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乙酉潤六月(3)
送交者: 夢子 2004年01月06日19:48:33 於 [茗香茶語] 發送悄悄話

八 十 三


不日修流便到了嘉定。他將馬車在府門前停下,下得車來,便要看門的進府去通報。那時正值夏天,車上的屍體已經有些味道了。葉思任匆匆忙忙走了出來,他一見到車上滿臉青紫的葉中和的屍身,登時跪倒在馬車下,痛哭失聲,叩頭出血。

管家跟周莘也出來了。周莘哭着扶起葉思任,讓管家叫幾個人將葉中和和姨娘的屍身抬進府中。下人們拆下大門,葉思任跪着將葉中和兩人的屍身,迎入府中。

修流簡要地說了一下葉中和去世時的情景。葉思任哭道:“我爹爹一生看似糊塗,其實遇到大事的時候並不糊塗。他要是降了滿洲人,那麼江南士子,必將從者如雲。倒是那洪承疇可惡!他不來經略江南倒也罷了,他一到江南來,江南士子定然聞風而動,人人無恥了。”修流道:“葉老伯也是這樣說洪承疇的。”

周莘問修流道:“流兒,橋兒呢?”修流怔了一下道:“大姐,幾天前橋兒不是跟懸念道長一起回來了嗎?”周莘急了道:“我們正操心她呢。這事有些蹊蹺了。”修流道:“有懸念道長跟她在一起,她不會有事的!”

葉思任設了靈堂,讓人買了兩具最好的楠木棺材,將葉中和和小姨娘收殮了。葉思任把那小姨娘也當是正室葬了。

喪事之後,修流便要離開周府,去找斷橋和懸念道長。周菊跟周莘一直送他到了門外。修流看着她們倆,心情異常的沉重。在葉中和告訴了他那個絕大的秘密後,以往所有他的親人,如今一個個都成了跟他沒有關係的人。但自小至今,他們又都是他真正的親人。這個秘密,也許他只能永遠埋藏在心底了。周菊道:“流兒,你該去看看素真姑娘了。聽姐夫說,他們母女倆都去了江北,你要不過江去接她們回來。”

修流聽了,突然大聲道:“我的事不要你們管!”

他帶着黑旋風離了葉府,心裡空空蕩蕩的。他沿着去鎮江的路往北走,一路打聽着懸念道長與斷橋的消息,卻杳無音訊。他想,憑着懸念的武功,天底下應該沒有人能擋得住他的。況且,他跟自己已經約好要在嘉定見面,他就更沒有理由失蹤了。莫非是斷橋出了什麼事了。

這天,他正在一家酒店裡用餐,忽然看到門外來了一個乞丐,滿臉泥污。那乞丐站在他的桌前,突然間漱漱掉下淚來。修流吃了一驚,覺得那乞丐有點眼熟。一會兒他想起來了,那乞丐正是馬士英的兒子馬元殷。

修流問道:“馬公子,你如何淪落到這種地步?你爹呢?”馬元殷抹着眼淚道:“他早就跟太后一起往跑了,也不知去了哪裡,卻丟下了我們一家人。前些天清兵入城的時候,我們府上突然發生了大爆炸,我們一家人全都失散了。我又不願意被剃頭,便偷偷摸出城來。現在身無分文,這年頭連要飯都沒人給了,因此狼狽至此。”

修流便叫酒店老闆給他來一碗麵條,一大盤肉。馬元殷狼吞虎咽地吃了。

修流要離開的時候,在桌上放了十兩銀子給馬元殷。馬元殷慌忙收了,道:“周公子,你是不是要去找你的相好的?”修流皺着眉頭道:“什麼相好?你是說斷橋姑娘嗎?”馬元殷道:“正是。我昨天見到他們了。他跟一個老道士在一起。她的氣色看起來不太好,象是剛生過病似的。”修流一聽,忙急着問道:“快說,他們現在怎樣了?!”

馬元殷笑道:“他們現在好玩的很。你知道那‘淮南四子’嗎?就是以前在我爹手下辦事,後來卻投了滿洲人的那幾個王八蛋。那老道不知在什麼地方逮住了他們四個,又不知從哪兒弄到一抬轎子,那斷橋姑娘坐着轎子,由丁一切跟滿萬貫兩個人抬着,開心死了。那老道讓王留行背着走。最好笑的是那鬍子材,他拿着一面銅鑼在前面敲着,每走上一段路,就要敲一下鑼,高聲喊道:‘我們不是人,我們是漢奸。’”

修流聽了,忍不住也笑了出來。他想,這種事也只有懸念道長干的出來。

他離了酒店,往北去找斷橋兩人。走了半天,仍然沒有懸念他們的影子。傍晚時候,突然有一匹馬往南沖他這邊馳來。馬上坐着一人,頭戴竹笠,肋下夾着一個人,卻是個滿洲軍官。那匹馬後面幾百步遠處,一隊滿洲騎兵正猛追上來,約有五,六百人。

那匹馬來得近了,修流看了一下,馬上人正是朱舜水。而他肋下挾着的那滿洲軍官,卻是與他打過兩次交道的甲喇額真哈隆。朱舜水也認出修流來了,他將哈隆往地上一擲,道:“流兒,你看住這人,待我返身殺敵。”說着,他飛舞着哈隆的那把鋒利的戰刀,便向清兵騎兵隊衝殺過去。

哈隆見了修流,忙笑道:“周將軍,原來你也在這。方才這人是個惡徒,他將馬士英的府邸給炸了,大火波及到四周幾里,讓洪大人大丟面子,因此要我來捕捉他。沒想到他武功高強,我反而落入他手。”修流道:“哈隆將軍,還記得上次我們在揚州城外時,你說過的話嗎?”哈隆笑道:“當然記得!那時我說,下次見面,各為其主,刀槍無情!”

修流道:“好了,你現在可以回到你的陣中去了。今日咱們殺個痛快!”哈隆道:“周將軍真是爽快人。”說着,便快速奔回他的馬隊中。修流隨後便騎了黑旋風趕了上去,他見到朱舜水的身邊正圍了幾十個清兵,走馬燈似的與朱舜水廝殺,便大吼一聲,猛地一劍揮出,幾個清兵慘叫着掉下馬來。他俯身抓拾起一大把箭,放在箭壺裡,隨後摘下弓來,一箭接着一箭射出,箭無虛發。登時便有十來個清兵栽下馬去。

清兵中有很多人都認得修流,見了他的威猛,心下都有些怯了,有些人便開始後退。那哈隆拿過身邊一個清兵的長槍道:“你們把咱們滿洲人武士的威風都扔了?誰敢退後,格殺無論!”於是清兵們又逼了過來。

朱舜水道:“流兒,你怎麼把這清兵頭領給放了?”修流道:“朱先生,上次在揚州城郊時,他也放了我一次。今天我要不一劍砍了他,不算好漢。現在先生看我取他首級!”朱舜水道:“我想留他做活口。”修流聽了,猛拍了一下黑旋風,便向哈隆衝去。哈隆舞槍迎了過來。兩人對了一招,修流一把抓住了長槍,往後一拽,那哈隆緊緊攥住槍不放,整個人隨着長槍朝修流撞了過來。修流在空中一手抓住他的腰帶,將他按在虎背上。

那些清兵看得呆了。修流揮舞着劍衝進清兵馬隊中,見人便砍,清兵們因哈隆在虎背上,投鼠忌器,紛紛後退。朱舜水道:“流兒,今日敵眾我寡,不可戀戰,只需須將這清兵頭領帶走便是。”

此時修流殺得性起,滿身是血。他將哈隆朝朱舜水擲去,道:“朱先生,你先走一步,我來斷後。”說着,馳突入敵軍中,將一把劍舞得象刺眼的日光一般,當者披靡。此時他心中的積怨,翻江倒海般鼓湧起來,看到鮮血從敵人身上噴射出來時,他的心中充滿了快意。剩下的那些清兵都落荒而逃了,野地上留下了數十具屍體。

修流趕上了朱舜水,問道:“朱先生,你見到懸念道長了嗎?”朱舜水愕然道:“流兒,你是說,我師傅他也出山來了?卻不知是為了何故?”修流道:“他眼下正跟斷橋在一起。我是來找他們的。”他簡單說了一下勾壺,梅雲和斷橋的事。朱舜水道:“咱們先找個地方呆下來,慢慢說話。”

前面路邊恰好有一座房子,主人早已逃亡了。兩人押着哈隆進了房子。哈隆道:“周將軍,我已有言在先,你要殺便殺,何必婆婆媽媽的?!”修流望着朱舜水,朱舜水問哈隆道:“靼子,你告訴我們,史督師是如何死的?”哈隆嘆了口氣道:“這事不用說了,真是慘不忍睹。他還真是條漢子!死得其所。我從北殺到南,還沒見過象他這樣的明朝大臣!”修流道:“那麼我先生劉不取呢?”哈隆冷笑一聲道:“虧你還記得他!他已經投降我們了。”

修流聽了,腦袋一脹,喝道:“你胡說,我先生豈是這等人?”哈隆道:“周將軍要殺要剮便是,我何必說謊?!他現在可是洪大人身邊的大紅人,便連都統阿德赫大人也要聽命於他。”修流與朱舜水對望一眼,心下將信將疑。

朱舜水道:“你們下一步要攻打哪個地方?”哈隆默然不語。朱舜水又問道:“聽說多爾兗也到南京來了?”哈隆道:“親王殿下是來料理江南事務的。剛攻下江南時,我大清兵要歸順的南明文武跟百姓剃頭,不剃頭的就砍頭。後來劉不取跟洪大人給親王殿下進言,為了收服民心,施行剃武不剃文,剃官不剃民。如今這命令已經布告四處了。但願能安撫人心。”

朱舜水心想,這道命令一出,看來江南不日就要被滿洲人平定了。他嘆了口氣,跟哈隆道:“你可以走了。”哈隆跟修流都愣了一下。朱舜水跟修流道:“我在南京城破後,在城裡呆了幾天,看到這位將軍治軍嚴謹,軍紀甚好,便留了心。”哈隆低頭道:“為將之道,本應如此。如果以百姓為草芥,豈是我輩所為!打起仗來,其實受害的都是百姓。我自己也是烏蘇里江邊的一個窮獵戶的兒子,自然懂得窮人家的難處”

朱舜水聽了,不覺點了點頭。哈隆拜別過兩人走了。朱舜水說了自己到蕪湖去的經歷,道:“那朱由崧已不知去向。黃得功倒是在與清兵作戰時陣亡了,還算是條漢子。修流問道:“先生是不是把馬府的地宮給炸了?”朱舜水道:“我也是迫不得已。原來那地宮的中間,藏的是幾十擔的火藥,卻又不潮濕,真是怪事!我點了一把火便將它引爆了。”

修流跟他說了周家莊地下宮的秘事。朱舜水道:“原來太祖當年果然已預感到成祖存有異心,因此早早便讓他的重臣周長岩去了閩中,以防不惻。流兒,除你之外,還有誰知道那秘宮裡的秘密?”修流道:“還有懸念道長,我二哥修洛,我姐夫。我大哥跟溫老爺子都已去世了。現在就我們四個人知道這個秘密。”

朱舜水沉思道:“等咱們找到我師傅跟斷橋後,咱們便一起去閩中。這地宮也許能幫咱們反清復明。”

修流又說了在閩海碰上鄭成功的經過。朱舜水道:“鄭成功的父親鄭芝龍原是海盜,後來受了朝廷招安。鄭成功的母親是日本人,她是鼎木丘的妹妹,當初我在九州時,於鼎家見過她一次面,她為人十分豪爽,頗有古風。我估計鼎木丘這次到大陸來,跟鄭氏家族定然有很大的關係。不知他找到那把古劍沒有?”修流道:“那劍沒找到,到是在陳家莊惹出了一場大是非。”接着便將發生在陳家莊的事說了一下。朱舜水連連嘆氣。

修流又說了七皇子朱一心把玉璽交給黃道周的事。朱舜水笑道:“流兒,這你就不用擔心了。道長心計多的是。他絕不會輕易讓朱一心交出玉璽的。不過,那黃道周也是條硬漢子,學問書畫都堪稱一絕。玉璽真到了他的手上,也不至於是壞事。”

兩人正說着,突然聽到門外“當”地一聲銅鑼響,然後有人大聲說道:“我們不是人,我們是漢奸。”修流聽了,心頭一喜,道:“朱先生,是懸念道長跟橋兒來了!”他忙走到門外,一看之下,便笑了起來。朱舜水跟着出來,看了也忍不住笑道:“師傅這一招可真絕。”

那敲鑼的正是“落魄書生”鬍子材,他無精打彩的,耷拉着眼,象是睡着了一般。他見到朱舜水跟修流,忙低下了頭。他又敲了下銅鑼道:“我們不是漢奸,我們是人。”

懸念道長正伏在王留行的背上,似乎睡着了,口水淌了王留行滿肩膀都是。這時聽了鬍子材的話,猛地睜開眼來,摔了他一巴掌道:“酒鬼,你方才說什麼了?”鬍子材慌忙又敲了一下銅鑼道:“我們不是人,我們是漢奸。”

王留行愁眉苦臉的對朱舜水道:“朱先生,你幫我求求於老爺子,我們都兩天時間沒歇過腳了!要這麼走下去,我這條命也快沒了。”朱舜水道:“沒藥郎中,你的‘定心針’想必練得更加出神入化了?”王留行嘆道:“上次吃了苦頭後,我哪還敢將那勞什子放在身邊?!”

鬍子材哭喪着臉問懸念道:“於老爺子,你要歇會兒嗎?”懸念道:“好吧,看在我徒兒的份上,大家就歇會兒吧。”眾人鬆了口氣,便都進了那房子。他們四人的辮子都被齊肩剪斷了,看上去就象刷子一般。

修流匆忙便先去掀起轎帘子,探頭一看,只見斷橋正在轎中沉沉地睡着,面無血色。斷橋虛弱地睜開眼來,看了他一下,淡淡地笑了笑,輕聲道:“修流哥,你來了?我有些累。”說着,又閉上了眼。

修流見了,心如刀割。懸念道:“臭小子,你現在最好讓你的相好歇着,別讓她損了精氣。”修流忙將轎簾關閉上了,道:“道長,我已去過金山寺了,那瓜州附近的所有船隻都被清兵拖走了,我給金山寺那邊射了一枝箭,不知雪江大師他收到沒有?”懸念道:“你這小子,腦袋被狗給叼了?你上不了瓜州,白不活他難道就能過江來了?看來我得帶你的相好回閩中去,看看那‘豢虎手跡’中有沒有破解的方法。”

“淮南四子”一聽,臉色霎眼間都變了。丁一切道:“老爺子,難道你也要帶我們上閩中去嗎?”懸念道:“那就要看你們的表現了。說不定老夫一高興,就放了你們,也未可知。”

這時,修流再次仔細地去打量了一下懸念,回味着葉中和的話,心下真是五味俱全。倘若葉中和說的話是真的,那麼眼前的懸念,便是他的親爺爺了。然而這事怎麼看怎麼彆扭,莫非真的是造化弄人?!這親緣的背後隱藏的到底是什麼?難道它比他跟周獻的活生生的天倫關係還要重要嗎?!

朱舜水笑問懸念道:“師傅,你一向可好?徒兒已經有十多年沒見到你老人家了。你的氣色看起來是越發有光彩了!”懸念道:“你什麼時候也學會拍馬屁了?不過,但凡是馬屁,我都喜歡聽。”那鬍子材笑道:“於老爺子不但文彩好,武功更是天下第一,說到風雅,誰敢與老爺子你比肩?你這是冷眼勘世情,是憤世疾俗之舉,自然非常人所能及。”懸念冷冷說道:“酒鬼,我說過我喜歡聞狗屁了嗎?”鬍子材只好尷尬地笑着。

朱舜水笑道:“師傅,你是從哪兒把這四個活寶給弄來了?”懸念道:“我跟這臭小子分手後,本來想到嘉定去的,後來因他的相好體內的內力突然發作,於是只好趕着去了趟瓜州。沒想到那瓜州果然被封渡了,只好又折回來,在鎮江時碰上了這幾個王八蛋,我便順手牽羊,將他們治服了,一路南來。”

朱舜水道:“眼下師傅打算怎麼辦?”懸念道:“自然是救這小子的相好要緊了。俗話說:送道送到天,救人救到底。我得先回閩中去。這小子當然也得跟着我回去。”朱舜水道:“既然唐王朱聿鍵正在福州,準備登基,那麼我也跟你們上那裡去一趟吧。國不可一日無君,這朱由崧走丟了後,局面只能從東南撐起來了。那鄭成功如果真能做出一番事業來,總比那馬士英強多了。”

懸念便要“淮南四子”將身上的錢全都掏出來。丁一切三人相互看了看,最後都盯着滿萬貫。滿萬貫摸出一錠銀子笑道:“這次出來匆忙,隨身只準備了這麼點銀子,於老爺子請笑納。”懸念正眼不去敲那銀子,道:“敲鑼,起轎!”滿萬貫聽了,忙掏出兩張銀票道:“這裡是一千兩銀子,老爺子隨便拿去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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