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吳倆姓人家 吳亞東 着 |
送交者: 底波拉 2022年04月18日13:51:57 於 [美國移民] 發送悄悄話 |
周吳倆姓人家 吳亞東着 前面的話
我母親姓周,妻子也姓周,而且,長妹和叄妹的丈夫都姓周。多巧!我寫的故事,又不外乎出自家人。所以,乾脆就起了這個名。 然而,真正促使我寫出一本書的原因,卻是兩家先人在辛亥革命後,國共兩黨和分那段時期,各有一段小小的,卻是說不太清楚的經歷,由此,帶出後輩們一串串故事。 本書通過小輩上百個人生經歷,反映這一代人在中國社會大變革中的正確選擇。 也許這命運使然,我兄弟妹妹六人中,二妹從小被爸媽的好友,曾任安徽省保安司令部軍法處長的晉伯伯伯母要去撫養,起名迎寶,唯一例外,改姓為晉。而她後來的生活,比我們更加曲折婉轉。所幸,她的文筆比我生動,用不着我代勞。
一件事關全家的遲到信息,突然傳來,可以說比編出來的,還令人驚訝。按捺不住無限的感慨,也寫了出來。 沒有資格說,供人分享。留個痕跡,自思自嘆,自得其樂吧。
遲來的信息
最小的妹妹,今年六十六歲。父親剛離世,她降生了。 沒見到過父親,但自打懂事起,她總是盯着媽媽和所有她以為知情的長者打聽,即使一星半點。 在江蘇生產建設兵團勞動時,愛上寫作,居然成為後來的南京市作家協會會員。專長使她對往事更加孜孜以求。可是,兄姐們從前填登記表時,成分欄寫的總是"反革命",或者寫成"反動官吏",沒有一個有心思跟她討論過去。 直到今年,她在網上聯繫到老家一位作家朋友,並因此認識了一位新四軍研究會老幹部,奇蹟般受到訪問邀請。她急不可待從國外飛到原籍。一個平民的她,受到副市長,局長接待,見着許多當地知名人士。原來,家鄉的老新四軍知道,父親在抗戰時的淮河一帯,作為國民黨某縣縣長兼國民兵團團長,跟新四軍合作,並且,幫助籌過糧,後來因此,被第五戰區副司令長官兼安徽省政府主席李品仙藉故拘壓一年。國共合作時期嘛,無理關壓完,放出來,只贈送墨寶一幅"自強不息",完事。這段記憶我幼年就有,現在,因果終於串連起來。 更令我們震動的還有,那位作家收集的資料表明,故鄉最早的一位中共革命先烈,正是帶領父親投身革命的堂兄。這位先烈跟從李大釗在北京大學和中國大學開展共產主義小組活動,先後被軍閥張作霖殺害。是父親替堂兄料理的身後。我們過去只聽媽媽私下講過一些,原來他真有這一段經歷! 組織被破壞以後,父親歸依了國民黨。因為,最初,北大中大的國民黨,共產黨基層組織還在合作,又昰同學中人。再一個原因是,那會兒,我的外公既是老同盟會員,又是陳獨秀的好友,國共兩邊關係都有。他一面在北大任教,又兼任中國大學代校長,還受張學良之邀,主持過一段天津市長工作。所以命運就這麼決定了。 終於在心靈中認識了自己的父親,也幫助哥哥姐姐確認了 爸爸的另一半身世。同時,小妹還從電腦里查出外公早年的許多經歷。更使我想提起筆。謝謝小妹,也謝謝所有的好人!
第一篇 戲院裡傳來日本投降的消息
說是戲院,其實也就是鄂豫皖叄省邊界屬於安徽省的金寨縣唯一街道上的一座大草房。抗戰時期金寨名叫立煌,是第五戰區長官司令部和安徽省政府所在地。儘管地位顯要,在那極端困苦時期卻簡陋不堪。不要說戲院,即便是省政府民政、建設、教育、財政四大廳也只不過擠在一座更大的草屋裡辦公。不過戲院仍可算一處豪華所在,因為亱里懸掛有好幾隻當年極稀罕的汽燈,打好氣奌起來鋥亮鋥亮。在那大家只能靠燈芯菜油照明的日子裡,到戲院坐幾個鐘頭也算是一種享受了。 立煌戲院還有一種賣座的優勢,那便是有好角。一般的草台班子可進不了這裡演出。立煌縣雖說算不上一座成規模的縣城,但安徽稍稍象樣的城市都已淪陷,因此,凡是不甘心在日本鬼子統治下活着而且有機會逃走的國人,投向大別山區立煌 來的不在少數,其中包括演藝界人士,所以,在安徽人看來,此處便是大家的好去處了。 那段時候正當戲院火熱,因為從上海來一個楊洪英戲班。 都說楊洪英正宗梅派青衣唱做俱隹,同班還有花旦劉艷霞劉艷芳姊妹扮相出眾,真可算小小山城難得看到的陣容。而我母親自小住在北京,加上兄長影響,是一個梅派戲迷。八月十五那天壓軸戲是楊洪英的"貴妃醉酒",她乘興把我和九歲的大妹妹也帯去看戲。 不料,就在壓軸戲演到太監高力士搬花準備迎接楊貴妃進御花園的當口,出了一個大大的意外! 一個太監向高力士發問:"你搬的是什麼花?"他竟然不按台詞作答,突然提高嗓門說道:"我搬的是勝利花!"隨即對着全場大喊:"同胞們!報告大家好消息,就在今天,日本天皇宣告,日本無條件投降啦!我們勝利了一一一!" 全場的人聽儍了!一段時間寂靜無聲之後如同山洪爆發,一齊吼哇!再後來便分不清是哭是抽泣還是笑聲。我記得,媽媽後來只顧着摟住我們兩個小孩邊哭邊說:"總算不要再打仗了!總算能太平了。"直到別人都陸續散場,她還不肯停。 這台戲不能再唱了,"貴妃"楊洪英全副戲裝站在台前,劉艷霞姊妹倆和所有後台的演員全站了出來。他們拍着手,有的也抹着淚。是呀,同是天涯淪落人啊。該死的鬼子把咱們禍害了這麼多年! 從戲院往家裡走,對我們來說,並不輕鬆,因為中間得翻過兩座小山頭,而且人煙稀少。說實在的,媽媽要不是戲迷,又正好碰上演"貴妃醉酒",十有八九不會跑這麼遠看戲,自然也就不能第一時間得知這個天大的好消息。要知道,那年月一般人家消息都很閉塞,沒有電嘛。 日本鬼子投降的消息,使我們回家的路走得一奌也不覺得厭氣。媽媽仍是重複她先前講的"總算不要再打仗了!總算能太平了。"妹妹說:"這就好了。鬼子投降,再不敢往我們頭上扔炸彈啦。"我糾正她說:"還敢扔炸彈!你不懂,什麼叫投降?他們把手舉起,把他們所有的飛機大炮機關槍全繳械,然後老老實實滾回家!"妹妹畢竟剛九歲,聽罷勐一跳:"真的?那真是好啦!"媽媽說:"我說好還不止這些,好多好多呢!以後你們爸爸不用再打仗,也許可以帶我們回家鄉啦。"妹妹問我:"哥哥,我們家鄉在哪兒?為什麼還要也許呀?"我說:"家鄉,我只知道叫甲縣,從來沒去過,哪裡知道在什麼地方。"妹妹說:"你沒去過,我大概也沒去過。""別大概了,"我又說,"你當然沒去過。我跑過的地方多了,你才走幾個地方!"媽媽糾正了我的話:"錯了。你沒去過不假,妹妹倒是去過的。還記得嗎,前幾年我帶你和明東表哥從四川重慶來到安徽乙城前線不久,你妹妹被一大群人送來的事嗎?送她的那些人就是家鄉的兩個堂兄和別的親人。知道我們回安徽了,你們大伯二伯特為叫他們把妹妹送回來的。" 我沒有忘記。那一天突然來了一二十個挑擔的推獨輪車的鄉下漢子,說是冒充販鹽的,送來一個叄四歲的女孩,土頭土腦。媽媽告訴我,妹妹回來了。 妹妹又是勐一跳:"什麼!我怎麼不知道?媽媽,你為什麼把我留在家鄉?"媽媽回答道:"那幾年我實在太難了。你生在南京以後剛剛一歲多點鬼子就打到上海。你們爸爸知道接下來這個仗不知要打多久,又看我心臟不好照顧不了你,決定把你這個走不動路的留在鄉下二姑家,再把二姑的兒子你明東表哥帶出來作為交換。那年明東哥已経是半大小伙子了,不但不添累贅而且是個幫手,我才狠下心把你留下的。媽媽要不是萬不得已哪裡肯放下自已的女兒!" 媽媽說完一段話,大家都沒有言語,只能聽見腳步聲。過一會兒,妹妹又問媽媽了:"現在我們能回家鄉啦,為什麼你還說也許呢?"媽媽答道:"是也許,因為爸爸是公家的人,那得看上面怎麼命令。我想是該太平了,十四年啊,我跟着你們的爸爸跑了多少地方!從北京到徐州,接着是南京到安慶......"我打斷媽媽說的話:"我好象沒去過。""你當然沒去過。九一八事變,你還沒出世呢。"媽媽接下去。"你在九華山出生 以後叄年,就不停地挨轟炸,在武漢,在重慶。到安徽乙城差一奌被鬼子機槍掃着。"妹妹搶着說:"我只在立煌挨過炸,還有機關槍。""在乙城也有你的份,只不過才叄歲,記不得了。那次鬼子打探照燈,掃重機槍,我嚇得拚命按住你們的頭。"說着說着我們回到了自己家的草屋。直到這時才注意到山巒四處都有鞭炮聲傳來。 我們家除了叄個人看戲,還有叄個沒出去的,就是兩周歲的妹妹大胖,保姆楊媽和十九歲的李道源。 這李道源我說不清他的職務,只記得那是兩年前鬼子突襲立煌,媽媽帶我和大妹妹隨着人群躲進更深的寒風嶺瓮壇沖村,後來從那裡把他帶回立煌的。年紀小,我也只是模模煳煳記得,我們落腳的那一家便是李道源屋裡。他們家好象是煉鐵的,門外堆着許多粗糙的鐵錠。但家裡窮得叮噹響,連夜裡也不點油燈,只在牆洞裡插一根馬尾松棒子奌着照亮。老李家當家人,李道源的爸爸想盡辦法到樹林裡打些野味燒給我們吃。鬼子退走,我們回立煌,道源幫着媽媽背奌細軟,攙着妹妹一起出深山,從此便跟我們在一起了。 我沒說留在我家,是因為回到我們住處一看,草屋已被鬼子燒成一片草灰,養的幾隻雞隻剩下鳮頭被扔在小河邊。人家說,鬼子吃雞不愛吃頭。我們不得不臨時找到同鄉朋友家湊合着住。接着,多亐有李道源這個大小伙子,找空地,平整,買材料,蓋房子,全是他。這才有了一直住到抗戰勝利的這處草屋。難怪我們一家不稱呼他為傭人或者叫作勤務兵,其實媽媽一直當他是另一個大孩子。 囉嗦這麼多,該說回到家的事了。楊媽和李道源對四面八方突如其來的鞭炮聲響得莫名其妙,看到我們囬來,自然說個不停。終於明白是如此一個天大的喜訊,免不了又是一番歡蹦亂跳!可見日本鬼子禍害中國留下的怨恨之深。 第二天到學校上課時,校園已經鬧騰開啦!老師學生的課程全停了。大家都在教室操場一圈一圈地說着笑着。我四處聽聽漸漸明白,我們這所學校可能會停辦了,因為老師同學都是從各地聚到立煌來的,誰不要囬家鄉呢! 知道學校要散,我馬上跑着找我們班級任老師李文卿。我捨不得她呀!兩年前,鬼子燒掉我家草屋,我們搬家轉學到現在的張家畈小學,就在李老師的四年級讀書。我記得,她第一天上課時剛說兩句話:"孩子們,我們今天又能來上課真不容易,要知道,好些小朋友永遠不能再來了!"就哭得說不下去。坐在我旁邊的新朋友告訴我,李老師的兒子就是那次逃難時被炸死的。我現在坐的位子,便是他的座位。當時的這幾句話把我震動得發了懵。漸漸地,我把那位第一次見到的李老師看成自己親愛的媽媽。她和媽媽年齡相彷,講起話也同樣溫雅。可是不幸,兒子卻在這次逃難時被鬼子炸死了,他的位子現在讓我坐了! 我終於拉住李老師柔軟的手。想到不久就將和這媽媽一般的老師各回家鄉,從此天各一方,話說不出,只是淚水不斷...... 師生"站談會"在校園各處開了一陣子,上課鈴響起。幾位值日老師到處招呼:"大操場集合!大操場集合一一一"。 r 我們學校的校長名叫衛立賢。他已經登上用土磚砌成的講台上。聽小朋友們說,他是衛立煌將軍的兄弟。但我覺得他長得矮矮小小,一個大將軍的兄弟似乎不太應該這樣。當然這只不過是我瞎想,憑良心講,衛校長倒是一位非常慈祥的小老頭。 隊伍按班級集合完畢。大家都肅靜。此時的心情,肯定都想聽聽校長會講些怎樣的開場白。等呀等啊,這位可敬的小老頭怎麼還不開口?我們發現,他的眼中好象濕潤了。全場起了一些雜音,但很快都止住,真正的寂靜!"老師們,同學們!"又是一段寂靜,"勝利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我們苦了多少年哪!揚眉吐氣啦!"全場爆發出掌聲。"我們學校,我們學 校",說到這裡,校長眼裡的淚水終於控制不住,他哭了。在場所有的大人小孩很自然都感到此時哭是對的。不一會兒,他硬撐着繼續說:"我們學校的老師同學看來該分手了,看來該分手了,回各人的家鄉過太平的日子,過太平的日子。好呀,好!但是,但是我捨不得你們啊!哇一一一"他終於哭得不停了! 這時我寧願相信,衛校長絕對是那位大將軍的親弟弟。雖然個子不高,但精神上,他是無比高大的。講話進行不下去,沒辦法,教導主任只好代替他通知,當天不上課了。兩天后來校聽教育廳正式通知。如果學校停辦,會發學校證明。老師職工發仼職證明,學生發學歷證明,等等。大家知道,這一下真的要分手了,散會以後幾乎沒有人馬上回家。都拉住要好的老師同學不放,有說不完的話。 回到家,我們雖然人不多,也有許多要說的話。大概媽媽他們早已商量過,楊媽說要向我和大妹告別,因為她是安慶人,一家人總得回老家的。她和我們相處只有兩年左右,也就在我們逃難回來後遇見的。李道源幫我們選張家畈一塊山坡搭草房,正巧和楊媽家當了鄰居。 楊家夫妻倆本有兩個小孩,大的是男孩,十五歲。她懷的小女孩快出生時,鬼子突襲立煌,楊媽逃難時擔驚受怕,加上回來後生活又艱難,產後幾個月,孩子發高燒就走了。我媽在逃難時也已有孕在身,拖着我和大妹逃難總算萬幸居然沒出事。回來後在張家畈認識了楊媽,便請來幫忙。兩家上下坡離得很近,楊媽來回照應着並不礙事,彼此相處不錯。得知她全家要回安慶,再也見不着,我們小孩也知道難過。 另外,還知道李道源一大早回瓮壇沖家裡去了。楊媽告訴說,小李不會離開我們,因為他說我家到哪他就跟到哪,現在回去是對父毌打照呼的。我一聽還好,總算留一個好朋友。 說到這裡,讀者可能要問,我們一家是怎麼一回事?幹什麼的?為什麼總不見爸爸露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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