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浦东女子】(二)简单扼要的恋爱语言 |
送交者: 底波拉 2022年02月14日15:15:10 于 [美国移民] 发送悄悄话 |
(二)简单扼要的恋爱语言 “丢鞋事件”后两天,小万突然神兮兮走到我眼前,说:“指导,你朋友 有吗?”在浦东,“朋友”的含义明确、即女朋友也。她突如其来的问话,使我一愣。女朋友?那时我实足二十四岁,正式地说是没有的。但从工厂到机关,从机关到学校,再回机关当翻译,后来到了乡下,在这方面不是没有些故事,说来话长,简单回答只能是“没有”。 小万又问:“我给你介绍一个好不好?”我被难住了。自己家庭背景的故事,使我几乎不会想去谈朋友,而且下放农村锻炼,根本也不会考虑。难道小万讲的是指下放干部?“不是。”小万说:“是家菊呀!”“家菊?”我真的更加一愣了:“一个农村小姑娘怎么想到这一层啦!难道仅仅因为那双钉鞋?”我明白,小万在对我说前肯定和家菊通过气。两个女孩子真当回大事商量过。大概眼看就要各自回生产队,再不说便没了机会。 前面说过,我自己家里有许多别人想不到的情况,当时压根没想过谈什么朋友,更不要说在农村找朋友。但我这个人有个弱点——心肠软,从不习惯当面对人拒绝什么要求,即使非说不可,势必解释半天,现在遇到大麻烦了,该怎么回答呢?小万看我犹豫,马上连珠似地发话:“她一直说你人好。我看家菊对你真诚心,再说生相(容貌)在我们这里算好的吧?指导,你不是没有朋友吗……”我终于回答说:“小万,你不要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家菊是个好姑娘。她看得起我,是我的面子,真的。至于我没有谈朋友,是因为许多原因,一时也讲不清。我……”她还没等我说完,抢先一步,说:“你对她自己讲!今天晚饭以后,在外面公路上你去找她!”说罢扭头就走。想不到这种干干脆脆的“介绍”,引发了后面的“简明扼要的恋爱谈话”。 当天晚饭以后,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向村外公路走去,一路上琢磨着怎么对待家菊的动议。我不打算进入恋爱是肯定的,但也绝不是出于城里人、乡下人的简单考虑。而其中原委,我估计决不是家 菊这 个农村女子所能理解的,所以思来想去终不能找到恰当的说辞,既化解一场爱情,又不至于伤害人家。我强作荘重姿态向公路走去。远离住处的公路边,家菊己经低着头站着。 我相信,此时家菊的心跳一定很剧烈。我呢?凭良心说,竟也像一个追求女孩子的小伙那样,一颗心怦怦跳得连自己都听得见。真见鬼!我越是走近她,越感觉她彷佛正在伤心。走到跟前看出,她并没有像两天前坐在训练场那样流泪,但也不像一般谈朋友的女孩那样激动忸怩,简直像在听候什么宣判,那种无可奈何的神情,让我很不安。这个涉世不深的农村女孩可能把人世看得太单纯了,哪里知道我是怎么一个人! 她显然早己看到我走了过来,却仍然没有明显抬起头,但是不知所措的内心无法掩盖。我定一定神走到她跟前,决定尽量坦率,尽量尊重地对她说话。我强调她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之外,立即开门见山地说:“你肯定知道我在市区工作,又有六十五块五角一个月的工资。但是我想告诉你,在南京家里,我有叁个正在读书的弟弟妹妹,靠妈妈一个人抚养不行。我得寄钱回去的。你要是跟我,将来会很苦。”原以为,这么一说可能使她“知难而退”,不料姑娘出乎意料地立即回应了。她说:“我不是看你工资高,是看你人好。”这样,一句很普通的话,把我弄得难以再接下去。我能说什么?“我不愿跟农村的人谈?”或者干脆说“我不想跟任何人谈?”此时此情我觉得开不了这个口,不能伤害她,又不能爽快应承下来怎么办?最后还是从经济条件里说明我的为难。我说:“我是北方人,上海没有家,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拿什么‘谈’呢?”可这个小姑娘一口咬定就说我人好,认定人好就是一切,没有钱也跟我。 两个人说来说去几乎跟“爱情”没沾边。回想起来,当年我的“立论”不妥,着重经济,结果被人家一个“不管钱,只看人”把话路堵死,再去扯文化差异、习惯不同或者家庭背景,岂非诚心再去折磨人家一个单纯的农家女!到此为止得作结论了。我终于被姑娘的真诚所感动,突然热血上涌,不顾一切地吐出一句话:“既然这样,我们俩就谈吧。”于是我和家菊恋爱的开始,就如此简明扼要地完成了。 为了多一些了解彼此的家庭,我提议步行到高桥去看一场电影,她欣然答应。一路上的谈话是问答式的,简直好比我在户口调查,“经查明”家菊的母亲大星原是黄浦江边一家卷烟厂的女工,丈夫却是个吃喝嫖赌样样来的二流子。旧社会的下层妇女,即使你倒过来养丈夫,照样得受气,可是毛头妈不是那种忍气吞声的女人,自然不会任男人为所欲为,日子苦不说,还免不了吵吵闹闹,实在过不下去,她妈一下狠心,放弃厂里的工作,留下九岁的大女儿,拖着才两岁的毛头,跟丈夫分了手,在同厂工友的介绍下跑到了珊黄村。 当时珊黄村是个使一般人听了都害怕的地方,因为有个凶神恶煞般的恶霸叁麻子住着。此人投靠在一个更大的把头张阿六门下,占据了村外海滩一带的盐码头,经营私盐行当,常常为了利害冲突任意杀人,再命人草草埋在滩涂上。毛头妈不顾危险跑到那里,是决意和丈夫一刀两断,要知道她那个丈夫是不敢进村里来的。 到珊黄后,她妈再嫁给一个贫苦农民兼木匠,就是继父木根。这个继父只会干活,缺少见识,正好妈妈进过厂,见过世面,遇事有决断,慢慢地地便成了当家人。他们没有自己的田地,养着一头牛,专帮缺劳力的人家耕田灌水。约定的乡俗,帮工一亩田,秋收时可抽四分之一的谷和柴草。除了毛头,夫妻俩后来又生下叁个儿女,其间留在前夫那里的大女儿不到一年,居然凭着工友指点的方向,一个人摸了两天找到妈妈,就这样一起过着苦日子。 穷人家孩子的生存方式只能是穷人式的,父母不论白天黑夜只要有活就得干,小孩只能像小狗小猫那样有时陪在牛车边,有时靠在墙根迷迷煳煳打个盹。白天里,大人怕小孩掉进河,甚至不得不把叁个幼小的栓在桌腿上,只在旁边胡乱放一点可吃的东西,等大人回家再“予以释放”。 日子久了,太苦了孩子,又没有别的生活,夫妻便商量出送一个孩子。把谁送掉呢?木根要保留自己的骨血,主张送掉毛头,妈妈打算送掉最小的一个女儿。为这,两个人争吵好几天,木根认为妻子不应该护着前夫的种;妈妈的话则理由充足得多,她说,无论哪个女儿都是身上掉下的肉,反对送掉毛头,是因为她当时己经八岁,能够出去割点牛草或者照看照看水牛,小的叁个若不送掉一个,做娘的仍然顾不周全,再说,继父那时因为劳作太累,己经身患哮喘病,无力一人独撑转移牛车盘灌水的活,说起话来毕竟硬不起来,争论到最后终于只好屈服。最小的女孩被村里人介绍送给崇明岛上一户人家;双方约定一刀切从此不相往来。木根失去一个亲生女儿,从此便对毛头怀着一腔无名业火,多亏妈妈在这家中“地位”高,毛头总算没受什么罪。 记得,我问到这里自然想起晚会上听到剪家菊辫子的事,插嘴问起,家菊才说了“事件”的下文。 原来家菊烫了发梢越发显得样子好看,继父木根见此又想起亲生女儿,不免心中呕气,对家菊没好气地说:“花钞票弄得妖里妖气,像啥!”家菊顺口顶了一句:“人家烫了不妖气,我怎么妖气了?”老头觉得受顶撞更是恼火,一时兴起,便到仓库动了手。妈妈在家里己成主角,回家痛训丈夫以后,当下征求女儿意见,表示只要能做到的一定答应。家菊为了气气继父,要求满头烫发。这个要求在当时是相当高的,因为发梢烫费用是叁角,满头烫则要叁元,要知道一个女劳动力一个月津贴只有二元左右,她妈一咬牙拿出了钱。木根这次莾撞行动早被娘子军吓得懊悔不及,哪里还敢再吹毛求疵。 看电影是假,说话是真,从高桥回来的路上,我问家菊:“你怎么一点也不想问问我的事?”她才迟疑地请求道:“那你也讲讲呀。”于是我开始自问自答说了一些自己的家庭。 我拣那些认为应该让姑娘知道的事说,说我家住在南京工人新村,有两间房子,是我曾工作的电瓷厂工会照顾分配的。我家共有七个人:妈妈是小学老师,工资四十块钱不到。还有四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大妹妹十四岁就到中央医院当助理护士,同我一起挣钱帮妈妈养弟妹,一九五六年她发奋自学考上天津师范大学。二妹从小被送给人家,但不像家菊的小妹,她是到父母的好友家,现时正在读师范学校。其余叁个弟妹,一个比一个小,在读小学、初中。我告诉家菊,虽然家住工人新村,但我们的成分不是工人阶级,相反,成分很差。我斟酌着对她说:“我父亲在国民党当过县长和军官。母亲是北京的一个大户人家小姐出身,外公做的官比我爸更大。现在父亲死了。家庭要靠我们工资维持,没有别的钱。” 为什么我要斟酌着说后一部分话呢?不是要隐瞒,实在由于那些往事,对于一个文化较低的农村姑娘,实在太费解了,越说越不清楚。家菊对我的自白“照单全收”,她根本不追问,我的父亲怎么死的,也没有问,为什么我这样的家庭会没有钱,等等。在听到我关于家庭成分的详细交底以后,她的面部表情居然看不出一点异样,这倒令我纳闷了。实在忍不住便问道:“你不嫌我钱少,难道连家庭成分差也不怕吗?”谁知道这姑娘对此的答复仍然简单:“成分差要靠两只手做吃饭;成分好也要靠两只手做吃饭,怕啥!”在我的经历中,这种见解无疑闻所未闻,简直使我无言以对。显然我两人的恋爱基础不浅呀!这实在使我万分感激,也免去我多少刺心的难堪,至少可以放在以后了。 就在那一个黄昏,一个晚上和一场电影的时间,家菊和我都变为恋爱中人。就我而言,正式的恋爱未曾经历过,第二天开始,这种飘飘然,甜丝丝的感觉实在令我陶醉,加上小万推波助澜,我在人群中简直不知如何应对。 集训结束,各大队来的农村青年和下放干部分手的时刻终于到来了。尽管彼此相距不过一二十里路,以后相见并不太难,但不知怎么的仍然伤感不己,姑娘们甚至抱头痛哭而别。 我所在的第八大队,即珊黄、张家宅、楼下叁个村的人朝同一方向回去,家菊和我走在一块儿,默默地,并没有多说什么。直到我们楼下的人先到地方要分手时,她才说要看看我住的界浜宅房子,随后十分严肃地问我要不要到她的家珊黄村小浜宅二十二号去?我觉得马上上门未免唐突,约定找一个星期天休息时前往拜访,又对她说,我的住处都是同事,一见面便熟,不必拘束,希望她先多来几次,再跟家里打好招呼,我再去比较妥当。她也认为有理,当下便作别回家了。 没想到,不久之后见到的准丈母娘使我大长了见识,也真的经受了一次次考验。 (叁)家菊的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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