我还记得一天夜里她用我的头发她的戒指计算我俩之间的缘分,“如果你不想被别人抛弃,那就先抛弃他!”

可计算的结果我俩却是天长地久的缘分,多让人捧腹笑出来的一句话!

从认识的第一天起林珂就坚持我们之间的这个拥抱,能够温暖到几时根本就不需要知道。于是在许多没有什么大意思的枯燥生活里,她是个体面的聪明女孩,而我是一个能让她有一些感觉的有趣男人。

但是当全部生活真的这样轮轴转下去,终究就会如同鸡肋,食之无味。

丧失了全部的趣味之后,如果还要固执地喜欢对方,这就是惩罚!

于是当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这浩瀚的海面所深深触动的时候,对这些道理的透彻使我此刻想到更多的是我妈。

我想起来她问我的那个问题,“你在美国这七年都干了些什么?”

我妈的这个问题让我倍感尴尬艰难,因为她说,“七年前送你走的时候,你身边有个要嫁你的姑娘,你还对我说,你去美国读博士。”

我把眼睛投向远方,“不错。七年里我没有读博士,同时把两个人变成了一个人。”

我没有办法把七年里发生的一切在一个月里解释清楚。七年不算长不算短,但足以产生距离给我躲闪的理由。

我想一定是上天用孤独来报应着我的残忍。不错,还有什么比一个母亲送别儿子的又一个七年远行更锋利的刀?这次我妈坚持只送我到家乡的火车站,她说她看不得飞机起飞的那一刹那。

我抓着她的手说,“妈,跟我去美国吧!我可以买房子给你住,然后在院子里种很多漂亮的花。”

然而我妈却说,“等你有了老婆有了儿子我再去!”

我突然软弱地抓不牢她的手。火车启动,我连回头看的勇气都没有。

我卷起裤脚突然想要发足狂奔。逃离到黑夜里的海,把自己变成了一条鱼。可以一直地游,没有停下来的时候。我确信大海比人安全的多,因为海水永远不会撤回它的怀抱,直到生命的最终。

海就这样升上来了,山崩地裂般的巨响愈来愈近,整片大地都在动摇,仿佛顷刻间就会陆沉。

我却颤栗恐惧以至不能呼吸。

************************************************************************

我和林珂分手快四个月了。我们分的很彻底,没见面,没电话,没email,没任何消息。

我常常做梦。

那个孤独死去的梦却再没有来。很多梦里却有兰花忧伤的香徘徊。

我在某天早上去附近一家教会,因为有一个问题要问牧师。

我问:“女人真的是用男人的肋骨造的吗?”

牧师点头。

“那是不是神造一个男人就会造一个和他相配的女人?”

牧师又点头。

我犹疑地提出最后的问题,“有没有可能,神造了一个男人,然后拿了他的肋骨造了一株兰花?”

牧师瞪着我吃惊地说不出话来。

我爱上了一个兰花妖,这算不算一个神迹?也许我应该去梵地冈问教皇。

生活搞不懂的匆忙和悠闲,有时候确实辛苦极了。

去N城出差,照例去那个叫blue moon的脱衣舞俱乐部。那里有身材曼妙,柔软如水的女孩儿在蓝色的圆形舞台上绕着一根钢管轻舞。有钢管反射的蓝色的光在她们的皮肤上跳跃。
她们都是假扮的兰花妖。

半醉半醒间,一个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年轻舞女用嘴叼走了我手里的钱。有人吹口哨,因为叼钱的时候,她的胸碰到了我的脸。

一百块钱,今夜这个女人就可以为我独舞到天明。可是我却很扫兴地吐了一地。我想一定是我体内的兰花毒发作了。

和林珂分手后,我竟然一直未近女色,看来真的是某个环节出了错。我想是不是我最近女人太少,所以丢了一个就傻了?

总是在心动,可哪里有心痛?总是心还没有痛就不动了。

到底还是在M大遇到了小裴。那天晚上下了data mining的seminar,就在走廊上遇到刚出实验室的小裴。

我们边走边聊。关于我的工作,上的课,和小裴的功课。

小裴问我有没有database方面的比较好的入门参考书。

我抬腕看了看表,还不算太晚。

于是我说你现在可以跟我去我家拿,然后我送你回家。

到家以后,趁我找书的工夫,小裴自告奋勇地替我煮速冻饺子。

小裴吃的很少,我觉得完全是象征性地陪我吃,不知道是客气还是胃口不好。

我到底忍不住打听小月的近况。小裴淡淡地说我姐过的挺好的。

“她过的好就好。”我还是有点伤感,张亚东原来真的可以代替我。

“子豪哥哥,你是不是特恨我姐?”小裴突然问道。

“恨?谈不上,我和你姐在一起长长短短有十年。感觉她就像我的手,突然被人砍掉当然疼,但那毕竟是我的手,我又怎么恨的起来?”

“那张亚东呢?”

“开始的时候当然恨,所以才会打他。”我咧嘴努力笑了笑,“但打过之后,就没感觉了。只要他能让小月幸福,我就不恨他。”

小裴低下头不说话,半晌才幽幽戚戚道,“子豪哥哥,我姐还是想着你。他们总吵架。张亚东一点也不幸福。做第三者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我吃惊地望着小裴。她忧郁的让我觉得很陌生。

送小裴回家的路上,我们没怎么说话。车里的气氛很沉闷。

我努力地找话题。可七年的断片使我对现在的小裴一无所知。单靠回忆很难把谈话继续下去。

Savage Garden的那首经典情歌《truly madly deeply》正在唱机里热烈地煽着情。我把Bass调的老大,震得玻璃“嗡嗡”响。

在小月家楼下,我给小裴打开车门。

“小裴,有空好好劝劝你姐。什么事情不要太要强了。”

“你真的希望他们好?你别忘了是张亚东夺走了你的幸福!”小裴突然激动起来。

“小裴。过去的就过去了。人都得珍惜眼前的不是?”

“子豪哥哥,”小裴突然口吃起来,“是不是每个第三者都可以得到这样的宽恕?”

“什么?”我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愣了一下,半晌才犹犹疑疑道,“我想是的,如果他们是真爱!”

目送小裴进了门,我才发动车子。

夜风从摇下的车窗疯子般地窜入,我突然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小裴为什么和我在第三者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放?难道,她和张亚东在一个屋檐下日久生情?

我不敢想下去。

到了家坐在电脑前回了几封mail。对小裴的疑惑还是挥之不去。

我下意识地进了M大化学系的主页。想来小裴是新学生,名字还没来得及放到学生的名单里。于是我开始在教授的名单下找指导学生的名字。

果然在一个叫Mingwei Xiao(明伟 肖)的教授名下找到了小裴的名字。

我用鼠标按着小裴的名字,痛苦地猜想她和张亚东发生婚外情的可能性。如果是真的,以小月那么激烈的性格,会发生什么?

但突然之间这个叫肖明伟的中国教授的照片吸引了我。他看起来很眼熟,我想我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我抱着头,盯着他的照片用力地想。他的眼神很特别,我看了一会儿,竟有点不自在。

于是我突然想起来我在机场和“永泰”都见过这个男子,他是呵护那个兰花女子的人!

难道小裴是和他?

我出了一身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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