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已經是中午了。我來到唐人街一家廣東餐館打算先飽餐一頓。我要了一份燒鴨飯,可是面對着飯菜卻沒有胃口,我坐在餐桌前一邊喝茶一邊發呆。我還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向曉彤說一下然後再走。我害怕她知道後會馬上索取車鑰匙讓我淨身出戶,那麼我連這個送外賣的活也幹不成了。我還有些捨不得離開曉彤,捨不得離開這個家。這是我和曉彤來美一年半辛辛苦苦建立起來的家,尤其是曉彤每天早出晚歸,這個家基本上是我的雙手維持下來的,我走了,這個家,我和曉彤已經岌岌可危的夫妻關係會是什麼結局?我不願意和曉彤離婚,每當我想起2001年我和曉彤的第一次見面的不尋常經歷我就認定我們是天作之合,我們怎麼會走到要離婚這一步呢?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曉彤給我打來電話。昨晚曉彤自己賣掉了她堅持要賣的42英寸三星高清晰電視機,對方給了她一張有付款風險的850美元私人支票。她讓我開車帶她去銀行馬上兌現這張支票。我急忙吃完了飯駕車去接曉彤。
我們默默地到了銀行,我在外面等待。曉彤出來後我問她是否已經兌現了現金,她點了點頭。在送曉彤回實驗室的路上,我問曉彤能否給我100美元,因為過些天我開車搬家時自己沒有足夠的路費,而曉彤她們四個人是乘飛機去達拉斯大學,不和我一起走。曉彤立刻拒絕,她說如果算總賬的話我還要給她錢,所以不能給我100美元。我灰心了,我本來很希望曉彤能答應給我這100美元,也覺得她會給我。如果她給我,我仍然會認為她對我有心,我寧可放棄剛剛找到的這份中餐館送外賣的職業。可是她沒有,她說話時的神情充滿了不屑和厭惡,我真的不知道她這神情從何而來。我目送着曉彤下了車走向實驗室的大門,她穿着一件灰色緊身短袖衫,一條前不久才買的米色休閒半長褲。苗條的身姿還是令我依依不捨。這可能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我悲哀地踩下了油門,去附近的一家保險公司給車接續即將到期的保險。
我給這輛1998年福特產紅色TAURUS WAGON汽車又買了半年的保險,當場支付了240美元的保險費。過去我都是買全險,這樣即使車被盜我也可以從保險公司那裡取得足額賠償金。可是我手裡只有1000美元現金了,萬一餐館老闆看出我是生手很快解僱了我,我就很難了。於是我買了半險,保險公司只在發生車禍並且責任在我時負責賠償對方車的修復費用,其它一律不負責。走出保險公司,我對曉彤仍不死心,我又打電話給她,告訴她說我剛剛買了汽車保險,希望她能幫我一下,給我保險金的一半讓我能有足夠的路費駕車前往達拉斯。曉彤再次拒絕,她說每次買汽車保險都是你付錢,憑什麼這次要我出一部分?我默默掛斷了手機,我知道曉彤現在只和我計較錢了,休想她能幫我一把了。已經是下午3點鐘了,我不再猶豫了,我終於決定我要離開這個曾經溫暖的家,離開我仍然深愛着的要和我離婚的妻子曉彤,走上在美國的中餐館送外賣這條最後的出路了。
我回到家裡。家裡空無一人。曉彤的父母和女兒可能到外面去散步了。我簡單收拾了一下我的東西,帶走了我的筆記本電腦,數碼相機,幾件衣服,我們來美國前剩下的1700多元人民幣和我的所有證件包括護照,結婚證書,碩士學位證書和幾份公證書。我看到我買的那部索尼攝像機放在客廳的一個角落,猶豫了一下,但是沒有動,我想還是留給曉彤吧,也許有一天她觀看放在攝像機裡面的錄像帶時還能想起我,還會召喚我回來也說不定。
在一家汽車修理廠為車更換了機油之後,下午5點鐘左右,我終於駕車駛上了94號高速公路。透過車的後窗,我看見了遠處芝加哥DOWNTOWN林立的高樓大廈。我只能離芝加哥越來越遠了,離曉彤、離我們的家越來越遠了。前面望不到盡頭的高速公路,不知道要把我帶進一個什麼樣的未來。不管怎樣,我只能硬着頭皮向前,去做那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在美國做的事情。我關掉了手機,提高了車速,匯入了滾滾車流之中。
作者:太平洋上的大平